| 《論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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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責》 筆者:末祤 2018/09/25 |
鳳顏閣仍舊熱鬧，可所有人都知道，有三人選擇了沉默，甚至選擇了減少來往。
看見彼此，就想起缺空的那個人。
這樣的氛圍，被一羽飛鴿劃破。
上方字跡僅道：速來雲樓，柒皌已醒。
依稀認得是墨塵的字，可信。
再是無奈與不忍，古琰仍是擡手敲響了容繾與繆箏的門，三人一路上不發一語，卻是馬不停蹄地趕往雲曦迴雁樓。
古琰一踏進雲樓，便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所有人的目光都迴避著她們……
然而，她們很快知道原因了。
瓷碗摔裂的聲音刺耳地從樓上傳來，雲曦迴雁樓主凌雲雁面色陰郁地下樓，瞧著那三道身影，語氣不算好：「愣著？還不上來阻止嗎？」
古琰不是沒有衝上去的打算，只是礙著這兒總歸是人家的地盤況且有求於人，她就是熟也絕不能撒野擅自行動，如今當即殺了上去。
她竟是連一聲招呼都未曾給予身為前輩的凌雲雁。
推開門，一道熟悉的聲音與疑問就響了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死？……憑什麼。」
她們方纏進門，就看到墨塵替青絲淩亂的柒皌理髮，倚不伐正在一旁重新熬著湯藥，桌旁用手帕包著一把小刀，刀柄上繫著藍絲帶，金絲繡著小小的「末」字。手帕染紅了，地上落著碗的碎片。
那把刺了末祤的刀，割了柒皌的腕。
柒皌抬起頭看到她們三人，頓了一下：「……古琰。繆箏。容繾。」
一個一個，唸過去。
仔細地，唸著陌生的音。
她沒資格喊她們姐姐了。
任何一個與末祤有關的人，她都喊不出口。
古琰深呼吸一口氣，忽略柒皌稱呼的改變，逕直望向幫她理好髮、面色沉靜的墨塵，「墨塵娘娘，柒皌現在狀況任何。」
「方才她鬧了一場，吾按住她後，神醫點了穴，目前她是動不了——不會去送死的。汝放心，即便是解了的瞬間，吾也會再次阻止。」
沒聽末祤說過的那些，要不是古琰她們千叮萬囑照料好柒皌、至少由她們裁定，只怕墨塵只將柒皌看成殺人兇手，可能將她扼殺在夢鄉之中吧。
是還抱著微弱的希望。
「吾探查過了，修為升高，不及……末末，但是也夠了。」是吸取了末祤微薄的功力吧。
古琰改了視線，望向柒皌，後者覺察便回：「……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累了，什麼都聽你們的。」
「那麼，回答我——末祤，還活著嗎。」古琰問。
說狠些，她現在根本一點都不在乎這個柒皌的死活，就是之前姐姐柒柒一來一往有多快樂，她怎麼樣都不可能取代末祤。
沒殺了她，還不是因為末祤，……這是她寧願自己死去，也想要留下來的柒皌。何況，還得讓她感知末祤究竟，是生是死。
「……小皌還活著，靈魂自是活著的。但身……我不知道在哪裡，她也不允許我去找，末姊——」
「汝，沒資格喚她為姊。」墨塵面上帶笑，待誰都有最基本禮數，擁有良好教養的他，打斷了柒皌的話。
「……寞辰大人冷靜吧，此事錯不怪小皌，她……只是個人格。」繆箏開口，她不僅跟末祤親，和柒皌也是玩得開心。
她這麼說是迴護，但身為司姬、身為在場五人中和末祤最要好的她都這麼說了，誰再說下去，那大抵才是真正的沒資格。
「小皌，末末她，到底最後做了什麼？」容繾發問了，這也是看到最後的司姬們落下的疑惑之一。
「那一刻壓抑了心魔，爾後選擇……令心神瀕臨崩毀，使其消散。也就是……」柒皌沉默了一會，臉上的表情是掙扎、是痛苦，她這才澀聲吐出二詞：「……分魄，安神。」
「妳說，末祤把她的魂魄分給了妳？」未曾開口的倚不伐語氣中出現了波動，「不可能，分魄以末祤的修為辦不——」
「不。」古琰截斷了他的話，神色中驚疑參半，「柒皌的人格估計原先就是……三魂七魄中的一縷，末末她一個抑制情緒的人，對於要把掌控七情的魄分出去絕不會有所牴觸。」
即便古琰不再說，在場人也都明瞭——
這下已經跟修為無關了，只要還有內力，再加之末祤原先對柒皌下藥作為引子……只要在最後，強行撕去一魄，本就是末祤魂魄一部分的柒皌，在處於那一縷極不穩定的同時，自然會攬過那一魄安神……
這一切，都與柒皌人格意識同意與否無關。
當時身負奪命重傷仍選擇了拆魄之痛，末祤就是這麼地希望保住她。
——保住一個無辜的妹妹。
一箭雙鵰，抹去心魔，保下柒皌。
但這招險棋一個下偏，輕則身死，重則內力失控三魂七魄盡數拆毀——魂飛魄散。
現在這個情況已經是她拼上「存在」，所能達到的最好結果。
「這算什麼……這到底算什麼……！」古琰一腳踹翻了一旁的桌椅，聲音之大仿若空氣凝結。
沒有人阻止她，墨塵與倚不伐也不像壓制柒皌一樣上前攔阻——確實，她也就這一踹，剩下的只是站在原地，拳頭放鬆後又收緊。
一切的一切，都末祤她自己扛了。
她們的存在，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末祤被他們戲稱為軍師，笑鬧模樣的背後，心思慎密程度偶爾令人細思極恐，但她們萬萬沒想到……
所謂的當局者迷，在關鍵時刻連讓末祤軟弱一刻向她們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她便毅然決然執行了為時數年的計畫。
——去赴死。
古琰第一次這麼恨自己，身為司姬中修為最高的她都做了什麼？說著會保護好司姬，不會讓她們出半點事，結果她連低修的末祤都保不了，那聲對彼此說過的「我在」聽起來就像個笑話。
繆箏面上白了一白，她最常和末祤到處廝混，翻窗迷路搞事惹古琰阿繾時經常一起，但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完全沒察覺，在末祤應該最需要她們的時候，卻不在她身邊。
容繾年紀最小，脾氣自然最不穩定，她沒把握是否還能聽下去，她知道自己就和她們兩個一樣幫不上忙，既然沒有古琰那樣的判斷能力，又可能控制不住情緒，以防添亂旋即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也是剩下的一絲理智吧。
「……汝等，想要怎麼做？吾的人馬並沒有消息回傳，散網一月，江湖上怕是找不到人了……汝等要出世尋她嗎？」
這樣想很自然，末祤本就是最近一年左右才入世的，如今死裡逃生一劫，身處江湖之外的可能性極高。
古琰忖思，唇片被她咬得泛白，但她仍是回覆了：「……不，我們就在鳳顏閣等她，無論多久，我都會等，我絕不想遇到……她總算回去鳳顏閣時，我們不在。」
這是一部分，私心上也是怕鳳顏閣出事，不僅因鳳顏閣為她所建，更是因為這裡是司姬們的歸處，何況，她相信……
「末末她，絕對不會想讓我們替她操心的吧。」
看末祤做得那般決絕就能知道，她會留下柒皌，她說了不只是為了「自救」，更是讓她代替自己讓她們展露笑顏。
「真是的，說什麼我們不要擅自行動，要好好跟軍師回報……她自己還不是一樣，等她回來，看我還不好好彈她的額頭。」
「阿琰……小皌我們還是帶回去吧。雲樓他們幫我們夠多了，再把小皌留在這就……」繆箏暗暗看向了站在門口、把她們日後打算聽了個全等會轉告容繾的樓主凌雲雁。
但他是這麼說的：「無妨，只要她不要在雲樓裡嚷著去死擾亂人心就好，大家聽了擔心又不能插手，只能乾著急啊。」殊不知，就是方才，凌雲雁勸阻的手才被柒皌一個使力敲進掌心震碎的瓷碗割傷。
「還是不叨擾了，古琰在這代末祤姊妹謝過前輩，多謝樓主這一年多來收留柒皌之恩。」古琰作揖一拜，凌雲雁亦是禮貌地回個禮。
繆箏轉而看向了墨塵與倚不伐，作揖，「也謝謝寞辰大人和神醫今日替我們分憂，要是小皌出了事……我們就真的沒著落了。但最後還請神醫解開點穴，我會拉好她的。」
在繆箏說話的期間，倚不伐一道指風便解了穴，墨塵霎時餘光掃去，確保柒皌再沒有尋死念頭，後者察覺他的目光開口：「塵……墨塵前輩，小皌想等末……末姊姊，小皌想要好好跟她道謝，還欠她一聲對不起。」
「……汝還是回到之前的喊法吧，吾方才那是氣話，此事錯不在汝。即便末末回來了，還是願汝好好生活。」
柒皌愣在那，笑了，「謝謝。」有淚從她眼角落下，她驚愕，擡手去擦，眼淚卻止不住地掉。
「奇怪，奇怪我這、啊哈哈，我沒要……」
古琰上去擁住了柒皌，「……哭吧，柒柒。」於是柒皌纏著繃帶的手攥緊她的衣襬失聲慟哭，哭得像是世界坍塌，她即使是嚷著去死也未曾落下的淚水，此刻決堤。
墨塵、倚不伐與凌雲雁選擇了迴避，容繾也走了回來，眼角微紅，看起來是哭過，卻冷靜了。
末祤留下的三位司姬，看柒皌用熟悉的方式，哭著。
柒皌是希望末祤回來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想著死亡不是逃避也不是胡鬧，是因為深切知道當時末祤傷得有多重卻仍是選擇了拆魄，她想把魄還回去，換末祤回來。
正如墨塵所說，此事錯不在她。
那是司姬們帶末祤入世的錯嗎？
絕不是的，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們。
命運弄人，總歸只能接受。
只是信著，即使是身死，末祤也會轉世回到她們身邊。
『歡迎回來，末末。』
這句話，先保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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