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險-上】
【江湖路險-上】
筆者:東寧雪
2019/04/22
「姑娘眼中的江湖,是什麼樣子呢?」

「江湖?江湖,就是我手中這盞茶!」女子笑道。

香兮蘭芷,澄如皓月,煎茶瑟瑟,自省情深。

「常言道,品茶如品人,姑娘觀我如何?」

客棧內,旁桌的客人問了話,目光卻沒有轉移過來,而是自顧自地品著杯盞內的香茗,女子將目光移向旁桌的客人,而正與自己同桌的義弟也順著女子的目光將視線移過去,那客人察覺到兩人的視線,便逕直起了身與女子同桌,將手中的茶杯挪至女子眼前晃了晃;這舉動卻是使得客棧周遭桌的客人都齊刷刷停止原本的笑談飲食,全是一副緊張戒備的模樣,唯一默契的動作都是將手伸進桌底下,緊握著暗藏的兵器。

那公子一襲碎桃花白袍與獨特的粉色髮色互相呼應,而一臉笑咪咪將臉上擠成了四條眉毛,直到坐下後打開雙眸才驚覺這人瞳色竟也是如此奇特的桃色「在下冬凌軒,冒昧唐突,向二位賠罪了。」冬凌軒自後桌沏了一壺茶,將茶壺舉的高起,緩緩將茶湯分裝在兩盞茶杯之內,遞給了女子及吃著糖餅的男孩;「還未請教?」見著冬凌軒充滿赤誠的眼神,一身溫文儒雅的氣質實在很難令人拒絕這人的任何問題,女子本有心要使用化名,卻仍是在冬凌軒和煦的笑容下道出本名;「實不相瞞,家父正是林旺德...」女子正欲再道,卻被冬凌軒用食指按住了女子欲言的嘴唇。

冬凌軒皺著眉頭閉目故作思考道「噓....林氏五婷,劍舞芳茗;二小姐,林茗?」言畢又是回復方才那般笑容,看著一旁吃著糖餅的男孩,問道「小朋友,那你呢?」男孩津津有味地吃著糖餅,連斗笠也未掀開的隨意回了一句「暮沉霜。」冬凌軒將兩盞茶分別遞給兩人後,食指向後桌隨意的勾了一勾,一名偽裝成店小二的打雜工持著掃把,在眾人都未察覺的狀況下來到冬凌軒的身旁「大人,有何吩咐?」

冬凌軒坐在座位上向打雜工招了招手,偽裝成店小二的打雜工料是這位大人有什麼難言之隱,便彎著腰附耳過去,卻得到冬凌軒淡淡的一個字「滾。」笑臉迎人的冬凌軒即便一個滾字也是說得如此令人心曠神怡,可打雜工知道這滾字所代表的意義,當下向幾張客桌都擺了擺手;瞬間,原本高朋滿座的客棧頓時散了一大半客人,冬凌軒在打雜工耳邊輕道「訣塵,下次我出門,一里之內不想看到有人跟著。」言畢,冬凌軒右掌抬起,那打雜工與冬凌軒擊了一掌後言道「屬下告退。」

突然如此多的客人離開,林茗心中自當疑惑,飲下冬凌軒沏出的青茶後,驚言道「這可是天河青萍風?」林氏茶莊每二十年便會有一茶園產出珍稀異常之茶芯,而這茶芯即喚作「天河青萍風」這珍稀茶葉向來只進貢朝廷或名門大戶之家;也因此為林氏茶莊帶來不小的利潤,如今在飲青萍風,林茗只感內心百感交集,而冬凌軒此刻正是注視著林銘的那雙手以及一旁吃的糖餅的暮沉霜,見林茗視線相對後言道「正是青萍風,二小姐品過茶茗,可有看出在下乃何種人?」

「此茶初飲如沐春風,陽光和煦,細細品之,甘之如飴,想必公子亦如此茶般溫文儒雅吧。」林茗久出家門未返,如今竟能在異鄉尋得故鄉滋味,內心激動久久不能自己,冬凌軒聞之,卻起一抹邪笑,言道「那現在呢?」說得也奇怪,原本林茗飲下香氣久久不散且甘之如飴的茶湯竟隨著冬凌軒的邪笑變得苦澀不堪。

「怎麼會!?」林茗驚道。

「我在茶中加了一點鹽,在青萍風迥異的茶心中,能夠完全破壞它的味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林茗看著冬凌軒不解地問道,心中卻是暗自防備,右手已按在身後劍袋上,一旁暮沉霜雙手則是緊握桌底下一副尋常的刀劍,伺機而發。

「見兩位初入江湖,不明世道險惡,不過一個提醒,無惡意。」冬凌軒仍是那副笑臉迎人的樣子,不過這次瞇成四條眉毛的笑眼之中卻是一直注視著暮沉霜那執著的眼神。

這孩子,不錯。

林茗聞冬凌軒此言姑且是信了它,隨口問道:「那以公子看來,我又當如何?」放下了握著劍袋的右手將剛沏好的杯盞送了過去,冬凌軒接過茶杯,先是看了看茶色,又是聞了聞茶香,輕啜一飲。

「欲把西湖比西子,從來佳茗似家人。」

在冬凌軒看來,林茗雖是生得眉清目秀,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束成的馬尾及一身輕便的粉白絲袍都不及她生得那雙賽雪玉手,冬凌軒看得兩眼發直,即向林茗作揖道「素聞二小姐精通七雅六藝,可否賞臉至府上一敘?」林茗對眼前這翩翩公子本是充滿好奇,如今冬凌軒竟是邀約,林茗看了暮沉霜一眼,言道「現在已無七雅六藝的林二小姐,只存仗劍天涯的林茗...」本想婉拒的林茗想到自家的天河青萍風頓時內心猶豫了一番。

就在思付之際,卻聞鄰桌客人大聲嚷嚷,盡是一幫三教九流的小門小派,此時聞武林各派於洛水之戰大捷,幾幫小門小派欲聯合各家之力反撲此次戰亂的罪魁禍首,流雲兵府。

「這此叛亂聽聞朝廷幾員重將都慘死戰役之中,甚至幾大門派也都耗損不小呢!」

「那是啊,據說連流雲府少主都險些折在那魔頭手中。」

「還不止呢,你不知道雲曦迴雁樓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凌大俠和那魔頭死戰的那招蒼天負我多麼可怕,我那師兄就是親眼看到那場大戰的倖存者。」

「那魔頭就是流雲府少主當年帶出來的人啊!」

「所以啊,流雲府少主如今功體半廢,殘缺不全;那魔頭戰敗之後流雲兵府更是元氣大傷,幾大門派正要為此事討個說法,我們得趁火打劫,別讓好處全給別人撈走了。」

「呸呸呸,什麼趁火打劫,我們是替天行道、替天行道!那魔頭當天在兵府殺了這麼多門派的人,現在找他們討個說法怎麼了!?」

鄰桌客人皆是彪形大漢亦或是奇形怪狀的異客,隨著那夥人的言語,冬凌軒臉上的笑容仍在,嘴角卻露出一抹不明的微笑,向林茗姊弟略一行禮道歉後,轉身向著鄰桌答道「流雲府主身雖有恙,可智計絕倫同樣決勝千里之外,流雲影衛雖幾近覆滅,但隊長訣塵九命神貓訣變幻莫測,尚有期間所收之新血;憑你們幾個....」冬凌軒柳眉倒豎欲出之言被理智控制而未開口,卻看幾個大漢已是掄起兵器正向冬凌軒走來,冬凌軒則怒道「憑你們幾個廢物,想替誰行道!?」

冬凌軒說話極少不文,而今見五名大漢持刀持劍走來,林茗及暮沉霜已是抽出各自的兵刃欲助冬凌軒一臂之力,雖是方才認識,可眼下情況看起來,明顯就是那幾個彪形大漢要找事,加之冬凌軒與人態度也的確比那桌人要好;可未等兩方動手,冬凌軒腳步卻是逐漸向後移,移動的身子甚至將雙手張的老大,要保護林茗及暮沉霜似的,只聽他道「放心,沒事的。」然而一抹微笑瞬間冰冷,右手微抬,四指向前一擺,聞得一連串的破風聲,數十隻箭矢竟從客棧窗外射入;五位大漢各持兵器抵擋流矢,其中一位持著流星錘的大漢已欺身至冬凌軒身前;此時冬凌軒左掌微向後收,內力已聚,「小心!」林茗驚呼之中,雙劍已然出手。

劍舞芳名動四方,刀劍瞬影破鋒芒。

林茗手中雙劍一格一刺,先是為冬凌軒架住了撲面而來的流星錘,另一劍則是刺在那大漢的左肩上,那大漢瞬間一聲驚呼;「啊!!!我的手!!!」大漢持錘的右臂瞬間被暮沉霜手中那已有捲刃的刀劍徑直削斷;卻連同暮沉霜手上那副刀劍也一同報廢;「多謝兩位仗義相助!」冬凌軒一個眼神,窗外又是十七支箭矢射入,那大漢每中一箭便後退一步,直到從客棧二樓摔下才停止宛如野豬般的哀號。

「路見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只是剛才門外那些是?」林茗本就對冬凌軒疑惑,除了天河青萍風外,舉手投足竟能喚得如此之眾的隨扈,已不是普通大戶的水準,加之方才與客人爭論流雲兵府時所表現的神態...

看著林茗思考的模樣,冬凌軒猜中林銘內心所思,答道:「是的,就如同你想的那樣,今日自是有緣,不如與我回府上一聚?」手上拍了兩聲,客棧外頭已備好兩匹馬及一頂轎子,林茗也有心要弄明白真相便與暮沉霜一同上了馬,才發現一整隊人馬浩浩蕩蕩竟是有百人的隊伍,護著三人一路前往臨湘城。

這個孩子,欠了一副好兵器...

這女人....那雙手...嗯.....

坐在轎內的冬凌軒微微將轎子前的幃幔拉開,看著林茗及暮沉霜騎馬的背影,冬凌軒的臉上又現出了意義不明的微笑,不同於以往的笑容,眼神之中除了羨慕及渴望之外,還多了一絲的...貪婪!冬凌軒在轎內看著兩人,笑得很開心,明亮的皓齒以及倏然而張的那雙桃色的眼眸,隨即命令左右,在隊伍行進至臨湘城時,自己與林銘兩人行了不同的道路,直走是前往流雲兵府,而右轉則是雲曦迴雁樓。

「好生款待二位。」

一聲吩咐,冬凌軒獨自前往那幾近半毀正在重建的雲曦迴雁樓,而兵府那百人隊伍則將林茗姊弟倆送至了流雲兵府。

而在雲樓故址的荒墟之內,冬凌軒依照著之前在兵府藏書內所提到的路觀圖,走向一條又一條蜿蜒的密道,陰暗潮濕的石階布滿了青苔,可半燃的蠟燭卻代表著這個地方仍是有人居住,冬凌軒嘴角微揚,仍是步步踏入,越往深處,越感殺機熾盛,終至一道密門前停下了探索的腳步,非是不繼續前進,而是在冬凌軒頸上已有一口銀刃架著,身後則是一個只有露出雙眼的蒙面人,蒙面人用著沙啞的聲音問道。

「誰?」

「客人。」

「你知規矩?」

「那得看你是否為那人。」

「你要找誰?」

「太歲。」

一句太歲,沉寂已久的人名勾起蒙面人諸多回憶,卻是加重手中力道,冬凌軒頸上已有淡淡血痕。

「找他何事?」

「可敢與在下一賭?」

「賭?你憑什麼賭?」

「憑天下聞名的殺手也會有殺不掉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知,你在跟誰講話!?」

「你該慶幸你是個人....」蒙面人如此說道;乃是因江湖一傳言,常人尋之太歲,九死一生,山賊遇之,絕死無生;因太歲大多不將山賊視作人看待,故民間多有流傳,每逢十二年,便會香火盛傳去宮廟敬香禮佛,安太歲;陡然的長笑,伴隨提升的殺意,使得冬凌軒瘦弱的身版承受不住,當場嘔血。

「賭注?」蒙面人問道,同時也說明了太歲正是本人。

「我若贏了,請前輩為我尋得一副天下至絕之刀劍,若是前輩贏了...」冬凌軒正欲在言,卻被蒙面人插了嘴道:「我很想知道,是怎樣人,怎樣的勇氣和自信,讓你能夠這樣放肆的何我討價還價。」

太歲想了想....道:「若是我贏了,我會殺掉兵府上下所有人。」

「前輩能夠這樣做嗎?」

「最少,你們會一直活在恐懼之下。」

哈,真是划算的交易....

「向東,目標是一名攜雙劍,繫有如巴掌大小的茶花發簪的女子。」

「不過無名小輩,你真有自信能勝?」

「前輩不賭了嗎?」

「哈....」

太歲沙啞的笑聲中腳步後退,緩緩隱於黑暗之中,冬凌軒走出雲樓故址;看向太陽的方向。

時間還來的及呢。

冬凌軒足下騰風,如風馳電掣,如曇花一現,沿路上甚是冬凌軒殘影,一路直往流雲兵府飛奔而去;直到看到了護送林茗姊弟倆的那隊百人隊伍。

林茗兩人初入兵府,從入府到入廳堂一切都是有人打點,服侍林茗兩人的無微不至,冬凌軒從後趕上,額上沁出了熱汗用衣袖隨手拭去,看著林茗微笑地說道「近日時至六月酷暑,我連在轎子內都做得滿身大汗,且稍等我兩刻,稍作梳洗後在見二位。」林茗還在參觀兵府內的景色,也未察覺冬凌軒臉上的異樣神色,只是支支吾吾的應答後,拉著暮沉霜的手往偏廳等著冬凌軒。

暮沉霜將頭上的斗笠扶正,吃著兵府內提供的糕點對著林茗說道「義姊,我覺得這一切都甚是詭異,看來我們還是得在留點心。」其實林茗亦對這一切甚是疑惑,冬凌軒此人自他出現,到後來發生的爭執,以及此人的背景,都是發生的突然,林茗倒了一壺茶遞給暮沉霜「你吃得這麼甜,不膩嗎?」看著暮沉霜為自己擔心,心中甚是欣慰,同時也想到家中的幾位姊妹。

特別是自己的大姊,林采青。

大姊....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樣了...

品著熟悉的天河青萍,看著以往姊妹的噓寒問暖,沉浸在回憶思念之間,廳外走進的冬凌軒已不是在客棧遇見的翩翩公子,廳外一人桃絲白袍,粉髮垂腰,兩鬢齊長,絳唇皓齒,在觀之,已從一個翩翩公子打扮成絕代佳人,自廳外走入後,人員見之紛紛行禮,那冬凌軒譴退左右,走至林茗兩人身旁坐下。

「請容許我在自我介紹一次...」冬凌軒以茶代酒向兩人敬道。

「流雲兵府,暫攝策君公子策所掌,世人道之,誰云湘水...」

「東寧雪。」

傳聞兵府府主私授之徒,策君亂世後,汲汲營營欲重整兵府勢力便是這東寧雪,府內尊稱之「湘君」,林茗兩人自是一陣驚訝,東寧雪兩手握著林茗;好是親近地說道「二小姐初入江湖,相逢及是有緣,如此歡勝之刻,不如我等以姊妹相稱如何?」那湘君笑的一臉開懷,看的林茗想起自家兩位小妹,一時心喜便答應了他;「哈哈哈哈,今天如此開懷,晚上我自當設宴款待兩位!」東寧雪欣喜,正要換人設宴時林茗卻是不好意思的伸手阻止了他。

「寧妹,我們行事一向低調,今日如此歡喜之日,自當是我們自個慶祝就好,可飲牠個不醉不歸!」林茗自幼雖生在茶莊,可自小便生俠氣,品茗,那是家鄉情懷,比起茶,林茗更加酷愛的其實是酒;當提出不醉不歸的建議時,東寧雪握著林茗手開心的附和叫好;「其實今日邀茗姊前來,除了相談勝歡外,沉霜小弟的兵刃在方才毀損,我想自府內取一副好刀劍給沉霜使用,可惜前段時間策君禍亂天下時,為防萬一將武庫搬移至雲樓故址,需要一段時日方能遣人取回...」東寧雪說的甚是可惜,林茗看了眼暮沉霜,憐愛之情溢於言表。

林茗拉著裝著雙劍的劍袋起身說道:「這不打緊,我初入江湖也有意到雲樓故址參觀參觀,就讓我去替你取回吧。」見林茗轉身欲往,東寧雪卻是拉住了林茗的手腕,一臉擔憂的神色說道:「兵府藏書萬千,策君尚未入魔前,我也向他學了不少,其中最為純熟便是相人之術....」東寧雪喝了杯茶,正了神色再道:「實不相瞞,我觀茗姊臉色,宛若烏雲,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災,雲樓故址已成廢墟,我擔心...」聽聞東寧雪這樣說,暮沉霜也坐不住了「我自己的兵器,我去取便是了,義姊切莫擔憂。」

「子不語,怪力亂神,從來,我只信自己的命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林茗一展笑顏,自信的眼神看的暮沉霜及東寧雪也不好再說什麼;見林茗走出廳堂前,東寧雪三步併兩步追了上去,拉住林茗的衣袖道:「此行若遇危難,大利東方,必掃妖邪魔紛。」林茗在東寧雪頭上撥弄了一下,便笑著向雲樓方向而去。

一路小心啊....茗姊。

在林茗離開的大門後,東寧雪自顧自地說著,看著身後的那名少年,東寧雪自懷中取出了一本刀譜及劍譜遞給了暮沉霜,暮沉霜摘下了頭上的斗笠,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武學秘笈。

「這是...給我的?」

暮沉霜一生無所求,唯獨對高深武學情有獨鍾,面對眼前高深武學,疑惑的看了眼東寧雪,東寧雪走至暮沉霜身旁斜坐在茶桌上,整張臉貼近著暮沉霜說道:「我們打個賭吧?你贏了,這刀劍秘笈便贈與你,若是輸了,刀劍秘笈仍是贈你,可你為我所用三十年,如何啊?」暮沉霜聽東寧雪說道心下一驚,這萍水相逢即是以禮相待,又贈兵器又送武學的果然不安好心,內心思付是何賭注。

「不知,湘君要賭什麼?」

「我賭...茗姊必定棄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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