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圓 筆者:熙逸 2019/05/20

月是故鄉圓。

推門的吱嘎聲中，依稀聽到他這麼咕噥了一句。

「既然如此，何不多留一些時日再走？」打斷對面那人的吟詩興致，來者整理了下桌面，擺上剛才在路邊順手買的酒，「知道你心裡難受——喏，喝吧。」

「月至宵中，不宜飲酒。」應話的男子正倚靠在老舊的窗櫺上垂眸，一手端著茶杯，一手在膝上輕敲著。

「唔，次等的梨花白。看來咱們真正是家道中落了。」

「我覺得聞起來還不錯啊……算了，愛喝喝不喝拉倒。」玄衣男子的動作一滯，但還是接連打開了包著糕點的油紙，就這麼擱在對方的禢前。

「若非祖母仙去，平日怕是要收到你的一書一箋也難。」揭破酒壺的泥封，男子為各自都斟了一杯，聲音柔和，「那個什麼，江湖？此番耽擱之久，與你可有要緊？」

「……江湖事態變遷之快，這時隔多月，怕是再無我名號。」

「這樣啊......也就是說，不日後便要啟程了？」他諒解地頜首，自己碰了碰杯，沾唇淺啜，「聽聞莞梵一帶近來天候多變，若要取道直往市集，可得多添些衣裳。我再吩咐家僕收拾與你捎上，所以」

「先同我回去吧，逸兒。」

倚窗的人沒有回話。



「你其實不必如此。」

勸酒的人繼續滿杯。

「商賈之流少有知曉江湖之輩，不過滿嘴花花，顯其榮貴罷了。你只管闖蕩，家裡有大哥顧看著。」

「要做大俠的人，這般婆婆媽媽可不行。」

「我怕。」



突兀的一聲破碎。

垂洩而下的長髮遮去了他的神色。

「我怕當初的一意孤行不過是年輕氣盛、我怕出走多年仍就一事無成」

——我怕當年尤甚恐懼的那座宅落，多年後卻成了午夜夢迴而不得返的故鄉。



「我甚至、未能替祖母盡孝……！」

為嚮往所惑，將承諾與牽掛盡拋諸腦後，甚至厭煩於書信往來，對不涉江湖的親族眾人多有鄙夷。



理當承歡膝下，理當把手奉養。

回首，只剩黃鈔漫天。

連摔盆都沒有份位。



『出了這麼一個多年不歸的浪蕩子，真是家門不幸……』

『小娘養的，莫怪說頭髮長、見識短耶……』



「逸兒。」

頭上傳來令人想落淚的重量。

「還記得你札記裡那段順口溜嗎？」

鰲邯產蝦蟹，華池出溫泉。

萍蓮鄉勝蓮花綻，水天共色水雲天。

魚米沺豐崀，金銀錢家莊。

雲霧亦水，天道難，易汐陰陽月。

惆悵萬人谷，酣然不夜城。

盤龍臥虎山路崎，小道曲折思苦甜，

世人稱，江河同歸，孟蘇人傑。

「逸兒的心很大，足以裝進這萬千山水，」摩娑著弟弟柔軟的髮旋，男子的語調和緩，「而逸兒所珍視的那些，不過埋得更深、教旁人看不透罷了。」

「你從來未曾做錯什麼。」



——山賊會攔阻官道，影響族內產業？……有個江湖身分的人鎮守會不會好些？

——哥哥無法出外遊歷的話，那弟弟便代你走遍這天下！



月是故鄉圓。



他輕聲這麼說道。你永遠都可以回來。

待你望盡這千山萬水，同我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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