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朔一刀不出奇(番外梁盡華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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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朔一刀不出奇(番外梁盡華終) 筆者:梁珞凊 2020/03/31 |
非常不好意思的補充個,自述(中)的四十八、「五十六」,是六十歲才對(慚愧)
珞凊小學數學沒學好,十二連加加錯。(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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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淮。
余之淮......
......哦......
該不會是我所想的姓余的吧?!
但現實情況已經容不得我再思考,他一揚手,就把我們甩得遠遠的,落地還給了力道緩衝。
怎麼可能好好給他丟啊!
我們給扔到了一塊不遠處的林子裡,小青握緊了伏龍,慢慢站起身,呢喃。
「......師......」
「你喊啥呢,他就說不能認。」我站起身,稍微踉蹌了下:「副教主他,要我們跑,但方才已經被炸成這樣子了,硬撐也撐不了多久。」
但他是撐著最後一股勁兒把我們扔開的。
他用他自己,欲換我等二人周全。
「......唉,小青。」
「怎麼。」
「你覺得把他拖著一塊逃,有沒有機會。」
小青看看我,一字字道,
「沒有也得有。」
說的也是。
「反正他不是我們師父,不用聽話。」
「同意,弄個計劃?」
「試試血禁限界吧。」
小青頗意外的看向我。
血禁限界。
據典籍記載,血禁限界的唯一用處乃限制,不具任何殺傷力。
此外,施展此咒毋需任何符力法力什麼力,單單以血液本身為媒介,也以血液本身為力量的來源。
萬物原本流動在體內的生命力。
能同時啟動數個禁制,但單一禁制只能束縛單一物事,且結界大小也直接反映了束縛的強度,畢竟關乎血量。
被施術者必須自結界開啟之刻便立於其中,且只會被束縛行動及攻擊力,攻擊意圖會經由血界原始生命力判讀。
這咒界限制頗多,畢竟取材簡便,繪製 容易,我也只是在典籍殘本上意外發現。
雖然可以由複數以上的人發動,但前提是人都要活著,殺人取血的方案第一時間被法則否決了。
而且發動前,地面或其他的地方,可不許有任何血液圖樣上的損傷。
有塵土的地方,下個雨就沒戲唱了,而且也找不到那麼大的空地,可以讓你毫無阻礙的畫。
最後,獻血的人都會共有禁界之管制權。
合作伙伴倒戈是常有的事,除非能保證毫無異心。
基於以上幾點,血禁限界來不及壯大便式微了。
除了難用,或許也是一般人人手都能繪製,增加了控制群眾的難度吧。
「雖然粽子強,但我們也沒有要綁他多久,還可以啦。」
「我記得你只是草草翻過而已,還記得?」
「勉勉強強。」我才不會跟你說我晚上跑去偷拿把它記下來了。
我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圖來,小青快速的瀏覽一遍,記住了關鍵節點,道:「好了,一人一半嗎?」
「嗯。」可惡,真羨慕會畫圖的人。
「但是他們打鬥時,會噴東西。」
「我們盡量畫大點兒吧。」
「血不夠了不要勉強,跟我說。」
「知道啦。」
我們倆起身,用著最不費力的方式,盡速趕回營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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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淮淡定的望著他們的教主。
他們的祭司為了好控制,應該不會給予它多餘的靈智,只餘怒氣與殺意,這種逆天之物......實在是犯險。
今日一定要將它活活釘死在這兒。
當年意氣風發,號召能力極好的人已經不見了。
死冤了,還得被如此糟蹋。
他輕歎了口氣。
可惜了。
召出彎刀,余之淮歪了歪腦袋,當作是鬆筋骨。
純黑的氣罩自下而上上攀。
內傷經絡大略已接上,肋骨及左手尺骨骨裂也剛接好。
爆炸落地時,腳踝扭傷倒是比較礙事。
這位仁兄的命門,究竟在哪呢?
尋常屍煞,皆是斷頭,先試。
他一動,教主也跟著動了,先是試探性的往純黑的氣勁上巴了一掌,余之淮不閃不避,打蛇隨棍上,雙刀刁鑽的沿著它的手臂上竄,直取面門。
「鏗!」
好硬!
余之淮手一麻,刀險些脫手,氣罩顯出了些許破綻,雖然教主不聰明,但接連不斷,絲毫不顯疲態的攻擊方式仍使得余之淮慌了一瞬,雙刀交叉格擋,足尖輕點,向他脅下削上。
「林汎缺。」
「鏗!」
還是好硬。
但那凶屍的動作似乎頓了頓。
余之淮心頭雪亮,去了領口以上的氣罩,墨髮飛舞,用著他副手的臉,目光炯炯,認真道:「林汎缺。」
凶屍震了好大一下,殺性大起,雙手指甲再長三寸,出乎人意料的拔地而起,飛起一腳重重踢向他胸口。
一瞬間,余之淮聽見了什麼斷裂的聲音。
雖然在同一刻把胸口防護逼到最強,卻還是免不了斷過的骨頭再斷一回,他遠遠落地,運氣將差點碰到內臟的肋骨盡量移回原位,嘔出了一口血。
果然人還是比不上凶屍的性能。
不然也不需要煉屍煞了。
「林,汎,缺......」
他一抿唇,將第二口血嚥了回去。
「汝也不願如此重生的。」
對否?
「阻止它吧。」
如汝在天有靈......
就當幫我最後一個忙。
凶屍仰天狂嘯。
長指甲的雙手,竟是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挺痛苦的樣子。
......
......?
「噠噠噠!」
兩個黑影,在此時疾奔而出,相對的方向,相同的步伐,在地上留下了對稱的血紅色弧形。
「......」
余之淮扶額。
倆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竟三番二次回來此地送死。
他們倆想做甚?
這麼想著,他面上卻浮起了笑意。
不管是做什麼,放手去做吧。
為師定讓你倆無後顧之憂。
凶屍跪到了地上去,余之淮向前邁進。
一步,二步。
「林汎缺。」
凶煞低吼一聲,腦袋左右轉動,看見了兩個衝刺的人影。
「吾的話汝聽見否。」
一步,二步。
「回答。」
一腳站定,余之淮周身炸出了無比可怕的殺氣,雙刀卻早已散去。
「回答吾。」
凶煞暴吼一聲,奮不顧身的朝他撲去。
余之淮在心裡苦笑。
看來話語的力量,僅止於此了呢。
外圍梁盡華與顧子揚繪出的圖案愈發清楚,且快完成了。
他召出彎刀,顏面重新罩起了黑紗。
「流.星.趕.月。」
攻勢一下昇華,彎刀行至處,尾部弋著一條淡淡的彗尾似的藍芒,就只有一字:快。
流星趕月,顧名思義,連綿流利,同時不忘蓄積主力,血月月華當空,映著灰刃上詭異的藍,化自然力量為己用,一式青龍返首瞬轉擊出。
啪!
凶屍堅硬的頸部出現了一點脆化的破口。
如果梁盡華有專心看或許又要吐槽了。
說好的尋常冷兵器沒有殺傷力呢?!
余之淮見機不可失,彎刀再次往它脖頸削去。
凶屍學乖了,沒有硬扛,而只是簡簡單單一抬手,擋下了第一刀。
在第二刀擊上前余之淮率先引力轉了方向,但又被一個側身簡單擋住了。
余之淮看出來了。
這是少了武器的,林汎缺的格擋能力。
嘖。
他難辦似的,暗暗咋舌。
看來錯怪祭司了呢,他把好用的地方都留了下來。
現在......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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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嗚,副教主大人超帥的啦。
最後一筆甫落,我和小青在血界交會處會合,還滴著血的那隻手,交握在一起。
條件完備,我們倆對看一眼,唸道:
「限界......起。」
我們的血本就還留在教主身上,此時全散成了肉眼看不見的絲,絲縷捆綁住了教主的行動能力,教主兄的動作開始僵硬起來,副教主發現異狀,停下攻擊,詫異的看著我倆。
我勉強對他比了個讚,鬆開了握住小青的手,卻被一把反握住了。
「你還好吧。」
「啊?你從哪看出來我不好了?」
「......感覺。」
「嘿,感覺呀?」你的感覺對了:「我好的很啦,感覺該修一修嘍。」
血流得有點兒多了,頭昏腦脹,身上無處不痛。
剛好這時副教主走過來了,一整個烏漆抹黑的,我順便快樂的略過了話題。
我們三位,竟一時相對無語。
良久,副教主才散了氣罩,現出真容,淡淡道:「做得好。」
然後一人往我們頭頂巴了一下。
「命只有一條,不能亂玩!皮癢了是不是?想念馬步板凳了是不是?嗯?」
「噗......」
我和小青抱著頭,忍不住笑了。
是說你剛剛還在文言現在就這樣大白話好嗎?!形象都不見啦!
「余叔,為什麼要遮真容啊?」真容好帥說。
「因為日曨教,露臉就有危險。」余之淮按按額角:「於是,連說話語氣,都要改。」
「是吧。」
「知道真容就別喊叔了,但也別叫師父。」余之淮斂了表情,道:「基本上祭司此舉是將教派推下火坑,今日不除,日後放出去,橫行肆虐,餘黨必會被趕盡殺絕。」
看來余叔很在意被喊老啊。
顧云青點點頭:「水雲天,我們兩個,隨時歡迎來躲追兵。」
「知道了。」余之淮笑笑,摸了摸我們的頭:「禁制能撐多久?」
「不知。」我看著那頭隱隱還在掙扎的教主:「因為這其實是狗急跳牆的招數,之前沒試過。」
「是嗎。」副教主望著前主子,悠悠輕嘆:「那得快走了。」
「余......公子。」顧子揚憋了一陣,最後吐出了這一個神奇的稱謂:「絲宕的人會被突破禁制的凶煞殺光嗎。」
「啊......這個嗎。」余之淮眼眸半斂,莫可奈何道:「知道控制方法的人被我殺了。」
現在我們的血也不夠再施疊加禁咒了......唔!
小腿下方傳來了針扎般的痛感,我一下掩飾不及,往旁邊一歪。
「盡華?!」
前˙副教主一把拉住我沒讓我撲街,還沒問什麼,我就先一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沒事啦,血流得有點多,頭昏。」
腿特別痛,痛得我頭暈,而且連綿不斷、爭先恐後的向上襲來。我低低喘著氣,痛得很,感覺快無法呼吸了。
從一開始的針扎,已加劇成如刀割,我差點咬不住牙,慘叫出聲。
「還說你沒有不好......」小青擔憂的捧起我的手,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像是怕哪兒又磕了碰了,安慰道:「血止了,等等帶你去客棧,清洗一下,睡個覺......不對,先處理傷口。」
「嗯喔......」痛......
「等一下,他怎麼開始動了?」余之淮扶著我的肩,望向教主那兒。
我額上冷汗涔涔,透過泛霧的雙眼往那看。
教主的確動了,剛剛本來朝著另一個方向的。
「禁制還有在運作。」小青感知了下運行有無中斷,這麼答道。
我應該知道為什麼了。
是我......的問題。
「那就還好。盡華,走得動嗎?」
「我......」不能走。
從教主看過來的那個角度,余叔完全把我掩住了,像是只有兩人。
可能陽氣感知起來,也只有兩位吧。
我......
「盡華?」
唰!
凶煞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瞬間移動到我們面前,正好只面對著我。
我的瞳孔駭然緊縮。
兩個活人,當然挑弱的先下手......
不行!!
不知從哪兒爆出的巨大力道讓我把余叔一把掙開,使勁伸長雙手把小青猛然一推,像是保護著崽子,背對凶煞,下意識緊閉起眼。
「噗嗤。」
血味。
em......好濃啊。
我眨了眨眼,眼前忽然一片清明。
小青維持著被我推倒的姿勢,跌坐在地,刀被甩到了我腳邊,臉上是一片空白,死盯著我的胸口。
我跟著低頭,結果一動,喉頭一甜,就咳出了血來。
大家好似被我那口血嚇醒了,余叔伸手就要施術,我阻止了他:「沒堵住我死更快哈,別打。」
看來那限界的鬆動是一瞬間的,現在凶煞保持著這個樣子,又一動不動了。
「梁珞凊。」
顧云青垂下眼,逕自搖了搖頭,又抬頭看我。
「別開玩笑了。你別開玩笑了!梁珞凊!」
見他突然嘶吼起來,我又看了看胸前有指甲突出的血窟窿,收起了表情,道:「先聽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捨身救人很好玩嗎?!你知不知道留下來的人、留下來的人,一輩子......」
「我的腳踝之前被它指甲劃過了,然後又跑又跳,擴散得快,所以血液力量減弱,才會讓禁制斷斷續續,讓它能攻擊你,抱歉啊。」
我一眨眼,又抱歉的笑了下:「因為我不能走,走了也活不久,死了也不知道會變什麼,所以還是這樣好點。」
不知為何,思緒特別清晰。
啊,難道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嗎?
胸口痛到麻木了,反而顯得腳那兒不算什麼。
另兩人像是在消化龐大的信息量,沒答話。
「至於我的反應為什麼比較快,就......你們知道的嘛,我家會動手,動態視覺就是這樣練的。」我搔搔臉,還是憋不住,又吐了口血。
「師父。」
顧云青喃喃了聲,似是如夢初醒,望向余之淮。
「師父、師父,你救得好他嗎?找來你們教的醫生,他們還不知道你退出......」
「說什麼呢,小青。」我看著他轉過來,臉上的表情像是他第一次見到我哭時的慌亂,心中微微抽動的疼,還是只能狠下心,道:「我自己知道沒救的了。」
顧云青面上血色盡退。
我又轉向余叔,笑道:「師......咳咳,師父啊,你也別自責,畢竟是我推開你的。」
「不......怎麼......」余之淮半跪下來,面上終於現了波瀾:「為師......對不住你。」
他雙手握住我的手,將額頭靠了上去。我已經感覺不太到了,但挺開心的。
我跪在小青面前,本要伸手摸摸他的頭,卻發現手太短,摸不到,只好作罷。
我只能放任生命力流失,抓緊時間告誡。
「等等結界就解除了哈,看來你們是非得跟他拼了,切記,陰煞之物畏懼陽氣,糯米也能防尋常屍毒......這尊看起來是防不了......咳咳。」
我又咳了口血,抬眼看看小青,然後怔了怔。
他哭了。
唉......我又害他哭啦。
他哭起來十分令人心疼,睜著眼定定望著我,眼淚是不停的掉,臉上卻沒啥表情,就只是掉著淚。
我看得懂,無力,又悔恨,恨得是無能為力,無力的是只得悔恨。
沒有早知道。
「云青。」我輕喚。
他的雙眼像是對了焦,看進了我眼裡。
「你方才說那什麼......一輩子背負人命之類的吧,既然你擔心,我先給你說明白了。」我伸出一根指頭:「第一,你以後,不要想是我因你而死,臭屁點說吧,就是你因我而生,很稀有哪,更要好好珍惜。」
「......」他沒答話。
「第二呢,我不需要那啥你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行了,不用拼命去為了我幹什麼,你活著我就高興,知道吧?」
「......」他的眼淚又潰堤了,看著我,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你、你別哭啦,這樣我會想哭......哭了會痛。」
他立馬用力一抹臉,但眼淚還是不自主落下,只是終於開了口。
「梁珞凊。」
「嘿,趁還聽得到回答,你可以多喊幾次。」
「梁珞凊。」聽到我的回答他終於哭出了聲,一抽一噎的,又喊了一次。
「嗯。」我溫和的看著小我半歲的青年。
「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至交。」
「哈哈......話別說得太滿,去找你的第二第三個吧,乖。」
我倒是......只有你這一個了。
「我不要......」他抹著滿臉的淚,依舊固執得不像話。
「唉,小青不要那麼忠心嘛,我倒像白娘子了。」
邊說著閒話,我的手緩緩移向地面。
時間已經不多了。
眼神一緊,我手上以最快的速度奪過伏龍,持在手上,抿唇笑道。
「方才還在想純陽血要怎麼才夠,現在可就不擔心了。」
「你──」
不待另兩人反應過來,刀刃便劃破了我手臂的大動脈,反正完全不疼,喔,血流出來還暖暖的。
「這兒的還沒被汙染到,拿去用吧,趁著人還活著。」
湧流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整把馬刀,我挑眉,血意外的多耶。
然後我鬆了手,其實是握不住了,刀一下子摔到小青面前。
哐啷。
我滿身是血,卻是滿臉笑意,看著我著兩個重要的人。
笑意一收,眼前一黑,我厲聲喝道:
「顧子揚!!」
我能想像他的表情。
「站起來,拿起你的刀。」
我轉了轉眼珠想尋找光線未果,繼續低喝。
「站起來,拿起你的刀!」
聽見刀被拾起的聲音,我鬆了口氣。
「抓穩你的刀,踏穩你的腳步,往前進吧。」
往前進吧。
朝著你自己那條路。
感覺到結界開始崩解,胸口那隻爪子開始顫抖。
我揚起了釋然的微笑。
「然後,別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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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云青的確沒有回頭。
他不敢回頭。
「師父,幫我接好他。」
「......嗯。」
顧子揚單手握著刀,臉上已經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等待著結界崩解完畢,毫無生機的吟道:「君不見......」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此一別,恍如隔世。
凶煞將手從某個地方抽了出來。
同一時間,他也動作了。
「初雪曉寒。」
血刃舞動間,宛若烈焰,熊熊燃燒。鮮血劃過刀尖,亦猶如點點紅梅,四散飄飛。
顧云青緊握刀柄。
初雪曉寒。
看見了雪才知道冷。
等到人已逝才知道,生命的重量,多麼輕,也多麼沉。
凶煞頭一回給逼得如此,余之淮在一旁,抱著他的徒兒,沒有插手。
自己的執念,該自己斬。
身上已經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凶煞也被激發起了凶性,但還是被顧云青散出的強大壓迫感堪堪壓了一頭。
余之淮讓人枕在自己腿上,另一手緊握成拳,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伏龍血刃閃動,猶如梁盡華一般精準,猶如顧子揚一般沉穩。
血月已經被浮動的雲遮掩住了。
「隔世吟。」
馬刀走斜鋒,竟是揮出了潑墨行筆之感,一下破開凶煞重重障壁,血墨飛濺。
啪嚓。
身首分離。
那屍體在斷頭後,抽搐一陣,竟是直接崩解,化散。
顧子揚刀尖斜指地面,髮帶早已鬆散開來,慢慢回過頭,面上空白一片,帶點無措,帶著令人心疼的麻木,張了張嘴,緩緩道:「......師父。」
「......嗯?」余之淮抬頭看他,虛應一聲。
「接下來,應該要怎麼樣?我......」
眼前忽然看不見東西,顧子揚皺皺眉頭,閉上了眼,想再睜開。
卻是往左一側,直挺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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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再度睜眼,已經是四日之後。
全身上下傳來細細密密的疼意,右手有點麻,他稍稍歪了歪腦袋,啊,原來是他娘。
「......娘。」他努力從喉間迸出一個音節,舉起另一隻手,摸摸母親的頭。
都包紮好了呢。
「啊?......啊?云青?」沈雲喬望著自己的兒子,居然先是伸出一隻指頭,戳了戳他的面頰,眼淚這才落下。
「云青?你餓不餓?渴不渴?嗯?娘燉了一鍋湯,去給你端來。」
端一鍋的嗎,這麼大氣。
「啊......等等,余小哥,余小哥,云青醒來了,你要不......哎哎哎,別那麼急的呀......」
沈雲喬一邊站起身往外走,口中還直叨唸,似是要挽留誰。
......余,小哥?
余......之......淮?
顧云青噌地一下起了身,顧不得身上無處不痛,奪門而出,腳一定下,便看見一片灰黑色的衣角,悠悠然自門邊劃過。
他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怎麼出來了?」顧銘自廚房後轉了出來,蹲下,雙手扶著他的手臂,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時擺滿了能擺上擔憂的最大值:「疼不疼?」
顧云青望著他帥氣的爹,下意識誠實的點點頭:「疼。」
「還會疼就好,這次真是胡鬧。」顧銘順了順他鬢邊細髮,輕嘆了口氣,試探著道:「刀給你收好了,先吃點東西,等等給你一樣東西。」
「嗯。」顧子揚乖乖點了點頭,被父親拎去房間披了件外裳,就開飯了──正確來說,是兩個人看他吃。
顧子揚慢慢嚼著小半碗粥,時不時配一口雞湯,吃得心不在焉,腦裡一直有著紛亂的畫面在閃動,他感覺自己忘掉了什麼。
或者說試圖遺忘什麼。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
「......是一個自稱性余的公子帶你回來的,那時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他自己身上也好多上,卻顧了你三晚上。」
沈雲喬嚴肅評價道:「還挺帥。」
顧銘輕描淡寫的瞥了她一眼,接過了話頭。
「他說絕不能死,他要看著,但你傷得並不重。」
他默默把一個「再」字吞回了肚子裡,顧子揚若有所思的輕應一聲,放下了碗。
「吃飽啦?」
見兒子點頭,沈雲喬從兜裡掏出一封信,道:「余公子托我們把這個給你,咱們沒拆,你拿回去看吧。」
「嗯。」顧子揚低頭看著桌上那封純白棉紙的信,竟是微微失神了一陣,才拾起信件,回到房間,帶上門。
留下的兩人面面相覷,都在彼此的眼裡見到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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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
為了不給你找,你醒了我便會走。
我先明說了,盡華我葬在後山空地。
我削了塊石版,還沒刻,改天你去看他,刻一刻吧。
梁盡華?
......梁,珞凊?
記憶開始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是了,他為了救我,把自己賠上去了,還說了好多話。
......都要死了......還那麼不安分......
信紙落到了床沿。
顧云青雙手扶著嗡嗡作響的腦袋,四周一片空蕩的安靜,他強迫自己把信拾起。
其實,我有先帶著盡華,到他的家門前,但後面覺得這不是個好選擇,我便自己將他帶回去,火化了。
這裡,有一點墨跡暈了開,顧云青摸了摸,乾的。
盡華是個好孩子,我不多言,他極力要你放下悲傷,看看你所擁有的其他東西,有些事,他看得比我還透徹。
所以,別太難過了。
我不能留,是因為還有事情需收尾,我怕我和你一見了面,就會忍不住被挽留。云青的父母人都很好啊。好好過著日子吧。
吾多想當面告訴你別難過。
......頭一回撰信,文義不順,請多見諒。
雖然可能知道了,吾還是重述一回。
能與汝等相遇,吾甚幸。
期待下次再會。
──余之淮
看來......真的是第一回寫信啊。
雖是這麼想著,他卻像是一刻也不得停,將信紙塞進抽屜,又從掛在衣架上的外衣口袋,拿出一把傍身小刀,推開房門。
父母還是坐在飯桌那兒,見他走出來,停下交談,兩個人眨巴著眼看著似乎又要出門的兒子。
顧云青看著他們兩個,深吸一口氣,一彎腰。
「我出門一趟。」
「天黑記得回來啊,回不來也不打緊。」母親溫和的望著她長大了的兒子。
父親簡略道:「嗯,小心傷口。」
顧云青衝了出去。
走過千百次的上山小徑,在此時竟顯得無比漫長。
顧子揚覺得呼吸格外困難,肺部在每回吐吶皆是一抽一抽的疼。
身上的上雖然沒好全,但也沒因此迸裂,顯然是受到了悉心照料。
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沒什麼實感,輕飄飄的,如踩進棉花堆。
一停下,眼前是熟悉的練武場,場中,時時能在任何一處,發現兩人的影子。
顧子揚環顧這片早已杳無人煙的故土,一步一步往裡頭走。
很慢,但也很堅定。
終於,在房屋後院,發現了那塊小石碑,有一面已經被打磨得光滑柔潤,孤單的佇立著,與他正正對望。
他走上前,摸了摸墓碑,抽出了傍身小刀,刀身挺厚,拿著穩當,可碎石。
最上頭,得先刻個前綴。
摯友。
顧子揚細細刻完倆字,望著石碑,發呆了好一陣,才繼續下刀。
梁
他的每個神情,每句話,忽然在記憶中變得無比清晰。
眼眶有些發燒,眼前有點兒霧掉了,但他倔強的用袖子抹了把臉,持刀繼續刻下。
盡
他曾陪他晚上溜出來看星星,在大太陽底下吃著看不見內容物的便當。
在過往的人生裡,幾乎不管在哪,都有一點他的影子。
常常笑著,也常常笑得比哭還難看。
自家的事都藏著掖著,經常大而化之的說沒事,擺擺手,輕描淡寫的揭過。
不妙,怎麼抹了那麼多回,眼前還是霧的呢。
這樣......不行啊......
要好好的刻完才行。
華
「我不需要那啥你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行了,不用拼命去為了我幹什麼,你活著我就高興,知道吧?」
那如果我想要你回來,我為了我想要的去拼命,你會回來嗎?
「唉唷你這孩子,鑽牛角尖的。」
他應該,會這樣回答吧。
手上的刀,出奇的沉重,幾乎快要拿不起來了。
華的某一橫,有點刻歪了。
怎的......眼淚停不下來......
「唉呀不要這樣嘛,又不是再也見不到我了......不對,好像是真的再也見不到沒錯,啊哈哈哈哈哈。」
「你不要......再出現了......」
不要再出現再我腦海裡了。
這樣你要我怎麼放下?
好像你還在一樣。
別太囂張了。
賭氣似的,他拿起刀。
長
眠
於
如果你還能在這囂張,多好。
......此。
淚水再也止不住。
最後一刀甫落,顧子揚跌坐在地上,抱著那塊小小的墓碑,撕心裂肺,拋下了先前所有的壓抑,獨自面對這孤零零的大地,放聲痛哭。
夕照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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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花開花謝。
空地裡的草長長了,頂端有點被修剪過的痕跡。
青年走近了來。
那個小小的石碑給打磨得更圓潤了。他撥開了叢草,把附近的草細細除了,石碑上稚嫩的刀痕猶在。
『摯友 梁 盡華 長眠於此』
小香鼎早就倒了,青年把它立了起來,捻了三支香,過火,沒有拜,像是談天一般,瑣碎的講著近況,講了半柱香,手都給香灰燙了,才插上。
一點水澆了墓碑,洗得乾淨些。
再來是一袋白糖燒餅,和一小瓶子的花。
又斟上了一杯黃酒。
「繁華落盡見真淳。」青年低低呢喃,突然笑了。
落盡,珞凊,盡華。
你終究是留下了一點東西。
「我交到了其他朋友。」雖然你應該會很大愛的恭喜我。
「我也......變強了喔。」雖然你可能會叫我拿這個去撩姑娘。
「......」
「我作了一段曲,唱給你聽聽,聽好了。」
這首就只給你。
他垂下眼,伴著一陣清風,輕輕唱起。
心已醉 人已遠
光陰下雨血同灰
筆如鋒 魂如煙
歸去何曾留掛牽
昔年月 不求歸
回眸不忘哂一眼千年
青絲成雪盼不回
──完。
-----ฅ^•ﻌ•^ฅ-----
跋:
大家好喲,這裡是珞凊。
哎呀──我把我寫死了(被巴飛
額不要誤會,預定就是會死的哦。
這個自述的插曲就到這裡完結啦,全篇或許看起來有點悶悶的,我是寫得很開心啦,在這先為看不下去的人道歉(寫在這裡最好看不下去的人會看到
好不容易才給他湊到年十四故友亡,將死之時總會有點兒感應的,開心不起來。
珞凊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有些事在腦中想了很久,蠻糾結的,年紀輕輕就要白頭髮XD
但是在最後一刻,他終於拋下所有的顧忌,也是很聰明的,讓他這輩子在意的少少幾個人,都保了下來。
有時候想了那麼多,一條命還是這樣輕,稍縱即逝。
所以在這個文明(?)都世代,也不要讓自己後悔嗷!
(這個總結????
嘛,也很高興認識大家,我們有緣再見。
也請大家繼續支持活著的人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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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揚__於 2020/3/31下午 12:52:52 簽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