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沈家舊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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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沈家舊事 筆者:沈蘭熙 2022/10/22 最後修正:2022/10/29上午 01:14:37_修正者:沈蘭熙 |
沈家為富紳世家，家業龐大，上溯至祖輩在當時朝廷是高官，曾受皇帝恩惠，而在歷經百年後，僅剩沈蘭熙所在的本家還保留崇樂尚文、詩曲訴志的觀念，以及嫡子皆須習得一種樂器的傳統。整個沈家其實已然與尋常商賈世家並無差異。
沈蘭熙的父親為沈靖忠，為沈家家主。沈蘭熙為嫡次子，上有一相差十歲的兄長，名沈修竹。下有一庶出妹妹，名沈亭菊。
沈修竹與沈蘭熙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他們的母親是彼時在江湖裡小有名氣的琴師，琴藝絕倫、貌美如玉，並且因為擁有罕見神琴「瑤姬淚」，而在江湖有「玉瑤姬」之美稱的奇女子，本名為玉芝。
玉芝與當時的沈靖忠以一首琴笛合奏的《高山流水》而結為知己，後又逐漸發展情愫，於是捨棄江湖身分，嫁入沈家，誕下沈修竹。
然而玉芝雖琴藝絕然，身子骨卻並不好，誕下沈修竹後便留下了病根，之後又意外再次懷孕，她不顧丈夫反對，執意生下次子，並在初春的晨曦中為他取名「蘭熙」，希望他擁有高潔明亮的品德，成為凜冬過後，溫暖寒霜的春光。
可沈蘭熙的出生，卻讓玉芝本就虛弱的病體雪上加霜，病痛纏身，終日不離狐裘暖爐，更無力邁出沈府半步。
在沈蘭熙的記憶裡，母親雖病弱，卻始終以笑容愛護哥哥與自己，並細心教導沈蘭熙那一手絕世琴藝。她將過去曾見過的江湖風貌融入一指一弦，在年幼的沈蘭熙心中隱隱埋下對江湖世界的嚮往。而沈蘭熙也繼承了母親的血脈，在十歲時便已學會萬首琴曲，更能從琴曲中領悟曲中意象，也時常與兄長、母親三人合奏，歲月靜好。
然而，作為生父的沈靖忠卻並不喜愛這個次子，幾乎視若無睹，只一心培養沈修竹。
好在沈蘭熙天性與母親一樣天真樂觀，沈修竹也非常疼愛幼弟，因此兄弟並沒有為此產生隔閡。
雖從未親耳聽見，但沈蘭熙隱隱明白，生父的排斥與自己造成母親病重有所關係，彼時的沈蘭熙也逐漸認為是自己的誕生，才使母親病重至此，於是在琴藝與讀書上愈發鑽研，並且為了讓因病難食的母親能多吃點東西，自發研究出許多種點心做法，這些種種，都使沈蘭熙與母親感情格外深厚。
可因為丈夫對小兒子和自己的冷漠，做為妻子與母親的玉芝思慮過重，即使有沈蘭熙的陪伴，玉芝的身子仍是一天不如一天。
在沈蘭熙十二歲那年，母親已經終日躺於床上難以起身，即使沈修竹動用下任家主繼任者的人脈尋來神醫妙藥也難以醫治，只夠勘勘吊住最後一口氣。
然而此時的沈靖忠竟從外頭收了一妾，那名妾室還帶著已經八歲的女兒嫁入，女兒便是沈亭菊。
丈夫外遇的打擊讓玉芝大受打擊，形銷骨立的玉芝輕撫小兒子的頭，她的小兒子多乖呀，為了讓自己能多笑一些，於是藏好自己的情緒，始終只在他病弱的母親面前露出笑容，但為人母親，她又怎麼會看不出沈蘭熙的心結。
她不願做那拖累兒子們的牢籠，她捨不得修竹為了她而不停四處奔波，披星戴月的求醫求藥，更不希望她的蘭熙會因為她的病痛而感到虧欠。
她的孩子們都是這世間最好的至寶，她不該這樣自私的讓孩子們陷入囹圄。
冬至前夜，玉芝將日夜守在病床前的沈蘭熙喚醒，讓他去找一朵花來。
沈蘭熙看著母親陡然面色好轉，兩頰浮紅，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他心裡卻是一陣慌張，知悉這恐怕是迴光返照，卻不敢讓母親失望，鞋也顧不得穿上，含著淚在大雪紛飛的院子裡翻挖厚厚雪堆，尋找一朵尚未凋零於寒冬中的花。
可當他手腳寒瘡的捧著一朵已經被冬雪壓得憔悴的黃花回來，母親卻已然含著笑意入睡，再也沒有醒來。
年幼的沈蘭熙幾乎瘋了，哭了一宿，嗓子都啞了，直到最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沈蘭熙與母親相處最深，喪母之痛讓他對父親的怨懟與不理解幾乎轉變成仇恨，他不理解為何父親能對母親多年不聞不問，甚至最終將母親給害死，一念之差險些造下弒父之罪，所幸被兄長發現並及時阻攔。
沈修竹心疼弟弟痛苦，於是暗中協助弟弟離家出走，並提前將沈家嫡子都會擁有的專屬樂器交予他，正是以神琴「瑤姬淚」重新打造而成的七弦琴「夢星河」。
「娘親曾看過的景色，你親眼去看；娘親體悟過的琴曲，你親自去演奏。」彼時已經成年的沈修竹紅著眼眶，眼神卻格外堅定，拇指抹去沈蘭熙眸尾淚珠。
「蘭熙，這裡的糟粕事就交給大哥。外面是娘親留給你的江湖，你要親自去走、去體悟。」沈修竹最後一次擁抱眼前唯一的弟弟，嗓音帶著沈蘭熙從未聽過、沙啞的哭腔：「這是娘親的願望，她希望你快樂。」
不用出人頭地，不用眾望所歸，不用刻苦讀書，更不用為了誰而愧疚一生。
一個母親最誠摯的願望，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夠快樂。
最終，沈蘭熙離開了沈家。離行之前，他將與母親一同居住的院子裡，種滿了那天他未能給母親看見的萱草花。
江湖很大，但他並不著急，他想一步一步認真的了解並體悟，直到某天，他也能如同母親一樣，在琴聲中譜出自己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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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
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唐‧孟郊‧《遊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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