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遙(第三章)
此路遙(第三章)
筆者:任光塵
2024/08/10

最後修正:2024/8/10上午 01:59:07_修正者:任光塵
(3)

猶記得那年村裡設宴慶祝張嬸的弟弟成親,誰成想一個沒人見過的乞丐捧著碗撞了進來,說:「好心人,能不能借我口飯吃。」

張家和村民也是心善,見他可憐就多安排副碗筷,任平生雙手把裝了個饅頭的碗遞給乞丐,還在想是不是該打聲招呼,就聽見那乞丐笑了兩聲。

「多謝、多謝……好人會有好報的啊。」

他說得誠心,笑得詭異,任平生心裡一驚轉身想跑,一轉頭卻發現自己站在一片亂葬崗上,那乞丐的笑聲越發猖狂,如食腐鳥盤旋,久久不去。

好人會有好報的啊。

「……!?」

任光塵猛地坐起身,呼吸急促,渾身皆是冷汗,直到意會自己仍在那小草蘆時才鬆下緊繃的身體,搖晃著走到水盆邊將臉洗淨。

看見水面倒影,那未散去的驚懼瞬間化作更濃烈的怨憤,他一揮手將水盆砸倒在地,碰響迴盪在逼仄空間中。

呼吸,吐氣,急促的喘息逐漸歸於平靜,少年的面容再次恢復一臉淡漠,唯有一點未散去的猙獰,留下些許裂紋。

他彎腰撿起銅盆,裝滿水放回原處,隨後攤開放在案上的竹簡,在新嚐的藥方底下寫著:擾人心緒。

饒是再糟的夜晚也阻不住少年該做的事情,他背上藥簍出外採藥,外頭陽光正好,溪水潺潺,正是適合下水消暑的日子,曾經的男孩老是被其他孩子拉去河邊,光著膀子戲水,不顧酷暑的結果就是他和幾個小毛頭都被曬得和烤紅薯似的,讓大人們笑了許久都未消停,思即至此,少年的腳步剛觸到陽光便收了回去,轉而穿梭在樹影中,燦爛日照被密密麻麻的枝葉拆的斑駁、稀碎,他仍然覺得刺眼。

採完藥草回到住處也閒不得,數帖子藥方還等著熬製,這是醫人的、那是殺人的,少年麻木地忙著手上的活計,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感到行屍走肉般的放鬆——往事的追憶或者現如今的淒涼都與他無關,他與周圍草木金石也就那一口氣的差異。

活著,倒成了少年如今不得不為的課題。

當火熄滅,任光塵在竹簡上落下最後一筆,一回頭就看見壓在案上的紙張,約莫半個時辰前,鬼面醫來過,但少年並未與他說半句話,甚至未曾將視線從那些藥上離開,對方也只是將東西放著就轉身離開。

他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拿起邊旁的青銅獠牙面覆住半張臉後才細細讀著紙上文字,手指關節遲鈍的顫了一下,隨後捏緊紙張,唇角像是看到什麼極有意思的事情而上揚。

看來,還是閒不得。



鬼面醫教的手法大多乾淨俐落,封脈鎖穴的針法以及與之相配的困縛術,或者功效各異的毒物丹藥,任光塵經年所學,也只有一小部分稱得上迂迴。

少,但夠用。

「名字。」

銀針插在男人的四肢上,他恐懼地望著眼前的鬼面少年,嘴唇哆嗦卻動彈不得,少年見狀,拿起一旁拳頭粗的木棒仔細端詳。

「我、我不知道——痾啊啊啊!」

鑽心的疼傳來,少年毫不猶豫用那木棒打在男人的右手臂上,一聲悶響傳來,臂骨應聲而斷,讓整條手臂曲成個詭異的角度,少年沒繼續開口,只是用木棒挑起他的下巴。

「當初那人、那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只給了我們銀子,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們?」

少年似笑非笑地開口,手按在斷裂處,一按一推,劇烈的疼痛讓男人渾身抽搐。

痛楚能將短暫的折磨延長,男人渾身汗津津的,好幾次想暈死過去都被少年硬生生吊住,他起初不明白對方的目的,直到對方提起那件幾乎都要被他遺忘的事,不過是幫一個人將藥粉灑進井水的活兒,就讓他得到了能過上好日子的銀錢。

他曉得的,曉得那灑下的藥粉後續造成了不小的風波,奪去的一條條人命都是前些日子被他藏在家裡地板下的金銀,也猜過這人說不定是那傢伙派來滅口的,可別說事隔經年的秋後算帳不合邏輯,對方迫切想知道那人姓名的模樣,也說明事情的不簡單。

「我真的……不知道……但、但我知道一個人,他也摻和進來過!是我同鄉,我告訴你他在哪……放、放過我好不好?我還能把那些銀兩全部給你……」

男人驚駭的發現自己突然說不了話,他張口發出嘶啞的叫聲,而面前的少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抽出袖中的小刀,直接送入他的心窩。

「黃……黃……」

最後的吸氣聲壓出了個音節,少年只是拔出了刀,迅速了結。

這個名字,早在名單上了,任光塵惋惜的垂下眸子,在屍體上動了些手腳後塞入棺材,天還未亮就命人運屍到一座鎮子,花了大半天才到鎮外一處野林子,那兒早有人等著接應。

「小哥,這、這能成嗎?」

任光塵沒回話,只是遞過了竹片,那人捧著竹片抖了抖,笑得諂媚。

「自、自然,事情我們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出錯。」

……
……

死者為大,好玩的是但凡與死者沾邊的,多數人稱之為晦氣。

前些日子,鎮上一個叫黃大山的仵作在剖屍查驗後暴斃,他雙手死死掐著自己脖子,面目猙獰,桌上的酒還剩半壺,拿銀針驗了剩下的酒,卻也查不出什麼異狀。

有人猜是黃大山對死者不敬遭了報應,可當他們細細品鑑後又有了不同滋味,想起前些年黃大山總說自己遇到了貴人得了不少錢財,恨不得見著人就顯擺,於是又有人說這說不準他嘴沒個把門,招來了豺狼虎豹。

最後那具屍體和黃大山都被草草葬了,這樁奇聞在茶餘飯後幾日便又有人說是黃大山喝酒喝壞了身子,彼時任光塵尋了個破廟燒著紙錢,燒到最後一張時,有一人鬼鬼祟祟來到他身邊。

「你這燒的什麼?」

那人搓著手問。

「命。」

任光塵淡淡的答,當最後一張紙錢被火舌吞噬,他伸出手,接過那人塞來的銀錠,他能感覺到那人渾身冒著虛汗,雙手不安的搓著,任光塵只是看過去一眼,又看了看門口,對方立馬就匆匆離開。

藥粉在屍體裡化開,剖屍時的毒氣被仵作吸入,這毒本身並不要命,但搭配一壺特製的藥酒,便能激發出不得了的藥勁——至於能親近到送酒又能操辦身後事的人為何想要下此狠手,那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說到底,若不是委託人要求和鬼面醫想看花活,任光塵也不願將私人恩怨變成活計,即使這確實讓他驗證了新藥的用處,卻也只是多添麻煩,還少了點嚴刑逼供的時間。

這些倒也是他在鬼面醫身邊慢慢挖出來的,神醫要將瘟疫鬧大還是需要點人手,除了找人幫忙布置毒藥外,還得確保這毒不會輕易給人查了出來,曉得這件事後讓少年的名單上多了幾人,任光塵還記得黃大山開棺看見曾經同夥的表情有多驚訝。

只要殺的是惡人就叫替天行道,若罄竹難書死不足惜那更是一大善事……有時連他都想這樣麻痺自己:看啊,這些人奪走了數條人命,如今自己只是討回蒼天欠他的公道,何錯之有?

可替天行道、懲惡揚善這幾個字,從來用不到他身上,不過就是個索命的冤魂,又能比誰高尚?當火光熄滅,少年的眼裡只倒映著灰燼,他突然勾起嘴角,像是在笑。

這條路終究是錯了,他與村民們曾經期許的任平生背道而馳,只留任光塵一個人帶著滿手血腥,去討回那些人該還的命債,而當他回憶起黃大山和之前那被處理掉的人死前驚駭的表情時,少年起身離開了破廟,不再回頭。

有些事情從活下來的那刻就已經註定,那為何不乾脆錯得徹底?於是風吹入廟宇,掀翻了剛燒完的紙錢,那些灰融進了地上本就有的塵埃,也再無人看得出誰曾在此祭奠。

只留少年低笑著說,一路走好啊,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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