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暗影一
和平暗影一
筆者:乙寸筆
2018/03/13_修2018/03/26
三名殺手 (一)

有人說「治極則亂,亂後生治。」這句話放諸五湖四方似乎皆合宜。中原的遼闊國土久經戰亂,朝廷上有五朝更迭傾扎、在野間有江湖十一幫亂。動盪時代下,盡有壯士俠女,憑一身膽識和絕世武功,投身江湖,並立武林各大高手間。中原上自國戚朝臣,下至販夫走卒,無不仰賴這些江湖中人傾力扶持國勢,有難時拔刀相助。那是一個陰謀橫行,人皆自危的黑暗時代,也是一個義氣鑠金,高風昭世的光明時代。

然而,當亂世平息,難得的和平再度降臨之時,這群江湖中人便成了朝廷眼裡聚眾擾事、不服王法的眼中釘,有心者無不欲盡除之而後快。



時值初秋,天氣晴,偶有三五浮雲蔽日,徐風吹動芒草成浪,大地一片樸黃滄茫。

距離市集五十里外的洛水之濱,有個人跨坐河畔一顆大石上,凝望天際的另一端。此人身穿青綠布衣,手持二丈鐵槍,他臉上掛著半副鐵面遮住右眼,鐵面在烈日下映著條條閃爍銀光。他是江湖人稱「霜月三妖」之一:傲天。

傲天身旁還有一人,躺在草地上,生得一張稚氣滿溢的白玉臉龐,身上橫著一把與他身高毫不相稱的巨大油紙傘。他名叫楌午夷,時而拔草揮打,或投石花叢,問道:「好無聊!哥,我們今天做甚麼?」

「對戰。」

楌午夷倏地起身,雙頰鼓得圓潤,嘟嚷著說:「不要啦,哥,我又打不過你。」

「不是打你,」傲天解釋:「你在旁邊看著,今天對手另有他人。」

「嘩!早說嘛。」楌午夷欣喜問道:「是誰要來?」

「來了。」

正說著,一輛馬車絕塵而來,車上掛著群英決的標誌。一見到馬車,楌午夷便歡呼道:「是師姐!」

駕車者取下斗笠,露出一頭蒼白秀髮下的嬌美容顏,她甫安置好馬匹,楌午夷便以飛蝗撲身歡迎她,撒嬌道:「西瓜師姐,我好想妳哦!」

「小子,那你可想我們?」

楌午夷「咦」了一聲,笑容黯淡了些,他見有二人下了馬車,一位是穿著僕僕灰袍,閑靜如玉的女子,另一位則身高約莫五尺,童顏黑髮,身穿柔亮羅緞長衫,朝著傲天和楌午夷兩人露出促狹的微笑。

傲天起身作揖道:「臨光前輩,月姐,好久不見。」

那童顏黑髮者正是「霜月三妖」之首:臨光,女子自然是三妖之一,水中月了。此二人雖與「鐵面犬」傲天名列霜月三妖,實以借將名義暫居霜月閣的友盟,群英決內。臨光說:「我和月兒順路拜訪罷了,你的對手還在裡面。」

正說著,最後一人下了馬車,身形如挺拔樟樹,英氣勃發,正是群英決四奇之一的蕭寒。

蕭寒抱拳一揖,朝傲天朗聲問候:「讓你久候了,群英決四奇蕭寒在此。」

「名號就免了,」傲天舞弄手上長槍,問道:「只有你,還是瓜師姐也來?」

「我先上。」

蕭寒大喝一聲,揮舞手中長劍殺向傲天,劍槍交錯數回後,被傲天看出破綻,一個側身,一個擒拿,瞬間蕭寒就這麼翻上半空,又落地滾了數圈,迅速爬起,翻身又戰。

瓜兒也大暍一聲,加入戰局,虎虎舞動著一把與她嬌柔身形等長的巨大戰鎚,直取傲天命門,毫不留情。傲天亦不退讓,單槍橫對一劍一鎚,十數回合交錯攻防下,竟然不見頹勢,反而是蕭寒與瓜兒這邊久戰之下,已顯疲態,傲天抓到機會,大喝一聲,橫槍一掃,就這麼將二人擊飛三尺之遙。

兩人即便屢敗,卻不言退,抖擻精神,再次雙雙上陣,衝向傲天。就這樣三人在洛水邊交手數回合,傲天打得興起,一把脫掉上衣,任烈日將他的淋漓胸膛晒得發亮,拔起長槍在手,舞出連連閃爍槍花,與陣陣劍影、虎虎鎚風,交織著洛水的波光閃爍,構成一幅耀眼秋畫。

就在三人戰得難分勝負時,楌午夷在一旁開心看戲,卻冷不防閃出一條柔緞緄帶,朝他的腦門直打。楌午夷「哇啊啊」連叫數聲,慌忙閃躲。

臨光收回緄帶,踏步甩袖,說:「別以為你沒事,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荒廢?」

說完,臨光連續甩出三擊,楌午夷只得慌忙迎敵。他舉著油紙傘,手腕一轉,傘頂冒出一只槍尖,而他以傘代槍,朝臨光襲去。臨光手中的緄帶宛如浪花般飄動空中,看似柔弱,卻內含驚人氣勁,只見帶尾輕輕撫過地面,就能拍砂碎石,劃出一道道三寸寬的土溝。

楌午夷不敢輕敵,傾力應戰,身形在緄帶間挪騰閃移,欺近臨光,舉槍便刺,招式看似雜亂無章,卻幾無破綻,難以預測提防。臨光見狀,迅速抽手,緄帶突然像條巨蟒般地將楌午夷連人帶傘捲起,甩向半空。

「咿呀啊啊!」

楌午夷被這突擊嚇得手足慌亂無措。眼看他就要墜地時,臨光微微一笑,手腕一轉拋出緄帶,像只巨掌托撫住午夷的身形,讓他安全降落。楌午夷貌似驚魂未定,四肢跪地,喘氣不已。

臨光笑道:「還不夠啊!再繼續。」

楌午夷動也不動,對臨光的話聽若未聞,臨光暗叫一聲:「糟。」

水中月已在掌心滴了數滴水珠,朝楌午夷潑去,可是晚了一步。

「呵。」

楌午夷抽出傘內暗藏的短劍,一傾身,瞬間逼到臨光眼前,他渾圓的貓眼已不見以往稚氣,而是蒙上一層狠戾的兇光。臨光情急之下,信手一掌,拍掉了短劍,但楌午夷仍不退讓,撲到臨光身上緊抓住他,張口作勢就要咬斷他的咽喉。

「嘎噗!」

此時傲天拋下對戰中的蕭寒等人,跨步飛奔到臨光面前,伸手擋下楌午夷。楌午夷順勢咬住傲天的臂膀,那力勁之強,就像是猛獅要咬死牠的獵物般。傲天的手臂就這麼被咬出一道血口,鮮血涔涔流下,他既不喊疼,也不收手,就這麼任憑楌午夷咨意宣洩。

當楌午夷終於鬆口時,雙唇已沾滿鮮血,他伸舌舔唇,露出得意的獰笑,卻忽地又臉色一變,蹲身彎腰,作嘔到啜泣。瓜兒忙著安慰楌午夷,傲天讓水中月為他包紮臂傷,另一手輕拍著楌午夷的背,安撫他說:「好了,沒事了。」

傲天轉頭對蕭寒說:「對不起,今天對練先到此。」蕭寒抱拳一揖表示答謝,又問:「馬車在此,順道一起赴山幫主的約吧!」大家欣然允諾。於是傲天與蕭寒沐浴更衣,眾人皆整裝完畢,便上了馬車,一路喀達前行。

這一行人雖各屬不同的江湖幫會,但彼此素有聯繫,感情非比一般的深厚。大夥一路上無所不談,談風月、論武學,更多的是講江湖事。

「群英雖然中興,但眼前仍有不少險阻。」蕭寒說:「數年來,江湖上幫會消亡甚多,惟群英決逆勢崛起,自然引得不少人眼紅,幸虧總堂主交遊廣闊,能得瓜兒的父親支持,有了西邊大人傾力相助,群英決才能在江湖上站得住腳。」

「西邊大人?」傲天對這姓氏極感興趣:「說起來,師姐,妳到底叫甚麼名字?」

駕車的瓜兒突然一震,慌亂反問:「幹嘛問這個?」

「好奇嘛,當初妳還在霜月時,也只肯讓人叫你瓜兒。到底是取了甚麼名字讓妳這麼難以開口?」

「原來你們都不知道?」蕭寒湊進來起鬨:「妳就說了吧,還是要我幫你回答?」

「不必!」瓜兒終於吐實道:「西邊一顆瓜。」

楌午夷先忍俊不住,笑出聲來,車內眾人也隨之大笑。西邊一顆瓜又氣又窘,說:「姓是爹親給的,名是娘親給的,我有甚麼辦法?」

笑過一陣後,蕭寒繼續說道:「西邊氏一族是武家世家,歷代族長皆與江湖有為志士交好。因此西邊大人特請上官仙人收瓜兒為徒,並安排她入群英決歷練。」

「我本來想留在霜月閣的,」西邊一顆瓜說:「我好捨不得蝶師姐一個人留在霜月,要不是爹一再逼我,我真想在霜月待一輩子。」

蕭寒對西邊一顆瓜投以促狹微笑,西邊一顆瓜自知失言,急忙辯解:「但是我也很喜歡群英的師兄們哦!總堂主人很好,流雲大師兄也是,還有蕭寒師兄、上官師兄、周師兄,還有,唔,」

話說到一半,西邊一顆瓜臉上浮起一陣嬌羞的艷紅。蕭寒接著說:「把話說完啊,還有妳最喜歡的墨塵師兄。」

傲天大笑,問道:「師姐,甚麼時候請我們吃喜酒?」

西邊一顆瓜久久不語,一陣沉默後,只簡單吐出三字:「也許吧!」

車內蕭寒默然,他對瓜兒的背景知之甚詳,亦明白瓜兒心裡苦楚:西邊家既為名門世家,結親必求門當戶對,然而墨塵是布衣百姓出身,即便投身群英決,憑藉自身苦學武功,躍居群英核心,但在名分上終究是差了一截,加以墨塵家境本清苦,要如何支付龐大的聘禮,亦是一大難題。

說到幫會,除了極少數的孤立散人外,行走江湖的高手們總會投靠幫會,做為棲身之所。目前江湖鼎鼎有名的四大幫會,便是群英決、無心門、霜月閣、和天風浩蕩。

四大幫會各有特色。群英決歷史悠久,其間曾一度衰微,至總堂主凌雲雁職掌幫務後,禮賢志士,廣納百川,招募四方能人齊聚,於是群英決再次中興,躍升為江湖第一大幫。無心門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五絕」為其主幹,門下諸生俱為高手中的高手,傳聞那位能以一斬千、惡名遠播的独孤刀客,也對無心門的天下五絕深為忌憚。霜月閣要員神祕行事,高深莫測,傳說閣內有數不盡的四方神器,且四處佈滿天下第一智囊巴波大師鑽研出來的諸多機關,險惡重重,有進無出,諸多傳言更彰顯了霜月的神秘。

至於天風浩蕩,江湖人皆戲稱其幫眾「浪蕩不羈」,以幫主「山有木兮卿有意」為首,幫眾各個身懷絕技,行事卻咨意妄為,志在享受生時一切須盡歡事,也因此,江湖高人與天風浩蕩幫眾皆交情甚篤,山幫主不時發下英雄帖宴請江湖群雄,諸豪俠亦必欣然赴約,因此天風浩蕩轄下最知名的酒樓「阿房春熙」,終日燈火通明,笙歌不墜。

此日,一行人便要直赴山幫主的筵席,但是馬車行經市集,楌午夷忽然嚷著要傲天買糖葫蘆給他,傲天兩人便先行下車,漫步市集。

楌午夷心滿意足地舔著糖葫蘆,聽到不遠處傳來吵鬧聲,原來是幾個常在市集鬼混的惡少,圍住一個妙齡小姑娘,姑娘肩披一件水靈輕紗,又以一只面紗半掩她的臉孔,露出一雙晶亮眼睛,神色似柔緞覆上銳刃,道:「你們不認識天風浩蕩的絕世歌姬夏靈薇?如此無禮,不怕給追殺到天涯海角?」

「小姑娘,現在是我們群英決的時代了,」一惡少嘿嘿笑說:「天風浩蕩遲早也會像黑幫一樣下場,想過好日子就該像我們一樣,識時務者為俊傑。」

夏靈薇聞言不語,負手在後,這時突然閃出一把長槍橫在惡少們的眼前。傲天將鐵槍舉向前方,冷道:「既然是群英的人,不怕你們總堂主的幫內法?」

惡少們不悅地瞪向傲天,一見他臉上的銀白鐵面,不敢再作聲,兀自悻然散去。 傲天將長槍收在後背,嘆道:「群英決,樹大了,枯枝也多了。」

夏靈薇向傲天欠身一禮道:「多謝壯士相救。」

「小事一樁,不過,」傲天擺擺手,望著夏靈薇藏於掌袖間的冰晶暗器,說:「看來我救的不是妳,反而是那群渣滓。」

夏靈薇輕笑了一聲,收起冰晶。傲天又問:「妳說妳是天風的人,怎不去赴貴幫主今天的約?」

夏靈薇嘆道:「我雇的車伕被那惡徒嚇跑了,得另雇車伕。」

「妳一個人待在這兒也不安全,幫會離此不過一里路,我們正好也要去,一起走吧!」

「壯士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夏靈薇悠然一笑道:「小女子身軀不便遠行,待雇得新車伕後,即刻赴約,無須勞煩壯士隨行。」

傲天又嘆了一聲,突然彎下腰,單手便將夏靈薇從大腿一把抱起,坐上他的右肩和上臂間。

夏靈薇一時反應不及,驚惶道:「你、幹嘛?!」

傲天反問:「走的不行,這樣總行了吧?」

夏靈薇似乎是頭一遭和成年男子有如此近的肌膚之觸,羞得臉兒燒紅,不顧一切嬌嗔道:「快放我下來!否則我要咬舌自盡囉!」

「妳咬看看。」

夏靈薇氣得咬牙噙淚,怒斥:「禽獸不如!」

「不到一里的路程,妳就忍耐一下,」傲天笑道:「上頭風景好的很哩!」

「哥,我也要。」

楌午夷吃味地看著傲天肩上的夏靈薇,不等傲天應允,逕自爬上傲天的左肩坐定,得意的與夏靈薇對望。傲天就這麼扛著兩人,一路穿梭人來人往、車馬喧嘩不已的市集,右肩上的夏靈薇渾身緊繃,如坐針毯般不敢動彈,另一邊的楌午夷倒是一手攀住傲天的臂,一手按住他的頭,自在地四處張望市集百態。

離開市集約莫又走了一刻鐘後,他們到了目的地:「阿房春熙」。那是一棟占地百畝的豪華酒樓,前有一條蜿蜒走廊,兩旁樹林挺拔蔥鬱,其間尚有各形各樣的植栽,在秋陽下,灑上一片斑駁在行人身上。仰望走廊盡頭,得見那在陽光下閃耀的金玉高謝,矗立在一片綠海之上,還可聽到天籟餘音裊裊,迴繞樹影花叢間。

傲天甫將兩人從肩上抱下,忽地聽見酒樓裡傳出喊聲:「刺客!」

「刺客?!」

傲天聞言,丟下午夷和靈薇,立馬衝進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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