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平暗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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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暗影五 筆者:乙寸筆 2018/04/09 |
四更天，天微清，水鄉萍蓮萬籟俱寂，惟一棟三層近水樓臺「萍水」，仍然燈火通明。此樓外表甚是樸實無華，深入其中，可見其陳設盡皆雅致，除名士筆墨字畫藏書外，並羅列四地八方風土文物，這些都是樓房主人，萍蓮鄉涼空居士的畢生收藏。涼空居士閑隱此樓，但她生性好客，歡迎各方人士蒞臨拜訪，交流見聞，是故，樓中時常高朋滿座，江湖中人盡皆以得一訪「萍水」為榮。惟獨這三天來，樓房大門深鎖，拒見外賓，只為了接待數名貴客。
這群貴客來自群英決，有總堂主凌雲雁，以及群英大師兄流雲飄蹤、群英四奇之上官楓、蕭寒、和墨塵，此外，來自霜月的群英借將，水中月，亦受邀參與此次密會。
是夜，群俠自二更天時挑燈，至四更天仍未入眠，細細商討籌辦群英分會事宜。籌辦分會如此機要之事，竟特意選在「萍水」，原因無他，正是為了防止總會內的細作探聽到任何機密消息，壞了大事。
三樓廳堂的十數盞巨燭，燭火相連如龍，圍繞著群英決諸俠。諸俠將刀劍置於一旁，埋首卷軸陳籍，當中凌雲雁雙指按揉眉心，問眾人道：「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蕭寒細覽清單，答說：「稟報總堂主，萬事皆備。按此計畫，咱們入冬時為分會謀一處寶地，立起高樓，來年立春時，諸事盡可完成。」
凌雲雁點點頭，又對上官楓說道：「總會幫務諸多繁雜，有勞楓君多相助了。」
上官楓抱揖謝道：「上官楓在所不辭，必鞠躬盡瘁，助我群英。」
凌雲雁笑道：「鞠躬盡瘁倒也不是必須，為所當為。」
流雲飄蹤突然插口問道：「慢著，但是分會要取什麼名字？」
眾人面面相覷，凌雲雁一拍大腿，朗聲笑道：「對啊！怎麼沒人想到這麼重要的問題？」
水中月提議道：「既然群英分會將由總堂主來主持，就叫『雲雁樓』吧！」
不等群俠回應，凌雲雁馬上否決，拱手笑道：「不可、不可，水姑娘，太過招搖了，雲雁敬謝不銘。」
水中月碰了個軟釘子，笑笑不答，推窗見外頭已是五更天，半明夜空晴朗，水天之間層色重疊，點點晨星與零星漁火相映。暮秋時節，寒霜甫降，清晨便可見雁群排成人字形，南下渡海。晨曦初露，照出一片橙亮雲彩。
水中月見此景色，突發感慨道：「雲曦曌晴空，迴雁天露蹤。」
此時涼空居士端來一壺醒神黑茶、數盅異邦貢果，招待群英眾客享用。她聽到水中月的吟詠，笑而提議道：「水姑娘說的好，諸位不是在想分會名字？就叫『雲曦迴雁樓』如何？」
凌雲雁擺擺手，笑道：「不成啊！這，還是雲雁啊！」
「但是總堂主，這名字確實不錯，」墨塵欣然道：「群英俠眾沐晨曦，大雁雲蹤齊聚義。」
諸俠聞之，盡皆讚賞，紛紛鼓吹凌雲雁從之。凌雲雁在百般鼓譟之下，苦笑一聲，終於首肯。自此，群英分會「雲曦迴雁樓」英名既定，這名字在日後，將於江湖上打出一片響噹噹的名聲。
既然大事已談妥，群英諸眾便與涼空居士互道話別，四散而去，流雲飄蹤見墨塵又往蕪芯門的方向而去，追問道：「墨塵，你還要去找那位大師？」
墨塵點點頭，流雲飄蹤嘆道：「何苦呢？那大師根本視你如無物。你也不想想他是怎麼對你的？」
墨塵笑笑不答，抱拳一揖便辭別。流雲飄蹤目送墨塵的背影消逝，一嘆置之，逕自到鄰近市集吃早茶。萍蓮的市集傍水設攤，每處攤子後頭便是碼頭，水上人家往返碼頭間，一舟舟小船滿載漁蟹水產，依序上貨，水上行舟如龍，陸上遊車如流，很是熱鬧。
儘管流雲飄蹤一夜未眠，但是此刻仍舊精神奕奕。他選了一處攤子用餐，竟巧遇堯兒長老，兩人問候寒暄一番，點了幾盤水上人家的家常小菜，叫一壺菊花茶，就這麼吃起來。
閒聊間，流雲飄蹤談到了他的身世。流雲府是武學世家，世代習武皆有所成就。在流雲府的武學脈絡，可概分為拳宗和劍宗二大派系，二者顧名思義，前者著重拳招，收斂內勁，發乎拳掌，後者長於劍式，招式靈巧隨機而動，務求制敵，卻無常規可循。流雲飄蹤則憑藉其天賦，集兩派之大成，以拳宗的內功鍛鍊渾厚氣勁，並發揮在劍宗萬變無常的招式中，是故，流雲府極其珍視這位將來的家族繼承人，將他委託給當時的一代江湖名士凌雲雁，並令他任事於群英決。
論年齡，流雲飄蹤僅次於總堂主凌雲雁一、二歲，然而後者自少年時便闖蕩江湖，其歷經十數年寒暑的閱歷和滄桑，盡顯露在外貌氣質上，兼以長官和部屬的身分有別，流雲飄蹤總是不自覺地將凌總堂主視為大長輩，並如對待師傅般地敬重他。
至於堯兒，流雲飄蹤僅知他曾拜師名士，年紀輕輕便掌理霜月閣井井有條，然而他的出身、經歷，盡皆成謎。即便當面問及，堯兒亦如平常那般一笑，迂迴而答：「身世這種東西，還是不宜太過彰顯的好。流雲公子，如果你同我一樣，經歷過當年的黑暗時代，你會明白我所說的話。」
看著流雲飄蹤滿心不服的神色，堯兒補充道：「我只能告訴你，我起碼死過四次、活過四次。江湖人心之險惡難測，我以自身的家世和性命，血淋淋地體驗過。若非天下五絕屢次相助，我或許活不到今天。」
流雲飄蹤聞之，臉上不禁浮現關懷和敬佩之意，並帶有一絲困惑。他問堯兒：「以我的立場，問這問題似乎不妥。但是既然天下五絕於你有恩，你又何不…」
「何不逕投無心門，為之效力？是嗎？」不等流雲話盡，堯兒先答道：「原因有很多，一時難以詳盡，也不便於此刻道破。我只能求你相信，我於霜月或群英，並無危害之意。」
流雲飄蹤正要再次發問，忽覺雙肩一沉，便問候道：「大前輩，您也來了？」
跨上流雲雙肩的正是臨光，他笑道：「流雲公子，是你當初答應我坐到滿意了再下來，現在反悔也來不及囉！」
流雲飄蹤笑道：「當然，前輩請自便。倒是沒想到，你竟未曾出席『萍水』之邀」
臨光笑笑，回答：「我另有要事，等會你自然明白。」說完，他轉向堯兒正色問道：「話說阿堯世子的命案，可有頭緒？」
堯兒無奈搖頭，臨光又問：「那『鳳霞金冠』呢？」
「同樣下落不明。」堯兒說：「話說回來，『鳳霞金冠』不過前朝遺物，江湖人心各異，又有誰會真心聽命於一頂金冠？」
「不能這麼說，畢竟共主的名份，可是令幫會名正言順，伐逆命、令不臣的大旗。」
兩人聞言俱不作聲。流雲飄蹤曾經從家人口中，略為聽說這金冠的來歷。據傳它是某朝皇帝下令江湖各大幫會為之輸誠的信物，江湖大小幫會曾締結盟約道：「得金冠者，得為全江湖之共主。」儘管朝代更迭不已，鳳霞金冠仍舊流傳於不同的主政者手中，最後傳到阿堯手上。然而正如堯兒所疑惑的：江湖中人恣意成性，豈會真心聽命於一頂冠帽？
流雲飄蹤要再次發問時，忽然瞥見劍奇白龍海，他一身正裝，身揹漆黑長劍，腰繫白鱗短銃，騎一匹高大駿馬，毛色閃亮如天上星光，輕蹄答答踱步穿越市集。而令流雲飄蹤吃驚的是，馬背上還有一位溫婉女子，手抱古琴，綽約身姿如出水芙蓉，她正是天風浩蕩的琴師，漣漪。
劍奇白龍海攙扶漣漪下馬，向流雲飄蹤、堯兒和臨光一揖，堯兒回禮道：「久違了，劍奇白龍海，難得見你帶著女伴。」
劍奇白龍海笑笑不答，向漣漪介紹群英諸位俠士後，拉兩個位子坐下，點兩盤麥餅，沖一壺鐵觀音，以茶代酒，舉杯與諸俠互敬。
茶過一巡，漣漪問劍奇白龍海道：「不知先生約小女子會面，有何貴事相求？」
「姑娘，妳懂愛嗎？」
劍奇白龍海這沒頭沒腦的劈頭一問，在場的流雲飄蹤、堯兒和臨光都大吃一驚，漣漪更是蹙眉而問：「先生，這玩笑過份了。」
「這不是玩笑。」劍奇白龍海又說：「當時在『阿房春熙』，在下聽了妳的琴聲，真是驚為天人！」
漣漪微微欠身答謝，但神色仍舊困惑不已，又問：「先生過獎了，但是為何出此言？」
「姑娘，妳的琴聲真的很美，但是，沒有愛。」劍奇白龍海嘆道：「在下從妳的琴聲裡，聽不到妳的真感情，妳心中對一個人的愛。姑娘，妳正值風華最盛的年紀，為何心中卻沒有愛？難道在妳身上發生了甚麼事，令妳不願去愛？」
漣漪的臉色則由白轉紅，一言不發，兀自轉身離開，留下劍奇白龍海任由眾人調侃。劍奇白龍海徒然長嘆不已：「唉，可惜。在下並無戲侮之意，但姑娘還是誤會了。」
流雲飄蹤拍拍他寬大厚實的臂膀，安慰他道：「白龍，別介意。話說你果然不愧為我群英決之愛的傳人。」
「謝謝你，大師兄。」劍奇白龍海又說道：「在下當窮盡畢生精力，為中原世人宣達這真諦。」
「你宣教的誠心我心領了，但是敬謝不銘，」流雲飄蹤笑說：「我現在只想專心在精進武學，致力江湖和平。不容自己分神於男女感情事。」
「大師兄何苦出此言？」劍奇白龍海仍不死心，勸道：「愛，是天地萬物繁衍的根源，亦是人心之所向。可以說，人一生所欲為善事，盡皆為愛所驅動。」
「說的倒好聽。」臨光不知何時攀下流雲的雙肩，提議說：「咱們移師戲臺吧！聽說今天來了一位新歌伶，一曲索價一千兩。」
堯兒訝問：「這可真是天價！甚麼樣的新人竟有這膽識，如此自抬身價？」
一夥人遂移師戲臺棚子，見一粉墨歌伶鶴立臺上，身形看來是個結實健朗的男子，但見其柳眉杏眼，持一摺扇半遮面孔，柔美氣韻竟然不亞於女流。他在面前擺了一具七弦古琴，凝望臺下的觀眾和臺前一只打賞箱，箱子裡早裝滿了銀兩和銀票子。
此時有個人投入約莫一百兩，喊道：「又一千兩了，歌神，請獻一曲！」
眾人鼓譟間，歌伶「啪它」收起摺扇，撥弄琴弦，弦音鏗鏘，待他輕啟絳唇，歌聲似笑帶泣，婉約鶯轉於太虛間，眾人聞之，無不陶醉。
當流雲飄蹤癡醉於臺上歌聲時，臨光悄聲點醒他道：「趁現在不會被打擾，不妨告訴你們，我這兩天發現的事。」
說完，臨光遞出一張告示，眾人打開一看，臉色全失。告示上面寫道：「五方俠士策馬行，絕塵蹄聲穿雲峰，欲獻金冠無處覓，反思人心歸何蹤？」
流雲飄蹤迅速摺起告示，啞聲問臨光道：「前輩，這告示的訊息，知道從哪傳出的嗎？」
臨光搖頭表示不知，又道：「這消息才剛在水都一帶流傳，但遲早會傳入其他主城。基於幫會情誼，咱們應該要警告他們才是。」
大夥一致贊同，離開戲臺棚子。這時忽見一騎，奔向流雲飄蹤面前，是一位流雲府的使者，下馬抱揖直說道：「公子，出事了。得麻煩您一趟。」
流雲飄蹤慌張問道：「家中發生何事？」
「不是家裡，是西邊府。」
使者簡約向流雲飄蹤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流雲飄蹤不禁頓足而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連忙向眾人辭別，上馬離去。策馬古道上，流雲飄蹤忽道：「不對，這事還得找墨塵才是。」於是扭轉轡頭，又往蕪芯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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