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暗影七
和平暗影七
筆者:乙寸筆
2018/04/25
無心門(一)

入冬後的第一場雨,一下,就是七天。

第七個雨天,是悟能和諸人約定,歸返蕪芯門的日子。清晨的蕪芯門,連綿陰霾令人感到不耐,空無一人的茅廬更教人感到不安。

水中月茫然環顧四壁,臨光則拉了張椅子坐下,雙手抱胸,閉目養神。在場還有群英決諸俠,以凌雲雁為首,帶著上官楓、蕭寒、西邊一顆瓜等人,盡皆低垂雙眼,不發一語。



蕭寒打破沉默,說:「上官前輩、劍仙前輩都不在。」

「他們也不便現身吧,」凌雲雁嘆道:「畢竟,現在朝廷風聲正緊。」

朝廷掌權朋黨對江湖中人的態度,就在改朝換代、一統天下後遽然丕變。首先,就是對江湖各幫會的施壓,在黑幫覆滅後的這段日子裡,在朝廷施加兵源逼迫之下,原本林立中原各地的幫會一一解散告終,如武宗、授宇、一人幫、絕殺會、血刀門、六扇門,甚至曾經名震中原、江湖中人所嚮往之二大名樓:寧安客棧與朝露酒樓,也在朝廷持續施壓之下關門大吉。在一番整頓後,江湖上僅存群英決、無心門、霜月閣、和天風浩蕩四大幫會,尚有實力在朝野之間站得穩身子。

而在那張暗指「五絕欲反」的告示現蹤市集後,一如江湖諸俠所料,掌權者以此大作文章,劍指無心門,廣發皇令,旨在捉拿天下五絕歸案。一時之間,天下五絕從江湖中人皆景仰的前輩,化身成不可多說的忌諱。

五絕當中,曾多次與衙門為敵的香鰻魚蓋飯,便與朝廷捕快和密探周旋多回。香鰻魚蓋飯選擇隻身挑戰朝廷威信,他一向善於易容欺敵,甚至曾偽裝成朝廷欽差,將一群奉命搜捕他們的捕快,乘隙一腳給踢進河裡。因此,想當然耳,他自然是捕快們首要緝拿對象,並在一次朝廷重兵對峙中,選擇飛身一躍,殺入重兵之中,在一連串兵刃相接的激戰白光後,不知所蹤。

五絕的劍法高人,無始劍仙,對朝廷的態度深感不滿,不惜多次廣發武林告示,陳情抗言。最後,徒勞無功下,他選擇收起名劍「文殊劍」,歸隱山林,少問世事。然而江湖豪俠或許仍可看見好賭成性的他,身影穿梭在不夜賭城之中。

而五絕當中武功最深不可測的,當屬悟能大師,因此他也成為朝廷頭號針對的假想敵。然而,悟能自出門雲遊四方的第三天起,便失去了消息,市集的告示榜上貼滿了捉拿悟能歸案的懸賞單,其聲勢甚至蓋過了江湖上惡名昭彰的独孤刀客。

朝野之間,為了天下五絕之事爭議四起,有同情江湖諸俠為中原和平而努力的,亦有批判五絕為首的江湖中人目無綱紀的,就在此時,江湖間發生另一件大事:悟能大師雲遊第七天的清晨,悄然現身武神峰下,望君崖邊,與一名神秘蒙面殺手對峙。

然後,從此消失在世人眼前。

如今,離望君崖一案又過了七天,與五絕相善的江湖諸眾,特別是群英諸俠,齊集悟能所居住的茅廬,等候他的承諾。除了茅廬裡頭的水中月、臨光、凌雲雁等人以外,群英茅廬外頭還有二人,一人倚在屋簷下,看著連綿陰雨。另一人身背字軸,佇立雨中,凝望眼前一塊巨石碑。

忽地,他從字軸中抽出一把長劍,劍風所指,自劍刃散發陣陣墨黑劍氣,只見那人隨氣之所趨,御劍而舞,舞出數道恢弘肅殺劍氣,刃光如湧潮,虎虎一聲,斬向石碑,石碑應聲而碎裂成砂土。

「好一招『墨武塵揚』,威力更甚以往,」屋簷下的那人見到此招,讚嘆道:「看來傳言不假吶,墨塵,你果然師承了大師的芎蒼功力。想來大師有你這個高徒傳世,亦可瞑目了。」

墨塵聞言不答,收劍仰望雨水迷濛的陰空。

那人又說:「話說,這雨下的真煩。」

「下了一個晚上,都沒停過。」

水中月抓緊身上灰袍,起身凝望窗外。

「風也吹了一晚。」

墨塵信步入茅廬內,他蒼白的髮梢還掛著雨滴。

這時,門外忽然一道問候:「有人在嗎?」

屋內眾人聞聲,齊向門外望去。來者並非天下五絕任何一人,而是一位高大清秀的男子,面對群俠,恭敬一揖而問候道:「諸位安好,在下段玉,是無心門麾下俗門弟子。奉大師之命,為諸位捎來消息。」

他略停一會,繼續說道:「大師早些日子有話留給諸位,要在下轉達,說:『假如有人來訪,告訴他們,貧僧終將歸來,煩請各位稍安勿躁,無我無心。』」

水中月遮掩不住焦躁神情,又問:「可知大師下落?」

段玉答道:「不知道。在下最後一次見到大師,也是十幾天前的事了。除此以外,在下對大師的下落一無所知。」

凌雲雁問:「請教段大俠,對於望君崖一案知道多少消息?」

「實不相瞞,大師究竟於望君崖發生何事,在下亦不知悉。」

「據雲雁的情報,當日有目擊者描述悟能大師最後遭襲的慘況,現場只見連串白光刺眼,貌似有無數暗器發向四面八方。」凌雲雁又問:「這,顯然是五絕互授的劍法『蒼天無影』,你可知此事?」

段玉欠身致意道:「一無所知。」

接著凌雲雁又問了幾個問題,試圖套出些蛛絲馬跡來,然而來者三緘其口,一概以不知推辭。凌雲雁毫無所獲,只好怏怏然送客辭行。

自午至未,茅廬再無任何訪客。諸俠見時候不早,一一辭行。剩下臨光和水中月二人,臨光勸道:「月,走吧!」

「他說,要把這茅廬送我當嫁妝的。」

「走吧!天就要冷了。」

最後臨光引著水中月離開茅廬,離開前,兩人望了蕪芯門最後一眼。

水中月忽然說:「我想離開群英一陣子。」

臨光一陣詫異,脫口問道:「去哪?」

「哪也不去。」水中月說:「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待總堂主需要我時,我再回來。」

臨光微微點頭,也不打算勸阻她,僅說:「想回來時,記得找我。我一直都會在。」

水中月向臨光欠身一禮,以悽然一笑致謝。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悟能消失後,江湖局勢再度急轉直下。無心門的天下五絕,剩下上官風雅和暗滅沁殤二人,二人所承受之朝廷公權威勢日盛,不知下一個會是誰先倒下。

就在這樣詭譎的氣氛下,無心諸人的日子仍然要過。當前支持著無心門營運的重要人物,當屬「疾風鏢局」的首領-「銀月刀」夏宸。

疾風鏢局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鏢局,而夏宸本人和五絕名人-上官風雅長年友好,和朝廷要員之間也保持良好關係。儘管朝廷將無心門視作威脅,卻無損於夏宸的鏢局生意,因此,即便天下五絕遭逢朝廷威勢壓制,中原四方馳道上,仍然可見到疾風鏢局的運鏢車馳騁其間,負責護鏢的江湖好漢則以夏宸為首,還有夏宸身邊的第一護衛-「神疾風」隨侍在側。

而近日,疾風鏢局又多了一位新夥伴,以食客的身分暫居鏢局,她是位有著一頭烏黑短髮的少女,一襲布衣,自個駕著一輛鏢車,哼著歌兒。殊不知偏僻山路上有一批專劫掠鏢務的土匪,已盯上了她車上的物資。

土匪們發出一道暗號,一聲怒吼,自馳道兩側襲擊鏢車,抽刀便刺向車上裝得飽滿的麻袋,麻袋被刺破一道洞口,流出的竟是一灘粗砂。

「什麼?沙子?!不是碎銀嗎?」

土匪詫異之際,忽有兩道身影從他們後方躍起,正是夏宸和神疾風。兩人各持一刀一劍,一陣刃光血影,砍翻了來襲的土匪們。剩下一個殘兵敗將,怒而將目標轉移到駕車少女,舉刀便砍。想不到少女抽出腰間長枝,一個旋身,長枝正好刺中土匪的咽喉,攻守一體,乾淨俐落,土匪悶哼一聲,隨著柱湧血泉倒下。

就這麼一陣廝殺後,來襲土匪俱遭三人擊殺。夏宸喝采道:「珞姑娘,好身手!」

少女本名珞巴,來自西南山境,自道是為了尋親而來到中原國土遊歷。她逢人便道出自己的身世,自詡是龍族人,卻屢次被視作怪人。因此,當夏宸初次聽聞她的身世,卻絲毫不帶戲謔神情時,珞巴當下甚是感動,就這麼在疾風鏢局住了下來。

「也多虧珞巴姑娘想得到,設置誘敵的餌包來欺敵。」神疾風翻開裝滿泥沙的麻布袋,迅速點收深藏鏢車底下的銀兩和物資、藥材是否安好,並讚許珞巴道:「近來匪徒猖狂,而且專挑鏢車下手,著實難纏。珞姑娘的好點子,可省了我們不少事。」

「兩位前輩過獎了,」珞巴受了稱讚,臉兒興奮的飛紅,抱持矜持微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盡早出發吧!」

輪到神疾風駕著鏢車,馳行車道上,珞巴坐在車後,晃著腳丫,乘著凜朗徐風,觀望遠山冬景。正當她自在的哼著歌謠時,她胸前的衣襟忽然鼓動起來,並從領口竄出一團小東西。

珞巴輕輕呵護這團小小的毛絨寶貝,原來是隻眼神機靈的花栗鼠,她問候說:「小巴大人,日安。想要來些堅果嗎?」

夏宸看這親暱的一人一鼠,會心而笑,時又慨歎不已。至於他在慨歎什麼,也只有他自己知曉。

過了幾天,在一個濃霧瀰漫的清晨,一名來路不明的蒙面人,潛身人來人往的市集,輾轉繞過幾個路口暗角,來到某間藥鋪。藥鋪裡一個尖嘴撓腮的老鼠臉掌櫃,撚著二縷細鬚,百般無聊地坐看藥鋪裡裝滿燻黑藥材的陶罐瓦盆。

蒙面人進了藥鋪,開口便說:「請來五斤肉包。」

老鼠臉的掌櫃沒好氣地瞪了蒙面人一眼,譏諷他問說:「小子,沒看到咱們這是藥鋪?」

「我要五斤肉包,每顆要純正黃牛肉百兩,佐麻椒和碎筍入味。」

「小子,你需要的是張藥方子,治你的瘋病。」掌櫃欠身而起,哈一哈腰,又說:「有帶方子的話,我可以開藥給你。」

「方子在此。」

蒙面人掏出一封密封信函,和一包沉甸甸的銀兩。掌櫃愣了一下,接過密函和銀兩,用手秤了秤重,擺擺手打發顧客離開說:「明白了,藥這幾天就會開好。」

說完,他目送神秘貴客離開藥鋪,然後拉動一串銀鈴,一聲滴鈴響後,從櫃台後方的秘門出現一位臉色慘白的夥計。掌櫃將密信交給夥計,低聲吩咐幾句,夥計便轉身隱沒秘門後,走著一條幽冷秘道往下,到了一間陰暗且深邃不見四壁的密室。夥計貌似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密室,撕開密函,將信中一張筆整方子釘在牆上,迅速離去。

夥計離去後,從密室的暗角浮現出兩、三道黑影,像鬼魅一般的滑向釘在牆上的方子,上面寫著寥寥四字:

「暗滅沁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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