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暗影十一
和平暗影十一
筆者:乙寸筆
2018/06/09
暗影密佈(二)

朝廷換代的那一年,權臣們為了皇上的冬至大典,特頒戒嚴令。然而戒令愈嚴,匪徒益發猖獗,這當中多的是在無能官差假戒嚴之名、行欺榨之實下,走投無路而落草的無辜百姓。在此大局面下,群英諸俠接了靖平國土這麼個艱鉅任務,各有不同看法,有的像是涼空居士,對那群被逼入絕境的弱勢民眾心懷悲憫。也有江湖人痛恨這群落草土匪劫財傷民,然而白刃相向時,劍鋒所指,就彷彿是指向了自己。

然而,亦有對此樂而不疲者,渴求力量和勝利。譬如「羽家軍」,一支群英決俠士當中,遭人非議最盛,卻也戰績最盛的強悍之師。



這日,群英決的周天策、五芒星等人,風塵僕僕來到了指定會合地點,預備剿滅一批聚眾劫掠的土匪。那兒已經有數十名群英幫眾在等候著,為首一位持槍遠望的威壯男子,面色狠戾如虎狼,一雙吊眼貪婪地盯望著遲來的諸人。他是「破軍星」十二羽,「羽家軍」的常勝不敗將軍。

「喲,羽兄弟,看來你等不及了。」

「當然,」十二羽緊握長槍的手正顫動著,而他臉上的獰笑更深了。他說:「你們拖太久了。走吧,大殺四方!」

群英諸眾浩浩蕩蕩,策馬來到情報所指的地點,剛好遇上目標的土匪大軍。匪徒軍勢不下百人,正要掠殺臨近村落,見群俠來襲吃了一驚,然而土匪恃其勢眾,無懼於群俠,遂勒馬轉向,朝群俠殺去。霎時間,黃沙漫天,那錯落交織的馬蹄聲,彷彿能撼動遠方圍繞的群山。

「竟然全軍衝陣?」十二羽大笑道:「再好不過了,省事,省事!」

笑罷,十二羽一馬當先,拔出背上長槍,槍尖和槍柄皆散發出絲絲黑氣。他長嘯一聲,揮槍向前,竟憑空奔出數條黑焰巨龍,隨著怨毒的呼號聲,將敵軍前鋒部隊盡皆吞噬殆盡。羽家軍士一股作氣,隨十二羽衝陣,莫不敢落後,逢敵便連劈帶砍,所到之處,敵軍首級殘軀四散飛落,哀慟震天。

殘存土匪部隊見到前方慘狀,盡皆驚駭不已,正要撤退,五芒星的身影竟忽地浮現於軍陣後方,擋在土匪們撤退的路線上。

「貴安,諸君,」五芒星和緩道:「竭誠地,請你們去死。」

語罷,為首的三、五個土匪連人帶馬,竟憑空燃起黑色烈焰,連哀號也發不出來,就這麼燒作一團黑骨。

餘眾既驚又怒,高喊:「妖道!」便舉起槍矛戮去,乍看就要刺中時,五芒星的身形卻化作一道幻影,閃過了這群亡命之徒的臨死一博。

五芒星再度現形,不疾不徐的辯解:「我不是妖道,若用中原語言之,我的殺人術乃是...哦!」

他靈感忽現,「啪」的敲一下手指,旋即,眼前敵軍化作朵朵黑焰,就像一盞盞扭曲的黑色光明燈。

「法術。」說完,他歪一歪頭,喃喃自問:「還是,該說是魔法?」

至此,土匪諸軍幾已遭殲滅,但仍然有些許漏網之魚,逃竄進山野樹林間,豈料林子裡竟竄起熊熊大火,風助火勢,將逃兵們燒傷的傷、死的死,就這麼又逼出了林子,遇上追擊來的群英幫眾,此時殘敵早已戰意全失,俱被剿滅。

接著,周天策自火場現身,得意道:「哼哼,我早知道會有漏網之魚,是故設了一支風火伏兵在此。」幫眾皆讚嘆周天策智謀高深、先人一籌,殊不知他原本是打算避開戰場,躲在林子裡開小差烤野味,卻失手釀成一場大火,還為自己燒出一筆功績。

當群英諸軍凱旋歸返時,在那長年雲霧繚繞間的霜嶽頂巔,一座神祕而巨大的岩洞內,蕭寒和墨塵,兩位群英決的使者,正蹲坐在一扇青銅巨門外的長廊上,藉著兩旁火炬晃動著的光芒,苦思著該如何通過銅門另一側的重重機關。兩人明白:那機關顯然是出自某位高人之手,而且正是他們所要會見之人。

「好,墨塵,我們再看一次。」

蕭寒用劍尖在地上飛快的刻劃著簡單地圖。

「這裡,是四條水道。銅人佈陣在這端,和這端…」

墨塵和蕭寒被這扇巨門背後的機關拒之在外,已經過了整整一天。他們奉總堂主的命令,蒞臨霜月閣神祕的幫會所在之地,卻誤觸陷阱,導致兩人都被困在這條長廊上,前不可進,後不得退。

「這不是普通的關卡,」蕭寒邊思索破解機關之道,邊喃喃自語道:「這是模擬兵陣圖,設計者預測我們的行動,來部署陷阱和銅人陣,我們將計就計,利用機關之間的掩護,避開陷阱。」

墨塵看著兩旁牆邊下的零星枯骨,心裡清楚得很:「如果不解開這機關的謎題,我們的下場也會是這樣。」

「…好了,再進去試一次吧!墨塵。」

兩人商定了破陣之法,再次推開青銅巨門。頓時豁然開朗,巨門的另一端是廣闊似無垠的明亮大廳堂,四條筆直水道橫亙其間,水面清澈不見底。水道之間,有一處處的銅人陣,乍看似一尊尊銅雕塑像,然而一旦誤觸開關,它們就會像有生命般的動起來,一步一步殺向闖關者。

「別忘了步法,小心。」

墨塵和蕭寒謹記著他們受困在這一整天下來,所記住的步法。他們按著最後摸索出來的步法,小心行走在水道之間,務求閃避那些會觸發銅人陣的開關。這回,約莫半個時辰後,蕭寒和墨塵終得走近廳堂另一端的巨門,他們奮力推開巨門,走進了另一間空無一人的密室。

「難道又是陷阱?」

正當兩人慌張不能自已時,密室迴盪起一陣規律的鼓掌聲。他們身後竟出現一個貌似十七、八歲的男子,穿一襲鮮綠袍子,身背一刀,腰繫錦囊,笑吟吟的,像擊鼓般的為蕭寒鼓掌。

「不錯、不錯,你是第一個破了『天風浩蕩世界』的外界人。這個陣形當初是為了天風幫主和黑幫少幫主而設,可惜他們兩人都解不開。」

兩人驚詫之際,異口同聲問道:「巴波國師?」

「不錯。」

男子伸出雙掌向前,做了一個手勢,不一會,冒出了一顆顆鮮綠的泡泡。

「你們很帶種。」巴波笑道:「明明在霜月殿的入口,只要照著指標左轉,就能簡單見到愈安,進陳要事。你們偏要往右,來挑戰我三百機關陣當中,最難的這一道。」

兩人聽到此言,神色驚異又困惑。巴波見情況不對勁,問:「怎麼回事?」

蕭寒解釋:「是指標,指引我們右轉到此。」

「哦?」

巴波揚起眉毛,眼珠子翻了一圈,問:「我們還沒自我介紹對吧?我是霜月閣的巴波,你呢?破我機關的兄臺?」

「在下群英決,蕭寒。」

「好,那麼,」當墨塵正要開口,巴波竟搶先一步說:「你一定是墨塵了。」

墨塵吃了一驚,脫口而問:「大師,汝何以知道?」

「蠢問題!」巴波訕笑道:「我大概知道,是誰移動指標,誤導你們。而我也因此知道,只要另一個人不是,那你一定就是墨塵。」

「這、這?」

「你還沒想通嗎?」巴波轉而大笑,道:「她瞞著我動手腳,就是為了欺負你,不想你如此順心如意啊!」

話說至此,墨塵終於頓悟,一掌拍額大嘆:「哎呀!」

「不過呢,你們算是有福報。」巴波說:「我知道你們來霜月閣,所為何事。剛好這件事,只有我才能幫你們。」

「甚麼?」

「當然,你們也可以去找愈安,但是愈安到頭來還是要找我,而我,不見得要答應他。這麼說起來,你們辛苦一天的時間破我的陣,反而是條完事的捷徑。」

說到這裡,巴波伸手,不知用何種手法,竟憑空生出一只信封。蕭寒見了,臉色一白,伸手探了探衣襟,駭然發現貼身收藏的密函竟不翼而飛。

「我喜歡挑戰我的人,所以我喜歡你們兩個。」巴波搖著手上密函,笑說:「群英決總堂主的請求,我就代為接受了。蕭寒,隨我到寶閣,我帶你去取你們要的東西。」

蕭寒大喜,一揖拜謝巴波,就要隨著巴波去霜月的藏寶閣。墨塵跟了上去,卻被巴波擋下。他手指一扇莫名現形的藏門,對墨塵說:「你該面對的人在那,去吧!別怕,她只是嘴巴硬,心還是軟的。」

墨塵感到口乾舌燥,木訥地點了點頭,轉身穿過那扇藏門。門後是一處花園,氣候溫暖中帶有幾絲冷冽,恰如暮春。花園中心有一小湖,湖邊種滿了海芋花,花色正好,雅緻脫俗,清香盈滿花園每一處角落。

灵蝶獨坐海芋花邊,背對墨塵,不發一語。墨塵則沉默良久,方才吐出一句:「灵蝶姑娘,午安。」

「別喊的那麼親熱。」灵蝶起身,說:「可恨,我還以為巴波的機關陣能難倒你。你來討打的嗎?」

「汝說過,想娶瓜兒的,來一個汝就打一個。」墨塵深吸一口氣,抱拳一揖道:「群英決墨塵,特來討打。」

灵蝶臉上滿是慍怒,晃了晃身子,忽地消失,瞬間逼近墨塵眼前,揮手順勢就一掌打在胸前!

墨塵毫不閃躲,口中默念他學得的馭氣心法,用內力驅動氣勁循環,化解了這功力十足的一掌。灵蝶迅速點步退後,取出十數隻幻舞蝶,隻隻蘊含了可折頸斷骨的驚人內力,射向墨塵。墨塵大可用「墨風劍」擊落這些舞蝶,卻不抽劍,反之,他竟運氣至雙臂雙掌,如徒手捕流螢一般的,速將隻隻舞蝶一一抓入掌心,使不致折損。抓不到的,他便以臂護身,讓舞蝶刺入臂中,並以內力擋下。

灵蝶臉色轉作怒紅,伸掌朝上,掌心四周竟憑空浮現點點冰冷藍焰,四周空氣為之凝結。藍焰愈燒,墨塵便愈感到膽寒,他不敢輕忽這莫名的藍焰,手握劍柄,戒備以待。

灵蝶掌心一揮,藍焰掃向墨塵,焰火所觸之物盡皆燒成死灰。墨塵正要抽劍接下這險惡的一招時,忽然一名頭髮斑白的靜雅男子擋在面前,取下幻影般的斗篷一揮,包住點點藍焰,火焰在斗篷中閃耀了一會,便化作餘燼消失。

那靜雅男子正是靈稀,他蹙起眉頭問灵蝶道:「師妹,我的『冰焰』豈是用在這裡的?」

灵蝶怒容未褪,眼中擒著淚水,倔而轉身,不發一語。靈稀嘆了口氣,對墨塵說:「小蝶不憎惡你,只是她把瓜兒視如自己的親姐妹,怕你從她身邊奪走了她。別怪她,好嗎?」

墨塵痴痴地點了點頭,然後,後方一道令他心動的聲音:「墨塵師兄?」

墨塵猛地回首,西邊一顆瓜出現在花園裡。兩人既驚又喜,執起雙手,激動的不能再言語。

「隨便你們!」灵蝶忽然大吼:「我不管了!」

吼完,灵蝶背向墨塵和西瓜,快步離開花園,靈稀向墨塵聳了聳肩,苦笑著留下一句話說:「我不反對你們,我先去看看蝶。」便追上灵蝶去。

花園裡,西邊一顆瓜和墨塵四目相望。

「所以,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瓜兒似問非問的問了一句,隨即臉兒一紅,羞怯的不敢言語。

「眼前還有關卡,汝的家人,和上官風雅前輩。可是別擔心,」墨塵按住瓜兒的雙肩,凝視著她,一字字說:「吾以天地為誓,與汝相伴偕老。」

「嗯。」

瓜兒盈亮的雙眼閃著淚光,然後,她撥開墨塵的雙手,請求道:「我去陪陪蝶師姐。」

墨塵笑著答應她,待瓜兒踱步離開花園,他舒了一口長氣,似乎此生再無憾恨。

當他返回密室,巴波和蕭寒早已等候多時。巴波一見墨塵,便已知曉方才發生何事,他笑嘻嘻的向墨塵賀喜,又承諾道:「想打聽甚麼寶物儘管找我。除了鳳霞金冠和不老仙泉以外,其他的我都弄得到手。」

「國師說笑了,」蕭寒笑道:「鳳霞金冠早已失蹤,而不老仙泉更只是個傳說,誰能弄得到手呢?」

「是誰說仙泉只是個傳說的?」

墨塵和蕭寒驚訝地看著巴波。巴波一時得意,侃侃道來:「不老仙泉的遺址,就在當今昀泉仙境。雖然泉水已乾涸了,但是只要拿到掌管地下水門的十二把金鑰,便可再次打開活水。這十二把金鑰分別由昀泉十二氏族所持有,讓我想看看…」

巴波摸著下巴,一一誦念道:「容氏、古氏、繆氏、末氏、杜氏、火華氏、染氏、青氏、葉氏、司徒氏、祁氏、重氏。百年來,這十二氏族如今四散中原各地,有的甚至已經併入其他氏族當中,但只要燃起昀泉宗主的『四方煙』,就算相隔再遠,原十二氏的眷族都得派出一名子女,帶著金鑰,齊聚仙境,共啟水門。」

說完,巴波笑著對墨塵和蕭寒道:「看來我說太多了,那就再多說一點吧!『鳳霞金冠』,不是我弄不到手,而是我不想弄到手。鳳霞金冠是頂詛咒,當年江湖『十一幫會』忌憚它蘊含的秘密,才將它奉為統領諸幫會的令旗,束之高閣。我記得當年堯兒還在閣裡,老是說『豈會有人真心聽從一頂金冠?』那是因為他沒參透鳳霞金冠的秘密。至於這來歷為何?我先問你,墨塵,你收了悟能的『穹蒼』對不?」

墨塵木訥地點頭,巴波又說:「二百年來,共有九九八十一位高人,將其『穹蒼』之力,封印在鳳霞金冠當中。一旦破解金冠的機關,就可得到這至高穹蒼,起碼九倍於己身的修為。你們說,是不是讓人肯真心聽從?」

看到兩人驚詫的表情,巴波繼續說道:「我閣的月副幫主,便破解過鳳霞金冠,得到八十一倍的驚人內力,然而她如今行蹤成謎。現在金冠也失蹤了,但是我要說:失蹤的好!」

「國師,何出此言?」

「力量不是壞事,但過高的力量,是頂會令人生不如死的詛咒,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住的。」巴波嘆道:「所以我寧可不要這頂咒人的金冠,好了,話說到此,我帶你們去見愈安。一旦貴幫的護樓大陣竣工,別忘了也讓我瞧上一眼。」

巴波領著群英決的兩位貴客,拜見霜月閣代理副幫主,愈安,四人相談甚歡,聊了將近一個時辰後,方由西邊一顆瓜送客出閣,盡興而返。

三人風塵僕僕回到群英決總會,卻發現總堂主並不在總會內。此時,天已黃昏,市集人潮迫於戒嚴,早已四散。卻另有三道身影現蹤市集,他們是凌雲雁、流雲飄蹤、和太歲。三人走到一攤賣蘿蔔的攤子,顧攤的一個中年大叔,放任著一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四處蹓躂,冷眼斜覷三位客人,道:「收攤了。」

「敢情是撫家蘿蔔?」凌雲雁抱拳道:「群英決凌雲雁,想見劍傲蒼穹前輩一面。」

「他就住在市集外頭,自己去找便是,幹嘛找俺?」

「雲雁自慚形穢,不敢擅自叨擾。是故,懇請您念在往昔朱皇幫主的情誼,向劍傲前輩舉薦我等。」凌雲雁說完,又一長揖,請求說:「特請前任朝廷四大密探之首,撫大鏢頭相助。」

撫大鏢頭搔搔頭,又起身抓了抓屁股,嘆道:「俺就知道,今天時運不順。」他把攤子交給那小姑娘,又吩咐:「不准再給我去找那雨家老頭麻煩,聽到沒?」說罷,就帶領群英諸人去拜訪劍傲蒼穹。

劍傲蒼穹的屋舍在市集外十二里處,他本人身形高挑如松杉,一身素雅布服,配一柄形式古樸的長劍,劍鞘刻有篆體二字「蒼」、「穹」。撫大鏢頭向劍傲蒼穹說明來意,劍傲蒼穹便邀四人入屋,用半壺濁酒招待四人。

凌雲雁話不絮煩,簡要說明了請求,劍傲蒼穹聽完,意味深長的一嘆,道:「独孤出山,可是江湖一等大事,你們懂吧?」

「雲雁明白事關緊要,自會小心行事。請前輩寬心。」

劍傲蒼穹點點頭,答應了凌雲雁的請託。群英眾人謝過劍傲蒼穹和輔大鏢頭後,轉而來到雲曦迴雁樓,這時,流雲飄蹤發現樓外約十尺處,竟已種下成排樹苗,一打聽才知是太歲所為,笑問:「太歲,冬天種樹,種得活嗎?」

「該活的,就是會活。」

「好啊,哈哈,願它們都活得長長久久。」

流雲飄蹤的祝福果然靈驗,待這風雨飄搖的一年過後,雲曦迴雁樓於翌年春時隆重開幕時,這排樹苗也挺過了這場寒冬。

往後,它們將看顧雲樓所歷經的風風雨雨。這一顧,起碼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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