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暗影十七
和平暗影十七
筆者:乙寸筆
2018/07/30
霜嶽頂巔(四)

雲樓的晚宴熱鬧到三更天時,突然又來了一批意料之外的貴客,正是無心門諸幫眾,領頭的是該幫兩大要人,上官風雅和無始劍仙。

頓時大廳一片寂靜,無始劍仙笑道:「諸位貴安,適逢貴幫吉事,在下特地準備些薄禮,來為各位助興。」

他向後方兩幫眾示個意,幫眾便「澎」的一聲,掀起覆蓋一轎子的布巾,露出轎上堆疊成山的閃亮銀兩。無始劍仙又掏出一把骰子,「喀啦啦」的把玩著,喊道:「在下做莊,拿這兩萬銀子做本錢,與在場諸位同樂。想玩的都歡迎,下好離手,等足輸贏!」



諸俠聞言,欣然鼓噪,場子再次熱絡起來。趁著大廳眾人圍觀賭局,上官風雅向凌雲雁問候道:「許久不見,雲樓樓主,請問百韜策侯在否?」

「你來的不巧,流雲今晚未曾出席。」

「那真的可惜了。」上官風雅嘆道:「想來,他還不諒解我。」

「我想不至於。」凌雲雁寬慰道:「事情都已經過這麼久,我想,他也是該放下了。他今晚缺席,是因為近日有人突然追查霜嶽一事,他要去探個究竟吧!」

凌雲雁忽然又笑道:「不過,看來那個人找錯對象了,應該先找無心諸人打聽才是。畢竟霜嶽一計,盡皆出自你當年遭欽差追捕前,所遺留下來的錦囊妙計啊!」

「當初我也料想不到,為了防堵独孤復出,姑且一試,留給諸位的一計,竟然會派上用場。」上官風雅問:「不過說來真怪,至今霜嶽一案,理應對大局不再有任何影響才是。是誰在打探消息呢?」

「聽說是前振騎將軍,施晉。」

「真的是他本人嗎?」

凌雲雁一愣,笑著聳聳肩,舉杯敬上官風雅。上官風雅招呼一位隨侍在側的溫婉女子上前,女子面紗半掩,和上官風雅一同回敬凌雲雁。

「想來是靈薇姑娘,許久未見。」凌雲雁問候道:「當年的千金歌神,如今是我雲樓的晨曦歌者,靈薇姑娘可有興趣再一較歌喉?」

「不了,」女子正是夏靈薇,她辭謝道:「從前年少氣盛,一心只想比較出個勝負。如今才知道,這世上有比勝負虛名更美好的事。」

說完,她望了上官風雅一眼,垂眸而笑。凌雲雁亦會心一笑,又一次舉杯致意兩人,就這樣閒散的聊些軼聞往事,待無始劍仙散盡本錢,皆大歡喜、賓主盡興,方才歡送無心諸客離去。此時,已過了四更天。

這時候的施晉,被困在霜月閣的渦環迷旋陣中,腹背受制。面對流雲飄蹤的質問,勉強駁道:「我就是施晉,前振騎將軍施晉。我還會是誰?」

「你不是施晉。」流雲飄蹤嘆道:「不錯,你扮的很像他,就連和他見過幾次面的我,也都被你給騙了。你的樣貌、氣度、腔調,甚至心緒和思路,完全和施晉一模一樣。你非常謹慎,國師空費了一罈『大漠孤魂』,也揭不開你的偽裝。直到在祭壇上,你一時動搖心思,終於露了餡。」

「你使出的劍術,正是龍虎山的『烈陽劍法』,雖然套路有些變化,但是基本招式騙不了人。」巴波接續道:「這套龍虎山蘇家觀,一脈單傳、劍氣一體的道家劍,出身兵家世冑的前振騎少將軍施晉,斷然不可能練得像你在祭壇所演示的,如此精湛、漂亮。」

施晉默然以對,流雲飄蹤又道:「顯然,你來自龍虎山,而非施府。但你究竟是敵是友,該不該請巴波國師送你平安出閣?端看仁兄你自己表示。」

說完,流雲飄蹤作勢將銳刃一轉,就要刺穿施晉的背脊。

「好好好,我招、我招!」

詐稱施晉的男子忽地雙手一擺,舒展眉頭、咧開嘴角,容貌乍然一看仍是施晉,神色卻明顯是另一個人。

「結果還是被識破了。」假施晉笑道:「不瞞兩位,我叫蘇境離。而且誠如你們所料,我來自龍虎山,是蘇家觀的第十四代單傳弟子。」

巴波和流雲飄蹤聞之動容,流雲飄蹤訝然道:「原來,你就是『黃袍將軍』!」

「還懇請兩位高抬尊口,別把這種犯諱的稱號加諸在我身上吧!」蘇境離又苦笑道:「我也不過就是長年來,掃平山南山西的諸多匪窟,稍微有點名氣罷了!又是黃袍,又是將軍的,這稱號受之甚愧。」

「不過,你易容成施晉,竟是如此神似。」

「那是當然。畢竟,我們是同父母的孿生兄弟。」

蘇境離感覺到他背後的銳刃離開了,不禁鬆一口氣,繼續解釋道:「我們兄弟倆在霜嶽案那一年分離,家兄留在施府,而我被送去龍虎山蘇家觀。原因無他,霜嶽一案,先父護駕失職,震驚了施府,舉家上下皆以為大難將至,是故,族人四散避禍。而我被送到龍虎山,一躲就是十六年。如今,我終於下山,人事卻已皆非。」

「據我所知,」流雲飄蹤問道:「施家一脈單傳,到了施晉,確實曾有一個年幼胞弟,可是…」

「可是那個弟弟理應夭折了,對吧?」蘇境離解釋道:「不錯,那個傳言中夭折的胞弟正是我,事實是,當年我去龍虎山後,施府即捏造我染上時疫身亡的謠言,掩埋身分。家兄也知曉此事。」

蘇境離指撥鞘中寶劍,在流雲飄蹤臉上映著凜冽反光。他反問道:「策侯您試想,如果不是家兄已和我相認無誤,我豈又能從家兄手中借到這把與『俠骨』齊名,施府家主的單傳信物『金烏劍』呢?」

流雲飄蹤點頭認同,又問:「既然如此,當年朝廷並未加罪施府,這十餘年間,施家族人也該陸續歸來,為何惟獨你留在蘇家觀?」

「您說呢?」蘇境離啞了嗓子,又反問:「兄弟鬩牆,世家之患。兩位請再試想,今天要是有一個有資格爭奪宗主地位的親弟弟,因故辭家,您若身為宗族長老,在您屬意的繼承人接續大任、成定局前,豈有允那弟弟回家的可能?」

巴波和流雲飄蹤皆喟然長嘆。他們聽得出,這是一番發自真心的實話。

巴波問:「那為何你要專程假冒施晉的名義來霜嶽?令兄可知此事?」

「兩位理應明白家兄的近況。」蘇境離答道:「家兄早已心死,無心干預江湖事,是我擅作主張,向他借了金烏劍,假冒他的身分四處打聽消息,目的就是為了吸引策侯來找我,並藉此進霜嶽殿一窺究竟。」

「如此冒險,你有何目的?」

「就想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就想來看看霜嶽頂巔,就這樣。」

蘇境離又澄清道:「我無意做出甚麼損人前途性命安危的事。之所以設法混進霜嶽頂巔,就只是為了向先父致意。先父生前曾看過的頂巔風光,我今晚也有幸得一窺見,再無遺憾,而我和施府的關連,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們姓施,我姓蘇,以施府如今的狀況看來,接下來的路途,得靠我自己去闖出一番名堂了。」

蘇境離雙手一攤,回顧流雲飄蹤笑道:「策侯,您可以不相信我的動機,只要您肯相信我確實是施晉的親弟弟,這就夠了。我知道您想延攬家兄入流雲府,藉施府殘餘之力,壯大兵府。身為他的胞弟,在我離開施家前,可以為您美言幾句。」

「前提是,我得保你平安離開霜月閣,對吧?」流雲飄蹤笑道:「你這算盤打的頗令我心動。可惜,能保你平安的並不是我,一旦進了霜嶽的機關陣,連我自己都難保平安呢!」

「既然百韜飄蹤願意信任你,我也無所謂。」巴波揚起眉毛,道:「你能瞞住我到最後一刻,也是個厲害角色,我挺中意你。看來各位俱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我這就送兩位貴客出閣。不過…」

「不過?」

「百韜先生你忘了?你不是另有要事?」

「哦!對了!」流雲飄蹤笑道:「流雲特送上一份厚禮致霜月閣,想為府中小主子挑個生辰綱,懇請國師首肯。」

「先不管甚麼厚禮,只怕霜月閣小,找不到甚麼匹配得上貴府的珍寶。」

「一定可以的,流雲無所奢求,只願為小九主子求個平安。」

巴波笑道:「求平安符就到將軍祠啊!怎麼會找上霜月?」

「這個,也只有霜月閣才收得下此份厚禮。」

流雲飄蹤說著,邊遞出一只錦囊。

巴波整個人回過身子來,瞪大了眼,以罕見的驚恐表情,直視這一只再普通不過的小錦囊,低喃道:「這可不是甚麼厚禮,而是麻煩。」

流雲飄蹤正色道:「流雲飄蹤,代昀泉重氏族女,重九,懇求霜月國師代為保管這只重氏專屬的水門金鑰。」

「原來如此,只要霜月願意收下這個麻煩,就等同送給重氏遺族一個平安。」巴波冷道:「可是,我如果是乾安,就會把這位蘇境離、你、和這只災厄化身的錦囊金鑰,統統趕出霜月閣五十里外,眼不見為淨。」

「但是,你不是乞伏閣主,而是巴波國師。」流雲飄蹤追問:「敢情你另有想法?」

「畢竟自霜嶽案合作以來,多年交情,總不能就這麼回絕。」巴波喟然嘆道:「雖說如今的霜月,再也保管不了這份厚禮,有愧於百韜兄的託付,無可奈何。但是,另一個人或許有辦法。」

「真的嗎?請問該位高人的名號?」

「秋霜夢焉。」

流雲飄蹤簇起眉頭,道:「國師,秋霜夢焉和那千年雪貂一樣,不過是傳說中的人物。」

「他當然不只是傳說。」巴波駁道:「秋霜夢焉確有其人,不過現今要找到他,自然要多花費一番功夫。」

「就算確有其人,據『百曉經』所載,他是千年前的人了,豈得存活迄今?」

「他是否還活著,他本人是真或假,百韜兄不妨親自去探查。我只能告訴你:找得到昀泉葉氏的傳人,就找得到秋霜夢焉。」

流雲飄蹤半狐疑地,向巴波致謝後,與蘇境離一同離開了霜月閣。兩人在歸途半路話別,各奔東西。流雲飄蹤迎著曙光,往雲樓去。當雲樓高聳的牌樓映入眼前,他還發現一個小身影,徘徊門外,貌似不得其道而入,正是那貓神少年。

流雲飄蹤一時欣喜不已,即刻下馬,呼喚貓神道:「你怎麼在這裡?」

貓神吃了一驚,猛地回頭,一時竟說不上話。這時他身旁出現另一男子,有著修長身形,身背字軸,倦容滿面仍帶著笑意,問候道:「久違了,副樓主。」

流雲遇到久未謀面的故人,驚喜之餘,猛力拍他的肩膀,只吐得出一句問候的話:「墨塵!還有誰來?」

「還有內人,在裡頭歇息。這孩子似乎是星夜自流雲府趕來,想見汝一面,吾數度邀他入室,卻被婉拒。」

貓神怯生生的答道:「那個,您說我隨時可以來兵府,所以...可是他們說您到這裡來…」

「哈哈哈,失敬失敬,讓你久等了。來,貓神,我介紹你給大家認識。」

流雲飄蹤邊說著,邊招呼貓神同入雲樓,儼然視他為兵府的一份子了。至於這位貓神少年,將和兵府上下、甚至與全江湖交織、激盪出甚麼樣的故事,這又是後話了。

上一集

下一集


打賞1000貨幣給作者

打賞10贈品點給作者

觀看討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