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深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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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罪深淵二 筆者:乙寸筆 2018/10/18 |
汕陵,曾經的不老仙泉,如今泉水乾涸,人煙罕至,惟昀泉十二氏的遺族雜居其間。時值驚蟄過後,林木稀疏,亂石密布,但見一人盤坐巨岩上,戴著一副玉白面具,有隱者風骨,怡然袒裎天地間,深吐長納間,神態恍然,彷彿血肉身軀與自然萬物融合為一體。
昀泉四位司姬隨侍在後,古琰捧著隱者的衣物和浴巾,神情極其不悅又無奈:
「爹爹,你要打坐,好歹也遮條浴巾!」
隱者原來是葉非墨,昀泉十二氏的耆老之一,也是古琰的父親。徐久,但見他緩緩收勢,接過衣物從容穿上,笑道:「身體髮膚,受之天地父母,當示諸天地以彰其仁德。」
葉非墨領著滿臉不以為然的小司姬們,來到某處聖殿,說是聖殿,其實也徒留遺址。中年侍者已為諸人備妥餐食,五人便在空盪大廳間簡單用膳,葉非墨問道:「這幾天,沒見到宗主和影子?又出門了?」
「各自去尋人。」容繾懶洋洋地答說:「宗主領著小宗主和離總管去談事,護衛呢,又是為了那個秋霜夢焉。」
「難得我回汕陵一趟。」葉非墨笑道:「大人物果然就是坐不住。這下子,又要熱鬧了。」
「爹爹,此話怎說?」
「為了秋霜夢焉,影子必定再度找上『琉璃堂』,」葉非墨解釋:「當年秋霜的事跡,盡載於『江湖百曉經』,但如今流傳江湖的百曉經多有散佚,當中最完整的版本,正留存『琉璃堂』裡。」
「這事咱們早都知道,前輩何需解釋?又,熱鬧在哪?」
「熱鬧在於,當今『琉璃堂』的主人,沐琉華,最近聽說收了一個讀書認字的學生子。不是別人,正是妳們認識的那頭小貓。」
「他?」容繾失聲而笑:「果然要熱鬧了,可那頭賊貓怎會找上『琉璃堂』?」
「一無所知,」葉非墨聳聳肩,「大概,是為了同一個人吧?」
「為了一個秋霜夢焉,搞出這麼多事。」古琰忽地嘆道:「假如不是因為他喝過昀泉水,又好死不死的活過這麼大把歲數,咱們昀泉人也不必活的這麼辛苦。老實說,甚至連咱們都無從知曉,他到底是不是千年前那個『秋霜夢焉』?」
「乖女兒說的是,」葉非墨頷首道:「生在寶窟,反而是種詛咒。在大漠南端,曾經和昀泉齊名的龍泉,也是搞出了不少腥風血雨。」
葉非墨所說的龍泉,正是龍虎山巔的龍泉水脈,江湖間長年口耳相傳,此地泉水彙集了天地精華,倘若習武之人飲下龍泉活水,等同接受了天地穹蒼之氣,功力修為不可限量。為此,不少江湖中人對龍虎山泉趨之若鶩,歷代朝廷也想方設法,意欲奪取龍虎山。
然而…
「龍虎山也是大漠百年來,諸多關外異民族的『聖山』,中原諸君,特別是駐紮邊境的武官,為了打通帝都往龍虎山的『漠路』,和不夜城的『天道』,可花了不少力氣。」葉非墨嘆道:「說起來,咱們昀泉算走運的,起碼還有人活到現在。南方大漠的關外部落,從龍虎山到將軍城一帶,再到天山諸方,可是殺到一個人都沒了。」
未時剛過,初春的陽光依舊冷冽。葉非墨簡單吃個半飽,起身哈了哈腰,戴上面具,問司姬們道:「妳們有誰,知道現在『大漠案』的發展?」
四司姬面面相覷,最後是古琰開口道:「當年主導大漠血案的邊境命官,在朝廷聲勢已衰,其九族俱收押禁見,列入斬監侯也是遲早的事,而且這案子還會繼續牽連下去,甚至,連江湖中人也要波及。」
「江湖中人牽連此事,實屬無妄之災。」葉非墨思忖道:「話說,『他們』為求自保,也有行動了,對吧?」
酉時,龍虎山下,一班捕快齊集龍泉客棧,為的是兩樁離奇命案。一個死無全屍的虯髯客,一個死因淒慘的猴腮臉,兩名死者,或許,也是為了同一樣寶物而死。
一干捕快吃力抬著猴腮臉的屍首,魚貫走出銀色巨蟒環伺的水脈秘道。山巔一寺一壺酒跟隨在後,正要走到出口,卻被押後的蘇境離叫住。
「一壺酒老兄,再和你談個交易。」蘇境離一個邁步趨前,笑著問道:「遠來是客,這筆交易當然不會讓你吃虧。只要你告訴我,究竟還有誰知道這秘道入口的事?」
山巔一寺一壺酒背著蘇境離,笑答:「我只知有人先我一步,開了這扇隱藏的板門,其他的,一無所知。」
「當真一無所知?」蘇境離逼近道:「我開個好條件,買你幾句老實話如何?」
不等山巔一寺一壺酒回應,蘇境離抽劍一閃,劍刃正好架在山巔一寺一壺酒的脖子上,映出一道冷芒。
「這就是您說的好條件?」山巔一寺一壺酒停下腳步,拉下了臉。「要我無償招供,保我性命?」
「你說呢?」蘇境離話鋒一轉,冷道:「我知道你還隱瞞了一些事,做成這筆交易,咱們雙方都有賺無賠。」
「山巔一寺一壺酒」嘆道:「早知如此,就不該告訴你太多事。」
蘇境離的劍依舊架在山巔一寺一壺酒的頸子旁,受脅迫的一方從容道:「道兄你猜的沒錯,我和那夥伴不只發現半開的板門,還發現那呆子受困在秘道中。」
「那呆子?是誰?」
「就是那位什麼,浮生筆墨間的書生老弟台。」
「他?」蘇境離瞇起眼睛,百思不解:「那『浮生墨客』?為什麼他會在那裡?」
山巔一寺一壺酒撇了撇嘴,又道:「我暫且驅離巨蟒,救出那書生呆子,想問個究竟,可他什麼都說不清楚,只說有人要殺他,又有人教他從秘道逃脫,我姑且叫他幫我,把那倒楣鬼的屍體棄屍在水井旁,等有緣人上門。」
說完,山巔一寺一壺酒攤開雙手,表示再無隱瞞。蘇境離緩緩放下了劍,神情卻益發困惑。當兩人離開秘道,山巔一寺一壺酒反問:「我說蘇道兄,不,蘇家觀的下任掌門人,你這次重返龍虎山,又是為了什麼?」
蘇境離半玩笑、半正經地答道:「就是要把像你這種覬覦龍泉的逼寶客,從龍虎山趕出去。」
「說句老實話,道兄既然選擇再次下山,又何必牽掛山上的一條泉水?」山巔一寺一壺酒又問:「難道現任的掌門人,開給你什麼條件?」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蘇境離簡單粗暴地結束這段對談,從柴房走回客棧。他走的很慢,緊抿著唇,一步一步,苦思著某件事。冷清的客棧裡,神疾風和浮生墨客,各坐一角獨飲著,而那兩位為虯髯客奔喪的婦女,正哄著年幼的娃兒玩。娃兒一看到蘇境離就撲上去,但見她身高僅及蘇境離的雙膝,抱著他的雙腿笑道:「叔、叔!」
蘇境離朝兩位婦女拱手一揖,問候道:「死者尚停屍在柴房,且由我領兩位遺眷前去守靈。」
婦女點了點頭,將稚女託給神疾風,便隨蘇境離進了柴房。柴房裡還有那慈眉和尚,正為虯髯客和猴腮臉誦經祝禱。
蘇境離向那誦經的法師致意道:「打擾了,空虛禪師,我們借此地談些事情。諸位都是雲樓人,想來不用擔心機密外洩。」
兩位婦女聽到蘇境離的話,彼此相視一笑,隻手卸下臉上的偽裝,竟是雲樓高人臨光和雨紛飛!
蘇境離道:「兩位不惜假冒陌生人的遺眷,遠道前來龍虎山,想必『無事不登三寶殿』。」
「我們的確是為了某件事,要來找某個人。至於是什麼事情,暫時不方便說。」
「和那小夜繁娃兒有關嗎?」蘇境離指的,正是那溫王府的稚女,夜繁。他又問:「您該知道客棧出了人命,仍執意帶著那娃兒一同前來?」
「那倒不是。小夜繁是個意外,她趁喻溫侯造訪將軍城,與雲樓諸人會面之際,擅自潛入我的行李中。」臨光雙手一攤,苦笑道:「這娃兒身手之靈巧,竟沒人查覺到她的蹤跡,前途真不可限量。」
這時,一旁的雨紛飛又問道:「黃袍將軍,您呢?我以為您既然入關,和蘇家觀已再無牽連,如今為何又重返龍虎山下?」
「和兩位一樣,為了某件事找某個人。」
「和龍脈源頭有關嗎?」臨光問:「我聽神疾風說,你一到客棧就不時告誡諸貴客,意欲勸退那些可能打著龍脈主意的人。這可是樁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的無聊事,不該由你這等身分的人來做呀?」
蘇境離默然,臨光便笑勸他道:「不妨和我們說說看嘛!蘇家觀的掌門是許了你什麼條件,能令你返來幹這種下等差事?」
「我並沒有隱瞞諸位的意思,只是,唉,家事不足為外人道。」
一向心思敏捷的蘇境離,遇著臨光的疑問忽然躊躇了起來,吞吐間,臨光大致瞭解了他的來意:原來蘇家觀當代掌門人,也是蘇境離的師父,十四年前曾遇見蘇境離的私生子。當年,那孩子的母親上山,求見蘇境離一面,卻被道觀弟子趕下山去。掌門人則不動聲色,記下年幼孩子的樣貌特徵。如今,掌門人以此情報為條件,半脅迫地要求蘇境離重返龍虎山,為蘇家觀掃除騷擾龍脈的不肖江湖中人。
臨光聽完亦深表同情,慨歎道:「沒想到你為了那從未謀面的孩子,竟如此費盡心思,果然是『血濃於水』。放心,你一定會找到他的。」
「各位,我們先找到了一樣有趣的東西。」
神疾風領著夜繁,站在柴房門口。蘇境離上前一揖問道:「神副總鏢,請問是找到了什麼?」
「蘇兄對此客棧甚為熟悉,理應知道這兒還有另一個儲放醃菜的地窖。」神疾風指著小夜繁道:「這娃兒四處蹭,竟給她發現了那地窖,還有裡頭的肉票。」
「肉票?誰?」
蘇境離和眾人齊奔至無人看守的地窖,赫然發現裡頭綁了一個人,竟是客棧原本的店小二!蘇境離為店小二解了繩索,直問道:「誰綁了你?綁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啊,蘇家少掌門。」店小二虛弱回應:「我好幾天前就被關在這裡,只能啃些碗裡的狗糧過活,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您來救我了。」
神疾風思忖著:「那起碼是五天以前。所以,招待咱們的店小二很可疑!」
「著實可疑,先找出他來!」蘇境離又問道:「話說,神大俠您竟然就這樣把店小二放在地窖,無人看守,不怕有心人想殺他滅口?」
「我是叫那『浮生墨客』看顧他,顯然我託付錯了人。」
一行人將店小二救出地窖,本欲找那浮生墨客,卻四處都找不到其蹤影。正當一行人思忖道:「他隻身一人,會往哪去?」時,巧遇搜山歸來的捕快們。捕快頭目聽聞店小二和浮生墨客的事後,道:「天色晚了,得張羅火把,安排夜搜。此外,我等在山林間發現外道邪術人士的蹤跡,肯定來意不善,諸君若要夜搜,請務必小心。」
蘇境離亟欲揪出那冒牌的店小二,便安排火把,夜搜龍虎山。臨光、雨紛飛、神疾風亦隨之同行,走了約莫三刻鐘的山路,一路上但見火把上的圈圈火光外,環望四周盡皆黑暗,伸手不可見五指。
眾人行走的同時,警戒四周,不敢鬆懈。忽然雨紛飛挺直身子,道:「有人!」
臨光和神疾風旋即吹熄了火把,將身形隱藏在黑暗中,他們的四周陸續傳出快步的窸窣聲,環繞伴隨著尖銳的冷笑聲。眾人心知來者不善,迅速擺出鐵桶陣,警戒四面八方。
雨紛飛揚起了頭,闔目閉耳,深吸長吐,忽地,她喊道:
「右邊!」
臨光看都沒看一眼,立馬甩出緄帶,打向雨紛飛右側的黑暗中,隨著「啪它」一聲,和一道極不明顯的悶哼聲,有一個不速刺客倒下了。
蘇境離靠聽聲辨位,低聲警告:「至少還有四個,小心!」
話剛說完,一陣冷得駭人的極陰旋風,掃向蘇境離,蘇境離抽出配劍,掃出一道烈焰金光,揮散了陣陣陰風。他趁此逮住了敵人的方位,大喝一聲,提劍邁步,奔前又是揮劍一橫,刃端甩出一抹炙熱陽氣,燒上了某個邪道的人頭,那邪道抱著燒著的頭,宛如一團鬼火般,盲目亂竄、連聲慘叫後倒地不起。
慘叫聲間,三道黑影竄出,朝眾人圍打出一陣陣陰狠旋風,臨光和蘇境離各自以緄帶和烈焰劍氣,打散襲來的陰風,神疾風靠聽聲辨位,抽劍應戰,然而那雨紛飛似乎更高一籌,一手指向黑暗,隨即從背後發出宛如連綿雨絲的莫名暗器,割裂了黑暗,濺出陣陣鮮血,她旋即又持細短劍,舞得一手似沐雨春風的落雨劍法,以一敵三,竟與那群外道邪術戰得不分上下。神疾風趁勢抓住敵人破綻,一步逼前,快劍一閃!但見一抹冷光,染上三道血光,三個邪道被劃開了咽喉,頹然倒地而亡。
就在此時,蘇境離眼經逐漸適應了黑暗,這才驚覺還有一尾漏網之魚,躲在眾人目光之外。蘇境離脫口喊道:「別跑!」
話未說完,那漏網之魚搖搖晃晃到眾人面前,竟然只剩下一副無頭身子走著,須臾,隨著一柱血泉噴出,倒地不起。而那冒牌的店小二就站在死屍後頭,輕鬆甩掉劍上的鮮血。
不等臨光等人反應,蘇境離一個墊步向前,揮劍朝店小二一劃!劍鋒劃開了他的腹部,黑暗中,流出汨汨黑水。眾人見之盡失了臉色,惟有店小二,他竟笑了!
「蘇兄,少掌門將軍,」店小二戲謔道:「還想下次在不夜碰頭的話,記得賠我一只好皮囊。」
蘇境離定睛一看,原來那冒牌店小二將一只大水囊貼肉綁在腹部,藉此變造身形、掩人耳目。店小二見水囊遭蘇境離劃破,偽裝敗露,索性將臉上易容也一把抹掉,眾人一見他的真面目,又吃了一驚:
「想不到是你,無始劍仙!」
往昔的「無心三劍」,當今的「天下五絕」。無心門的高人,同時也是不夜賭城的闊客、蘇境離等賭城常客的好對手,現在正一邊拆下身上的偽裝,一邊解釋道:「我是為了這群邪修中人而來的,假冒成店小二,埋伏在龍泉客棧已經五天。說來慚愧,這幾個人都是無心門的叛逃弟子,不服上官的管教,遁入天道一帶,和邪修士鬼混在一起,竟然給他們練出這門陰風術。這陰風若侵入口鼻中,可抽乾肺裡的空氣,瞬間致人於死地。」
蘇境離低喃道:「那個虯髯客。」
「對,前一天的那死者,是他們的傑作。」無始劍仙拱手道:「這群惡徒本該由我來祭諸門法,沒想到諸位快我一步。在此向諸位道歉,同時也要向你們道謝。」
眾人不禁笑了,彼此一揖稱謝後,無始劍仙從樹叢後揪出一個人,問道:「附帶一問,我在搜索時發現這小子,說要討救兵的,有誰能夠幫個忙?」
那人竟然正是失蹤的「浮生墨客」。蘇境離見了驚詫不已,上前逼問道:「是誰告訴你那水脈秘道的入口?你又為什麼要逃跑?」
「有人要殺我!」浮生墨客不理會蘇境離的質問,兀自哀求道:「誰可以救我?」
「沒有人會被殺,只要你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
蘇境離咬著牙,一字字又問一遍,但浮生墨客貌似驚魂未定,只不住地搖頭,說不出個清楚的答案來。莫可奈何下,蘇境離領著浮生墨客,再次點燃火把,欲循著原路返回客棧,半路上,眾人卻驚見大塊土石泥沙如奔流般,斷絕了來時的山路。
「這段路的土石本就鬆軟,極易在大雨過後塌陷。」蘇境離嘆道:「這兒離『自在莊』或『久陽宮』都太遠,咱們又不能就這樣在山上過夜,看來,只好帶各位走條捷徑,但還請諸位貴友對此暫且保密。」
蘇境離憑藉火光,摸索到一處布滿藤蔓的山壁,藤蔓後頭竟有一處半個人高的洞穴。蘇境離引導一行人摸入洞穴,起初甚窄,得彎著腰、幾近攀爬而行,走了約莫一刻鐘後,忽然別有洞天。眾人來到一處洞廳,四面一望無際,挑高大概二丈,地面有汨汨泉流、泥濘不堪,偶有幾根零星青苔石柱,貌似在支撐著洞頂。
蘇境離向前指道:「這裡,這出口可通往客棧的秘道入口。」
此時,眼尖的臨光發現了身旁的一處洞口,隨口問道:「那,另一出口通往哪兒?」
蘇境離臉色一懍,默然不言。眾人見此狀,心神領會,不再多話,惟那浮生墨客,巴巴地望著臨光所指的洞口,低喃道:「龍脈源頭嗎?」
「你最好打消追尋泉源的念頭。」不等蘇境離開口,無始劍仙先勸道:「我看過太多意圖追尋龍脈的武道中人,為了龍泉,走火入魔,迷亂了心智。再者,你以為你有那本事驅退盤據地下水脈的蟒蛇群,包括那條身長十丈的『銀龍王』?」
浮生墨客聞言不語,順從地隨著眾人往客棧的方向而去。行走間,蘇境離忽然問浮生墨客道:「如果你恢復神智了,有些話暫且在這裡問個明白:你為何來龍虎山?又為何要逃走?又是誰告訴你客棧的秘道?」
浮生墨客凝視著蘇境離,壓抑住顫抖的聲音,緩緩答道:「有人要殺我。」
「誰?」
「我不知道,」浮生墨客茫然搖首,又道:「我本住在邊關附近,打算明年赴帝都考試。可是這段日子,一直有人跟蹤我,幾個我熟識的鄉親都死於非命,我好怕下一個被殺的就是我,這時有封秘信,要我到龍泉客棧避禍。我來了,卻又發生這些禍事!」
「那是誰告訴你秘道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事情是從前天晚上開始的,我在房間讀書,忽然來了一個神秘人,站在我背後,戴著面具。我看不見他的臉,只聽出他的聲音很尖細,說追殺我的人來了,要我趕快從後山逃跑。」
浮生墨客嚥了口口水,繼續說:「我聽他的話,從後山小路逃走,卻遇到那個虯髯客。我差點被那個虯髯客殺了,卻冒出和剛才一樣的妖道,殺了他,接著還想殺我!然後,」
「然後?」
「那個虯髯客的屍體忽然動起來,趕跑了妖道。那個操縱屍體救了我的人,說他名叫青鳥,我為了謝他,就拜他為師。」
「果然連那隻青鳥也牽連其中,」蘇境離一嘆,又問:「但,是誰告訴你秘道的事?青鳥嗎?」
「不是,他只是用道術操縱屍體走去柴房,藉此誤人耳目,並要我隨他回客棧歇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是隔天晚上,我又遇見那神秘人,他說大雨沖毀道路,我留在這裡太危險,於是教我走客棧旁邊的秘道。可是我一下去,就聽見後面傳來兩個人的聲音,我嚇壞了,以為他們是殺手,便找個暗處躲了起來,然後…」
說到這,浮生墨客再說不出話來,但這些訊息已足夠蘇境離拼湊出事情的大致樣貌。
「真不知該說你聰明,還是蠢?」蘇境離嘆道:「那位三番兩次教你逃走的仁兄,才是真正想殺你的人。雖然我還不知道他的動機為何,但顯然,我可以稍微假設一下。」
蘇境離邊走,邊解釋道:「那個人,他想殺你,卻不願親自動手。於是他設法引誘你來龍泉客棧,伺機安排謀殺。第一次,他安排你在後山被虯髯客殺死,你卻被邪道人和青鳥救了一命。第二次,他設計你誤闖水脈秘道,企圖讓巨蟒吃了你,可是一壺酒老兄尾隨你潛入秘道,壞了他的計劃。」
浮生墨客臉色慘白,蘇境離又道:「如果我的假設正確,第三次,也許他已等不及,打算親自動手了。」
「會、會是誰?」
「我還不知道,但或許就在此時、此地。」
眾人聞言,停下腳步。
蘇境離隔著火把,望著詫異的雨紛飛、冷漠的臨光,神疾風凝望著蘇境離不發一語,而無始劍仙的嘴角浮起一陣壞笑,反問道:「所以,僅憑你一心的推論,便能斷言,這位浮生小子遭遇的一切狗屁事,都是我們當中的某人所為?」
「我是這麼猜的。」
「我們,可包括道兄你在內喔?」
「正是,你們也可以懷疑我。」
「我沒你那個興致去猜兇手。再說,你的賭運一向,唔,不太好。」
「而且你的猜測,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一道尖細的嗓音,在洞廳間悠然響起:「我之所以安排這一切,正是因為我不想殺他,更不想在這裡殺他。」
蘇境離聞言,臉色一失,浮生墨客更顫抖著,指著一人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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