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深淵六
原罪深淵六
筆者:乙寸筆
2018/12/18
白倆(下)

當任雲歌的生父給部落長老喚去後,留下任母、「白倆」,和年幼的雲歌在家。此時來了一群年輕人,來意不善。任母遠遠的見了,便吩咐「白倆」領著小雲歌去遠處的牧草小丘玩耍。

白倆剛走,訪客便到。訪客都是部落族人,由一個壯丁為首,是主持部落會議的副長老,陪同著副長老的,還有好幾個手持矛戈的精壯護衛。

白倆不曾帶著小雲歌去牧草小丘,相反的,他們悄悄繞道訪客身後,躲在下風處的芒草棚架,聽任母和訪客們用部落語交談,起初兩方聲調尚且和緩,而後越說越激烈,任母甚至一時憤起,手持長鏟叉,直指眾訪客亢聲怒責,幾個護衛見狀也舉起手上矛戈,一時氣氛極為緊張!最後是副長老張開雙臂擋住兩方,遙指長老的帳篷,草草留下幾句話,雙方就此不歡而別。



白倆聽不懂部落語,但他聽得明白。

黃昏時分,任父返家,將長老的訊息轉達他的家人們。他們夫婦做了一個決定,而且當下就要做。

行程匆促,任家人只得趁著當晚,收拾些食物飲水,確保一家四口能在大漠渡過起碼三、四天。白倆抱著雲歌,無神地坐看任父徘徊屋內打包行李,還須不時停下來安撫啜泣不已的任母。

「清晨雞鳴前,我們就離開這裡。」

是夜,任母哄著小雲歌一同入睡後,任父稍停歇一會,斟兩碗水,一碗遞給白倆,自己乾了另一碗,又道:「我不怪他們。自古關外人對中原的敵意,其來有自,咱們只得概括承受。只是委屈了雲歌的娘,她大可選擇留在部落裡頭,卻為了我,唉!」

任父盯著空碗,千頭萬緒一時湧上,遂不得眠,拉著白倆,閒聊他往昔在關內的時光。

「我臨湘出身,是那拳劍世家流雲府的同鄉,喝同一條湘河水。我尚未及冠,便給家人送到霧都古城,當年可是那天下五絕之首,上官風雅,力抗江湖諸惡,揚名三都 – 霧都、水都、帝都之際。家人指望我在霧都闖出個名堂,可我啊,逃到了霧都旁的歸燕谷,就這麼稀哩呼嚕的學了些皮毛,下山行腳,在鄉親的眼中也算是混得不錯的一個人。是啊,如果就這麼行醫中原四處,算也是挺有出息。可就在這時,讓我遇上了雲歌的娘,來到了大漠關外,」

任父凝視著妻兒的臉龐,又嘆道:「在關外待了這麼多年,老婆娶了,兒子也生了,可對他們而言,我們倆終究是外人。」

一夜下來,白倆未曾露出困倦的神色,就這麼靜靜的聽著任父訴吐,不知不覺,月亮已行過半空,就要西沉入砂海邊緣。

「奇怪?這時候該聽到雞鳴了?」

任父掀開帳門,凝望門外漫天星斗,自喃道:「似乎太安靜了點?」

此時,白倆忽地站起,貌似察覺了什麼。任父頓悟到哪兒不對勁,心頭一驚。

「看羊的狗兒被人殺了!」任父朝外亢聲高喊:「土匪偷襲!!」

喊聲未歇,殺伐頓起!先是成串的咻咻響聲,一簾光幔張起夜空中,竟是來自四面的舖天火箭雨!火箭紛紛搭搭落在帳蓬上,隨即燒了起來。火光中,但見部落族人驚惶奔出,多半還不及檢點自身武器裝備,便迎面遇上兵分八路、自四面襲來的敵軍!敵軍各個身穿夜行衣,口銜束草、手持兵刃,凡遇見非同樣裝扮者,二話不說,就是一刀兩段!顯然這群夜襲者絕非一般土匪游勇,若非身經百戰,便是訓練有素,得以在此刻展現如此有效率的殘酷。

任父驚惶間,見到其生活已久的部落,如今成了黎明前的一片血池火海。他瞪大的雙眼被熊熊火光照得近乎瞎了,雙手憑空摸索黑暗,張目竟貌似不見眼前慘象,只聽得到此起彼落的哀嚎聲,當中還夾雜了羊群和狗兒的嘶叫,甚至有嬰兒孩童的哭聲。

任父身旁的一聲尖叫將他喚回現實,那是手持長叉的任母,準備衝出帳篷與族人共生死。任父費了好一番勁壓制幾近發狂的任母,按住她雙肩,沉聲喝問:「我們一起上!可是雲歌怎辦?!」

任母怔怔地望著她的夫君,晶亮的雙淚眼中滿是悲淒的絕望。

他們夫婦倆回頭望了帳篷裡的雲歌最後一眼。

任父對白倆苦笑著,懇求道:「對不起,朋友一場,小雲歌暫且拜託你照顧。」

白倆緊抿住唇,點了點頭。待他目送任家夫婦離開後,便轉身回帳篷裡,摸黑到熟睡的小雲歌身邊,雙臂環抱著孩子。

他找了條布巾將孩子緊縛在懷間,又罩了一件斗篷護身,並信手抓一只鼓滿水囊繫在腰間。此時,一團火燒在帳篷頂,火勢隨即蔓延開來,就在幾聲爆響後,帳篷燒塌了,而白倆趁隙帶著小雲歌逃了出來。

說巧不巧,白倆甫一衝出火場,迎面便遇上敵軍,見白倆遍體燒傷,又一副重傷未癒的病容,且懷中尚有要保護的孩子,遂有恃無恐,擺出包圍陣。待成陣形,眾人齊聲一喝,舉起槍戈便刺向白倆。想不到白倆竟隨一聲「叱」!猛然跳起,踩著銀晃晃的槍尖躍上半空。白倆在空中作凌波微步,落地時踉蹌數步,抱著小雲歌,往大漠的方向逃去。

這一大一小的逃難者,在火紅夜色中極其顯眼,吸引到不少追殺上去的人馬,在大漠邊緣將白倆和小雲歌再次包圍,當中一個為首者,身騎五花駿馬,抽劍直指白倆笑道:「想逃?沒那麼簡單!」

「慢著!」

一道穿破天際的震撼怒吼,正是夏宸!他帶了一批疾風鏢局人馬,匆匆趕上官兵。夏宸沉聲一喝,一個飛躍,身如破風獵鷹般劃過半空,颯然落在白倆和小雲歌身邊,以刀護人,喝道:「劍下留人!此人明顯是中原人氏,為何還要為難他?」

「鏢大爺,這是朝廷公事,切勿插手。」

說罷,官兵們非但不罷干戈,反而更加縮緊了陣形,其他鏢局人馬亦紛紛憤而抽刀,而那為首將官竟無懼腹背受敵,又笑道:「諸位江湖弟兄,夏總鏢頭可是涉嫌包庇重大逃犯,如今被我等圍困。難道你們還想多生事端?」

夏宸和鏢局弟兄,就好比被這輕描寫意的一句話給緊縛住手腳,陷入動彈不得的窘境。那將官更是從馬上俯視夏宸道:「只要您回我一句話,不,一個字就好,我可以開條路讓您離開。奉勸鏢大爺您等且迴避,眼不見為淨就好,別因為一時意氣爭執,折損了將軍的功績。」

「折損的功績,用你們的命來換,剛好。」

官兵們和夏宸倏地轉頭,目光齊望向那發話的聲音。聲音來自一個神祕的人影,身披漆黑斗篷,蒙起面孔,徒露兩顆赤紅黑瞳。夏宸貌似認出了那身影是誰,蹙起了眉,卻又不肯說破。

為首將官冷問:「就憑你?」

「我的劍法不精,」蒙面男子沉穩道:「但,要殺你們,足矣。」

說完,男子劍指官兵,劍尖頓時起了數縷異常黑煙,而官兵們身上也莫名竄起黑色火花,短暫慘叫聲間,泰半官兵瞬間燃成一團團黑色火球倒下。但那將官竟即刻一深吐長納,大喝一聲,逼散了身上的黑焰,惡狠狠道:「西夷殺人奇術!」隨即率領殘存將士們切換陣形,逼向蒙面人!

未料,天邊忽然飛來一條銀亮的鎖鏈,舞得虎虎作響,如一道水流劃過兵陣上空,頓時打的官兵們腦崩漿噴,紅的灰的白的飛散一地。而打出那條鎖鏈的,正是雲樓「白玉虎狸」,曲無異!

將官見部隊吃了這一記側襲,神情一驚,而此時又一陣白光劃過,他跨下的馬兒忽地嘶鳴一跪,就這麼自背脊到馬腹,活生生給一招剖成前後兩段!兩段馬屍噴了一地的內臟和血,眾人見狀盡皆凜然,惟夏宸泰然道:「疾風,多虧你來解圍!」

那將官反應快了一步,及早跳離馬背,避開殺招,騰躍半空中,豈料曲無異望之一笑,一個轉手,順勢將鎖鏈打向將官,正中下體!將官臉色一陣青白,蹙眉一聲悶哼,貌似傾盡所有力量,擲下手中長戈,如此不巧,長戈貫穿曲無異的左腿,痛的她頹然倒地,使力嘶喊道:「五芒,趁現在!」

神秘的蒙面人聞言而舉劍一揮,那將官再不能以真氣護身,就這麼在半空中化作一團黑焰。見官兵俱亡,威脅盡除,蒙面人便卸下斗篷裡的面具,正是雲樓右使,西夷奇人五芒星,他飛奔至曲無異身旁,查看她的傷勢。

「可惡,這傷,」曲無異吃力道:「大概一年半載,好不了了。」

「我且找人護送妳回臨湘養傷。」五芒星環望四周焦黑屍塊道:「不過,事情鬧大了,挺麻煩。」

「麻煩歸麻煩,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夏宸抱拳答謝兩人後,吩咐前來助陣的神疾風和手下鏢師道:「把屍體的衣服除下,頭割下來,就當作『戰功』吧!反正屍體都燒了,身分也無從辨識。」

交待完,夏宸轉而慰問白倆的傷勢,他凝視白倆,神情是驚疑交織,欲言又止,迂迴一問:「壯士,我似乎在哪見過你?」

白倆則是一臉茫然,時而又蹙眉苦思,貌似嘗試著想起某些重要的,遺忘已久的往事。

夏宸亦不逼迫,借了一套鏢師的裝束給白倆換上,又指著他懷中的小任雲歌問:「壯士,你可打算回戰場去尋找這孩子家人的遺物?」

白倆點了點頭,就這麼混入鏢局的隊伍,回到戰場的這一路上,未曾再被任何人察覺。當天邊露出了一抹橘紅,戰場殺聲終歇。微曦晨光可照清這群夜襲部落,盡殺無辜的惡徒,身上穿的竟是帝都禁衛軍的夜行兵裝!禁衛軍將士鳴金收刀,三三兩兩分成數支小隊,四散翻找可充戰功的人頭或戰利品然而遍地焦黑,分辨不清腳下踩著的是男或女、老或幼,於是乎,凡是看到頭顱尚稱完整的,他們就割下來,或插在長戈上成一串,或信手拋到推車上,堆的山高。

白倆身上仍緊縛著小任雲歌,不敢鬆開,四處環望這不堪的戰場。過了好一會,稍一俯首,才發覺身上的孩子已清醒許多時間,睜著惶恐的雙眼和他對望,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白倆感覺到小雲歌將小小的額頭貼在他胸前,嘴裡含糊不清的嘟嚷著牙牙童語:「阿爹,阿娘!」

說著,孩子便哭了起來,他從沒在白倆面前哭過,這哭聲,似乎喚醒了白倆某些事。

白倆輕輕抱住眼前心碎的兩歲孩子,安慰他道:「別怕,還有我在。」

眾人在側,包括夏宸在內,全聽的清清楚楚:「白倆」說的是標準中原話,而且是字正腔準的湘河口音 – 流雲氏一族的鄉音。

夏宸長吁了一口氣,又一次向「白倆」抱拳行禮道:「看來,你想起自己是誰了。」

「是。」

白倆深吸一口氣,撐著傷軀,勉強對夏宸微微欠身回禮。

「晚輩流雲飄蹤,向夏總鏢頭請安。」

***

「事隔多年,我才知道『白倆』是什麼意思。」

是夜,在流雲氏的大漠別府,流雲飄蹤扼要說完了那一年的故事後,嘆道:「仔細想想,那些關外人這麼稱呼我,真是說對了。是我害了任家夫婦,令雲歌少孤,我也害了那部落的住民,對他們而言,我的確是『白倆』,一點不錯。」

神貓呆坐徐久,猛然吐出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是『白倆』?」

「那是關外人的教義中常用的詞,」任雲歌為神貓解惑:「意即『災禍』。」

「流雲少主無須為此自責,」夏宸寬慰流雲飄蹤道:「當年,將軍城太守預謀出兵已久,綁架勒贖也好,人質也好,都只是個讓他們師出有名的幌子。」

說到此,夏宸又嘆:「我的罪過更是深重,我務求將鏢局的生意做到關外,而參與了那場『邊關大捷』,才因此如雲樓樓主當年所說的,招罪上身了。」

夏宸啜了一口溫酒,自白道:「當年,疾風鏢局不求表功於朝廷,但求邊關防務可為此網開一面,給鏢局許多方便。是故,太守在上表戰功的功勞簿上,將疾風鏢局全體一筆抹煞,隻字未提,然而如今查案中,疾風鏢局卻又名列在調查名單內。」

「曩時出力無功可賞,今日卻又得承擔罪過,」任雲歌雖是當年「大捷」的受害者,亦發出不平之愾嘆:「這,就是人情冷酷嗎?」

「感謝任公子的慰問。」夏宸苦笑一聲,又思忖道:「言官彈劾當年涉案人員,我等明明未曾表功,如今卻榜上有名?這點著時可疑,最有可能的是,言官不知哪來的管道,得扣住了當年邊防出入關記錄的『魚鱗冊』,這才查得到鏢局人馬的記錄。」

說著,夏宸又取出神疾風交上的那對塞墨玉符,繼續說道:「當時我也不是沒想到,事情要做得乾淨才好。所以我交辦神疾風,從鏢局裡找到一個平常頗為能幹的雜役,囑咐他蒐出所有對鏢局不利的證據並銷毀。但是,那個手下一去不復返,如今只留下這一對玉符。」

夏宸將這對玉符兜在掌心裡把玩著,邊說道:「塞墨地瘠民貧,除了美玉之外,幾近一無所有,要活下去,就得想出點花樣來謀生。無怪乎塞墨工匠,以精巧的木石機關著名於世,諸如九層寶盒,九重機關,一重接一重,各自生出九轉花樣。又有一說,相傳當年那頂鳳霞金冠,非得找來塞墨的金匠,方可將那諸多登天高人的『穹蒼』收納在內。且據聞塞墨的玉匠,能在如指頭大小的玉石中,鑿出可藏匿秘籤的機關,或許這玉符,就暗藏了這樣的機關。」

任雲歌心生好奇,要了玉符來研究,神貓也好奇地湊上去。流雲飄蹤又問夏宸道:「總鏢頭,話說鏢局近來生意可好?」

「苦撐囉!」夏宸苦笑道:「生意不免受到影響。外頭傳言不斷,說什麼鏢局一干鏢師俱涉及血案,為朝廷一網所獲,鏢局棟樑傾折、危在旦夕什麼的。還多虧咱們的鏢師們,個個有擔當,論其武功盡可獨當一面,力保鏢局不受外侮。」

流雲飄蹤點頭附和,啜了一口冷酒,道:「貴鏢局有夏總鏢頭您,加上神副總鏢頭、珞三當家共同主持局務,此外,近年來尚有叱吒兩江南北的新興『疾風四龍』助陣,可不是這麼簡單就坍臺的。」

「謝過百韜少主。可惜光靠一身武功,尚不足以破解流言蜚語。」夏宸嘆道:「俗話說『眾口鑠金』,如今我可深切體會到了。自家人坦白說,此刻朝廷換代不久,又來了這麼個大案,一個弄得不好,便可興起大獄,為當權派整肅異己之用。這個節骨眼,兵府為求自保,也不該和我們走這麼近。」

「夏老闆此言過份了,既然兵府、疾風已結為盟友,理當休戚與共,鏢局有難,豈容我等袖手觀之?」

「謝過你這句話。少主一諾,遠勝萬千兵馬。」夏宸舉杯高敬流雲飄蹤,兩人一仰飲盡美酒。放下杯子,夏宸又嘆道:「若我猜的不假,這玉符必定暗藏了當年戰事的某些情報。假如有人能參透這玉符裡的玄機就好了,可惜,看來沒這麼容易破解。」

「喀答。」

任雲歌和神貓各執一塊玉符摸索了一時半刻,偶然湊在一起,隨著一聲輕響,一邊玉符開了個小孔,落下一捲細小的紙籤。廂房裡的四人盯著那卷紙籤,盯了半晌。

結果是夏宸俯身拾起紙籤,攤開來瞧,蹙起眉頭讀著上頭細麻的字跡,慨然而嘆,巧施勁於彈指間,撚碎紙軸,嘆道:「所幸,我們託付對了人。事情仍有轉機。」

流雲飄蹤滿面疑惑,貌似欲再詳問那紙籤的內容,但夏宸起身一揖,先辭別道:「時間也晚了,我不宜打擾主人家太久。不如先散會,有事待明早再商議如何?」

流雲飄蹤見狀,只得附和著說:「說的也是,明早還有與空虛禪師的約定,不能耽擱了時間。」

四人再次講好,明早良辰吉時,和太歲、空虛禪師相約流雲「宗祠」,就此互相拜別四散。流雲飄蹤親自護送夏宸回客房歇息,神貓則陪著任雲歌回北側的臥房去。

任雲歌和神貓,一前一後,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任銀色的月光映照他們的臉龐、拉長了他們背後的影子。神貓忽然問道:「任公子,所以咱家流雲老大說的故事,都是真的?」

「應該都是真的。」

「那你不會,唔,生氣嗎?」

「生氣?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

神貓話剛說出口又止住,欲言之卻不敢說盡。任雲歌多少摸到了他的用意,淡然一笑而答道:「我說過,我早忘掉那麼久以前的事了。況且,流雲府於我有養育之恩,雲樓樓主更是我的尊師,我不能,也不會為了這些往事,與他們為敵。」

神貓默然以對,任雲歌又道:「這些年,我學會一件事:江湖恩仇,往往不是那麼單純,更多的,是背後的情感和算計。」

正說著,忽然有道飄然人影,無聲無息地竄過長廊,引起兩人的注意。

神貓覺得那身影很眼熟,但是,「他?不可能出現在這啊?」

「哆。」

一只梅花脫手鏢,打入長廊上的樑柱。任雲歌見狀,立馬抽劍護身,神貓亦迅速擺出架勢,警戒四周。

忽地起一陣風,吹開一件黑紗,如網罩般遮住兩人視線。任雲歌暗叫一聲「不妙!」然而遲了,一道黑色身影,逼向神貓。

「原來你也在。」

祁影,昀泉的過客殺手,身穿夜行黑衣,持蟬翼匕首,只消信手一揮就能劃開神貓的咽喉。

「慢一秒。」

這把不溫不火的嗓音,聽得祁影一陣心驚,慌忙將手一揮,果真遲了一秒!任雲歌得及時將神貓拉開,避開殺招。

任雲歌劍指刺客,擺開架式。祁影亦退了兩步,調過氣息,正要再次發招。

「等等,先別打啊!有話好說嘛!」

兩人同望向一旁,任雲歌困惑地問道:「神貓?」

「神貓?」少年換了一副神情,道:「我叫貓神。」

不待任雲歌搭話,貓神對祁影喊道:「你看你看,我如果這樣一大叫,會把全部的人都吵醒喔,這樣祁大人你也很難逃掉吧,對不?不如今晚您先回家休息,改天我們再戰,怎麼樣?」

「改天了,然後呢?」祁影冷笑一陣後,反問貓神:「又是人在塾堂求學問不宜開戰?還是天氣陰冷身手施展不開?或者是其他藉口?」

「快別這麼說呀!」貓神一邊陪著笑臉,一邊靠往任雲歌,對祁影道:「師傅您可是江湖第一過客殺手,您看上的目標,再沒有誰能動得了喔!等我陪著咱流雲大人回到本家,我一定,當個乖學生子,來到您大師傅面前。」

「然後,乖乖的逃之夭夭,逃回流雲府中?」祁影鼻子嗤一股氣,滿臉不屑又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我看上的目標,再沒有誰能動得了。我就看你能躲到何時?你最好能躲出一身九重天的身手,洗好脖子等我。」說完,不過目光一瞬之間,祁影便消失在兩人眼前。

任雲歌見四下再無他人,舒了一口氣,收劍回匣,對貓神一笑讚許道:「你的身手普通,才智膽識倒是驚人。」

貓神勉強收攝起尷尬的神情,故作泰然地回以一笑。任雲歌又道:「不過你也無辜,那過客殺手今晚的目標,應該另有他人。你是受到牽連了。」

「他人?誰呢?」

「應該是我,」那不溫不火的聲音又憑空冒出,「抱歉,小神貓。我是說,貓神。」

一道灰色身影現蹤,原來是任雲歌白日的陪從,但見他一襲長衫,露出一頭銀灰長髮,嘴角微微一咧,向貓神問候道:「沒想到你也在這。說來也是,你是兵府的人。」

貓神微微皺起眉頭,應一聲「哦」,不再答話。任雲歌道:「難怪你一整晚都不見人影,原來又被那殺手給纏上了。」

「他纏不住我的。」陪從淡然回答:「我只是討厭住在人多的地方,躲了起來,不巧被他發現,就陪他練練。」

「你們認識?」

貓神困惑地看看陪從,又看看任雲歌。任雲歌笑道:「我邀他一起赴明早的約,所以他也算是兵府的貴客。」

「噢?」

「倒是你們也認識?」

「我是在上城的琉璃塾堂遇到他的,」貓神解釋道:「我拜塾堂的女主人學讀書識字,他是女主人的書僮。」

「原來你是沐琉華的學生?」任雲歌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

正說話時,那陪從又悄然消失在長廊上。貓神眼見長廊剩下他們兩人,低聲道:「可我討厭他。」

「討厭?為什麼?」

「就看他不順眼,」貓神嘟嚷道:「老是裝得高高在上的看我,把我當小孩子。哪天我學成了課業,不靠他了,非要偷打他一頓不可。」

「難道,你當他只是個書僮?」任雲歌又問:「你不知道他的名號?」

「他沒說,我哪知道?」貓神反問:「不然他是誰?」

任雲歌將要說出口的話又藏了回去,改口含混道:「就是個兵府的客人,我這幾天的陪從,也沒什麼重要的。」

貓神的神情看來不疑有他,陪著任雲歌回房歇息後,便自行悄悄潛回雜役們的大通鋪睡去。睡了約莫一個半時辰,天將破曉,一天又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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