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一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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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夜一 筆者:乙寸筆 2020/04/06 |
夜安，或許您不認得我，我來自一個小村子的酒樓，曾是個小跑堂。
當年，我對江湖心生嚮往，待我滿十一歲，一度入江湖闖蕩。但，我後來終究怕了，逃離江湖的一切，隱姓埋名，躲在這裡。不知不覺，就過了將近三十年。我偶爾打聽江湖上發生的諸多風波，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涉入江湖的風風雨雨，卻想不到會在此時遇到您，江湖的一代傳奇。
明早，我便為您送行，今晚且委屈您暫居這裡一晚。這裡簡陋了些，希望您不會介意。
酒溫好了，且敬您一杯，陪您聊聊江湖事。
最近十年，發生了不少事。
一、大屠殺
不知您是否和其他江湖人一樣，把那段日子稱作「大屠殺」？
剛開始，先是零星傳言：「覬覦不老仙泉的神祕殺手，盯上了昀泉十二氏的後人。」一個月後，神祕殺手現蹤不夜城。雲樓醉華陀倚不伐，昀泉司姬古琰姑娘，雙雙於城外遇襲。
那天說巧也真不巧，我推了一車土豆去城外市集，就正好撞見古琰姑娘。那時我不認識她，但見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滿身是血，摻扶著長她二十來歲的倚不伐，一跛一拐，邊走邊喊著救人，喊到她雙眼都紅了，嗓子好像也要滲出血來。後來聽說她們兩人都撿回一命，可是倚不伐 - 別說練武，連行醫也辦不到了。
殺手逞兇的消息，陸陸續續流傳著；空虛禪師養傷的竹庵遭人闖入，明教弟子陸浩宇、「命運聖女」嫣兒都遭毒手，僥倖重傷逃脫。在那段日子 - 自然，像您這樣的高人毋須驚惶，反而是殺手見了您還會卻步，但是當年我所目及的江湖，到處瀰漫著不安的氣氛，人人自危，不知自己何時、何地，會遇上殺手，命喪刀下？
究竟這神祕殺手的真面目是什麼人？檯面下眾說紛紜，檯面上倒是一致的，指向独孤客。
據說独孤客離開罪淵閣後，殺了老逐月湖主，招徠舊部下，蟻聚逐月湖莊。他繼承逐月湖的一切，包括老逐月湖主生前尋覓不老仙泉的野心。独孤客反駁這一切殺人指控，但江湖上命案一樁接一樁，且不時有密函廣佈各城，陳訴独孤客正如何商量著下一件命案。局勢越來越窘迫，甚至連長年不合的雲樓和無心門，再次聯手，就為了對抗這群惡人。
終於有一天，傳來好消息：独孤客現身無心門高人面前，無始劍仙得與之一對一決鬥，實現了十九年前，我在故鄉未能看見的生死交戰。交戰的結果，也符合大家的期待。可是就在同一天，暗部太歲遭流雲府斷了全身經脈後，給驅逐出雲樓。流雲府為何要殺太歲？又何以能說動雲樓驅逐太歲？即便至今依舊謎團重重，礙著流雲氏的威名，卻是誰也不敢提起。
儘管無心門仍無鐵證，指證独孤客就是神秘殺手，但，至少独孤客真的敗了，料他的黨羽亦不足成大勢，江湖上總算少了一份威脅，人人暫且可以安心睡個好覺。
怎料一夜好眠後，雲樓，兵府，又雙雙傳出命案。
神秘殺手在清晨佈下天羅地網逞凶，大殺一陣，在您等趕往救援前揚長而別；此戰死了周天策，傷了五芒星，甚至連驚神羽也命喪殺手刀下。翌日，他又隻身入侵流雲兵府，那時，昀泉後人重九正受流雲氏庇護，也遭他殺成重傷，據說流雲府的小管家貓神死命纏住他，反遭一記毒掌劈在腦門上，不省人事。
最後，端午當天，您等於終在昀泉仙境困住神秘殺手，展開最後一戰。我聽說那一戰驚天動地，折了鏢局三當家珞巴，但也將殺手，和傳說中的不老仙泉，一起埋葬在九泉之下。
事情似乎結束了，可是說也奇怪，您等既知殺手的真面目，卻對朝野再三保密。惟一能知道的是独孤客，確實不曾插手過這一連串的命案。
或許，您一開始就知道殺手的真面目？卻不在一開始就痛下殺手，反任由風聲的矛頭指向錯誤的方向，藉此逼出独孤客來？
無論如何，那段不愉快的過往，也不全然都是壞事。它尚且促成一對江湖伴侶：古琰姑娘委身倚不伐，以天地江湖為誓，執手相伴，扶持彼此人生的後半輩子。
而現在想想，這殺手行凶的日子不超過三個月，受害的江湖人不過十八、九人，和往後的江湖風波相比，根本稱不上「屠殺」，只是場兒戲般的開端罷了。
二、 鳳舞昀泉
昀泉司姬當中，除了古琰外，我也見過容繾一面。但老實說，第一回看到她時，她實在不太好看，倒不是說她的樣貌醜，事實上，她長的極美，可是當天模樣極為邋遢，就像是在山中生活了十來年的紅色野猴子，渾身髒污，但她一身華美的紅綢裳雖然滿是刮痕，一雙眼睛卻欣喜的發亮。
她借我的房子打理自己一番，然後自報姓名。她還自稱學成了失傳神功，我心生好奇，問起來龍去脈。
那年，昀泉諸氏雙雙失去宗主和大總管，聲勢日墜。少年墨冰繼任昀泉宗主大位，人們都稱他一聲「小宗主」，這一個「小」字，倒是說明了他的窘境：年輕、資淺、備受質疑、而且算不上真正的宗主。
雖然如此，當年昀泉幾個年輕的核心人物，倒是都力挺這位小宗主。譬如昀泉四姬，儘管紛紛改投身鳳顏香閣，但江湖人都說她們心仍在昀泉這一邊。此外還有祁影，身為一介護衛，實則形同臨時總管，昀泉人也都服他。
祁影意圖重振昀泉雄風，卻不幸遭刺客暗殺重傷。那刺客貌似熟識江湖四方人物，巧扮成不夜浪子洛智兒，晃蕩在市集上，竟然不曾遭人識破！這個假洛智兒就這麼趁人不注意，憑一股驚人內力，一刀刺中祁影側腹的要害，祁影憤而帶傷追之，卻怎麼也追不上。祁影的案子驚動了當時遠在不夜的正牌洛智兒，聽說洛智兒為此親赴衙門投案，大呼冤枉。
容繾也說，憑洛智兒的武功資質，絕不可能成功行刺祁影，但究竟是誰冒名幹下這樁血案，至今仍是一團謎。
不過，容繾一口咬定，兇嫌的真實身份，關乎一群不欲人知，卻又江湖盡知的危險人物。
您一定聽說過這些人物，甚至，您說不定就是他們其中一人。
瀟湘七賢。
有人說，世上只有七個人知道瀟湘七賢的真面目，那就是他們自己。
他們聽命於朝廷，但也掌握皇上與權臣的生殺大權。他們說是七個人，但每每只有六人現身，而且從不以真面貌示人。據說他們實際成員幾經更迭，要加入七賢，得完成秘授的禁忌任務。任務內容，只有他們七人知曉，其他知道內幕的，沒有人活著說出來過。
關於他們的傳言紛紜，而且褒貶參半。據說，他們曾經封鎖整個臨湘城，全城許出不許入；有個吳舜元看不過去，覆面蔽體，當面痛斥他們跋扈無理，結果竟被那當中的一個給拎起來，扔過二十丈高的臨湘城牆，摔個半殘，差點丟了命。
他們視一切意圖不軌的江湖幫派為敵。那段日子，罪淵閣覆滅了，「深淵惡魔」更遭刺客追殺到臨湘城外，窮途末路之際，躍入冰冷臨水港，失去蹤影；而独孤客的逐月湖也垮了，江湖相傳，逐月湖一夥人忽然像發瘋似的，自相殘殺，殺到潰不成幫為止。這些，據傳都和瀟湘七賢有關。
祁影重傷後，瀟湘七賢盯上了昀泉人。容繾說，他們當中六人蒙面，闖入昀泉仙陵，直指昀泉人對朝廷無禮，敗壞江湖風氣。鳳顏司姬裡最年長的古琰大掌櫃，不願小宗主受辱，便代替他，當著眾目睽睽，跪地叩首，認罪求全。但瀟湘七賢未因此放過昀泉，唆使朝廷封了仙陵遺址，驅逐昀泉遺族。這一大片土地後來給疾風鏢局買了下來，中間有經過什麼曲折，至今仍不為人知。
這口氣，古琰嚥下去了，但其他司姬嚥不下。容繾不甘自家昀泉姊妹受辱，幾度挺身行刺瀟湘七賢。頭一次，她發現有個單影逡巡主城，肯定是七人之一，遂扮作普通老婦，伺機欺身突襲，豈料竟遭他識破偽裝，反中七招劍法重傷，落荒而走。她毫不氣餒，養好了傷，邀戰破陣谷，聽說應戰的是同一個瀟湘人。但這一回，她敗的更慘，給一掌打落破陣谷，生死不明。
但是，她終究活了下來，而且在破陣谷底，發現另一條失傳的九泉秘徑，在祕徑中練得驚世神功。她歷劫歸來，發現了我家，便借住一晚打理身子，順便問我這段時間的江湖事。
那晚，我就自己親耳所聞，據悉稟報：昀泉人那段日子過的並不好，惟賴投靠無心門的葉非墨大師暗中接濟，而曾經的雲樓神醫倚不伐，以昀泉女婿的身份，亦盡量維持昀泉的江湖門面。不料小宗主墨冰，為了救治半殘的倚不伐，擅自為他開藥，反將他給醫死了。倚不伐一死，雲樓和昀泉的關係徹底斷了，同時瀟湘七賢進逼更甚，昀泉形勢益發窘迫，滅亡只在旦夕間。
容繾聽我說完，益發憤慨，當年她自恃習得神功在身，決心捲土重來，幹一票大的。翌日清晨，我們便在門外辭別，離別前，她拿了我上好的衣服和乾糧充作行李，並甩起飄然長袖，舞一段「鳳綾九舞訣」，說是謝禮。
自那天後，我再也沒見過容繾，但我會不時關注昀泉和臨湘城的消息，關注了半年下來，聽不到任何大消息，就大概知道她們失敗了。
後來我才聽說，原來容繾找了另外三司姬，密謀趁除夕夜，臨湘封城施放花火賀年時，襲擊臨湘城，刺殺瀟湘七賢！而古琰以凡事求全為由，力阻容繾，但容繾聽不進去，聯手另一司姬繆箏，一意孤行。起事前晚，古琰帶一批鳳顏幫手，找到她們兩人，苦勸不成，反先動手內鬨，其中一個手下絔青，卻因此誤殺了繆箏！
那天，瀟湘七賢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悄悄圍住鳳顏司姬，待她們內鬥死傷過半，方才出手，其中一人，一掌震碎容繾全身血脈，廢了她好不容易得來的絕世武功，和她的「錦囊妙計」。
正當江湖諸雄盡以為昀泉將亡，竟來了出乎意料的援手。曾經的昀泉耆老秋霜夢焉，說動寒門沐家介入此事。寒門大當家沐琉華洋洋灑灑，揮寫一紙親筆宣言，昭告中原四方，聲稱沐家與昀泉共進退；瀟湘七賢見寒門涉入其中，知道局勢變了，識趣而退，放過了昀泉人。
昀泉諸氏就這麼起死回生，然而要等到蘇昀絕老前輩重掌總管大位之時，他們方才恢復曾經的榮景；那段日子的傳聞一聊起來，又要花好長一段時間。
中場、二更天
那天，當我見到容繾獨自舞出鳳綾九舞，心中的震撼實在難以用言語形容，據說，若得見四司姬一同起舞，百鳥將為之齊鳴，百花亦為之羞慚。可惜，那樣的景色，只有在夢中才見得到了。
江湖似乎就是這樣，即使我年少時學到：「膽識就是闖蕩江湖的本錢。」可是闖蕩江湖是一回事，要長久立足江湖的真本錢，終究是蓋世武功，和牢不可破的人情關係。您莫怪我把江湖說的如此不堪，實在是這些年來，傳聞聽多了，對江湖多少添了幾分無奈。
在江湖，結仇容易復仇難，當我和仇家的人脈有天壤之別時，復仇更是難上加難。容繾姑娘如此，太歲更是如此。
二更天了，外頭似乎起風了，看來夜半會有一場驟雨。我還沒有睡意。若您不介意我繼續叨擾您，請等我關好門窗，繼續說太歲的事。 上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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