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五)
智亂天下(五)
筆者:凌冬生
2020/09/29
紅火漁江行雲詩

當初送走了深淵惡魔,秋霜夢焉便少有聽見楌午夷的行蹤,最後傳聞敗亡於昔日「無心三劍」的劍傲蒼穹手中,劍傲蒼穹自修練蒼穹劍意後仍不斷提升武學,時至今日已在將軍城闖出「清流劍」的名號,劍傲蒼穹的劍有多快?怕是只有他的劍下亡魂才得知了。



便是聽到惡魔殞落的傳聞,如今秋霜夢焉見聞熟悉的殺人方式心下備感驚奇,午夷與那深淵惡魔的身影竟似重疊在秋霜夢焉眼前,才被秋霜夢焉戲稱「小惡魔」。

但秋霜夢焉可不想隨便曝露了行蹤,抄起隨身的斗篷,跳了客棧的窗子而去;這些年躲避仙宗追緝早躲入了江湖神秘聖地之一「芷郁蘭幽谷」又得九蛇氏少主九笙暗中掩藏身分,才得以平安。

如今仙宗內部氏族派系之爭逐漸升溫,九蛇氏也難獨善其身,少了九笙透漏仙宗人馬的行蹤,秋霜夢焉行事只得更加小心謹慎。

秋霜夢焉離開後,東方逐漸魚白,客棧內的店小二正逐戶為上房賓客換上洗漱水盆,而在店小二身後則跟著一位身形高瘦的中年人,那人呼吸均勻,腳步輕盈,已靠近店小二身後三丈,店小二仍未自知。

小二回頭,受到了驚嚇,手上端著臉盆的水就要灑在中年人身上,中年人右足踢翻了臉盆將撒落的水全部接起,所有的洗臉水被密合在盆子內,中年人就這樣一腳抵在了牆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微笑:「在下來自昀泉末氏,想向小二哥請教一事。」

中年人露出一口森白的潔牙,搭上勉強擠出的笑容,令人看了油然生出一股森然寒意,中年人手腳俐索,拿出了一幅畫卷及一袋碎銀,畫上有個披著漆黑斗篷的身影,斗篷下是一頭異於常人的灰髮。

時至入夜,那中年人才從客棧離開,手上的那袋銅錢卻是多了不明的血漬,中年人不禁嗔道:「真他娘的能躲。」



***

不夜城內縛仙人,不夜城外人伏仙。

司徒瀲曦將手中黑茶茶渣遞給九笙,雙眼直直盯著九笙,絕不放過一絲表情,暗中再起縛仙律功法,若是九笙有了任何破綻,司徒瀲曦將會毫不猶豫地拿下九笙。

九笙面對出自萍蓮鄉的黑茶茶渣,心念電轉已然會意司徒瀲曦之意,料想必是自己長期替秋霜夢焉洩漏仙宗訊息,引來其他氏族的關切了。

不過苦無證據,便藉芷郁蘭幽谷谷主所產之黑茶試探,如今仙宗派系之爭未明,誰能拉攏九蛇氏支持,誰便能取得關鍵,其他氏族尚且如此,唯九獨秀的九笙又豈會不知。不過眾氏族有這種心思,未必有這種能力,才讓這司徒氏後人獨自前來試探。

單憑殘缺的縛仙律,壓制的住我嗎?

九笙收下黑茶茶渣,看了眼窗外魚白的陽光;思考該如何擺脫仙宗的掣肘,氏族身分已經大大影響自己行策,尤其看到了先前派出的三人在窗外留下的暗號,由於司徒瀲曦還在,以致無法現身。

「瀲曦,直接挑明了吧,你們想怎樣?」

司徒瀲曦收了暗中凝聚的氣勁,眨著異色的雙瞳,歪頭笑道:「九蛇少主智冠天下,十二氏族及墨宗主皆盡表態,仙宗內部已成五五均勢,唯你九蛇一脈按兵不動,誰得少主相助,誰便得關鍵。」

「還是……為除隱憂,仙宗該先排除不安定的因素呢?」

見九笙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及微不可查的殺機,司徒瀲曦雙掌合十,在張開雙臂,兩手並指成劍,一股異樣力量遊走司徒瀲曦任督二脈,司徒瀲曦尚未靠近,九笙已感壓力,九蛇氏為仙宗最古老的一脈,血脈越純淨,受縛仙律的壓制越大,即便眼前僅僅是…

弱不禁風的書生。

忽地想起蘇昀絕提起殺手一事,九笙想也不想,矛頭直指一人:「要我表態可以,我要見到燁離。」九笙暗運一股內勁,強忍縛仙律帶來的不適,雖是抵擋的艱辛,面上仍是一片從容不迫的模樣,弄得司徒瀲曦內心狐疑不已。

聽聞九笙果斷決絕,司徒瀲曦不敢馬虎,劍指末端的松煙墨仍在流淌,縛仙律仍在運作,冷言:「離叔有事耽擱了,少主要多久時間?」

「離叔?你們關係何時這麼好?」

九笙訝異司徒瀲曦對燁離的稱謂,畢竟司徒氏一向以「昀泉執筆」自居,其中燁氏曾反對執筆一脈不該由十二氏擔任,也造成兩氏的隔閡與摩擦,但關司徒瀲曦如今態度,關係非但沒有外界說的這麼差,反倒頗有交情。

看司徒瀲曦眼神仍是警惕,九笙礙於宗家血脈限制,無奈道:「司徒小鬼,別這麼緊張,我堂堂九蛇少主,像是會暴起傷人的人嗎?」

「妳不是嗎?」

司徒瀲曦劍指抖轉,一道松煙墨影打在九笙欲伸往腰間銀鈴的手上。

「少主太不老實了,瀲曦只好…呃!」司徒瀲曦打掉銀鈴同時,九笙將銀鈴的另一頭以綢緞迴繞以掩藏攻勢,司徒瀲曦未能察覺,被銀鈴擊中腹部,連退了數步才化消內勁。

只怪司徒瀲曦底子太差,縱使九笙受縛仙律所制,單憑根基也隱有扳回局勢之相,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仙宗當前局勢未明,誰也不肯為他人作嫁,彼此皆保留三分。

九笙突來一擊也不過是個警告,否則憑司徒瀲曦的能力,方才一擊怕是要了小命;傳聞九蛇少主誤殺的人可不在少數。

「我一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莫說我沒提醒,暗中定有陰謀者等收漁翁之利,參與內鬥,無論誰贏,對十二氏、對仙宗,都是輸。」

九笙強忍不適,背對著司徒瀲曦看著窗外如此說道,司徒瀲曦深思九笙一番話,主動撤去了松煙墨,墨影消失,縛仙律也同時失效。

「但不可否認,十二氏早不齊心,既是要見離叔,瀲曦便為少主去尋,希望少主好好考慮。」司徒瀲曦深深一躬,甩了甩袖子,迎著朝陽離開。

確認了司徒瀲曦離開後,那揹著尹蘭冬使暗器的男子等兩人,才閃身進了九笙的房門,身法迅速,不留痕跡,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仍能做到不為人察覺。

「把尹蘭冬留下,我來處理,你們暗中看好司徒小鬼,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回報。」九笙閉目調息,迅速地支開了揚指二人。

揚指兩人摸不著頭緒,但也逐漸習慣了這位「雇主」的習性,左右都是賣命,還要花腦子琢磨「天下首智」的想法就實在太累人了,便與燕虹相視一眼,退出了房間朝司徒瀲曦的方向追了去。

「我問什麼,你便答什麼,明白嗎?」

「呸!」尹蘭冬被揚指重傷,連要吐在九笙身上的唾沫,都吐不出去。

「答錯了。」

房門內,尹蘭冬奄奄一息,九笙調息數個周天,才除去縛仙律帶來的不適,九笙催動心法,搖起銀鈴,盈耳天籟,竟使得尹蘭冬心魔叢生,一時竟被嚇暈了去。

武林至寶除了不老仙泉外,就是鳳霞金冠了,世人為尋不老仙泉,為九泉天書拚得要死要活,九笙因九蛇宗家血脈,在九笙眼中的至寶,僅剩「鳳霞金冠」,傳聞流雲飄蹤昔年重傷曾得金冠中的穹蒼之力相助,得以恢復巔峰,卻無人證實。

直到流雲飄蹤亡時,身上竟無散逸「穹蒼」之力,那便證明,鳳霞金冠並非流雲飄蹤所得,而除了凌雲雁、牧野長風這等武林名宿,近期崛起的高手,莫屬桓嶽府主尹玄胤了,那鳳霞金冠便極有可能在他手中。

正是流雲飄蹤的死,確定了鳳霞金冠的下落,九笙才將行策重心放在了桓嶽府上,收攏白亦陵不過是附帶價值,身負九蛇血脈,九蛇氏歷代皆為智者,唯有九笙不甘只是一名智者。

「若有鳳霞金冠……」

極端的智計加上極端的武力,天下間哪個地方去不得,哪個地方管得住我,什麼九蛇血統的詛咒,這一代,我必將打破詛咒!

尹蘭冬逐漸恢復了意識,九笙故技重施,尹蘭冬又受心魔所困,心中最大的恐懼一一浮現眼前,已分不清現實或是幻境,逐漸崩潰的理智,面對九笙的質問,尹蘭冬嘴上仍是不說。

「還想再經歷這樣的痛苦嗎?」

「操你……」尹蘭冬執行任務一向沉默寡言,極少不文,九笙反覆的折磨倒是磨出一絲血性。

「你既不說,我也不強求,回去吧。」

九笙鬆開了揚指在尹蘭冬身上的禁制,卻是暗中打入了數道暗勁,手法之高明,尹蘭冬本身也未察覺。

尹蘭冬狐疑的看著自己,九笙再度甩起銀鈴在手中,冷笑道:「還不走嗎?那就留下囉?」尹蘭冬聞言哪敢久留一瘸一拐的快速離去。

「哎呀,不小心找人發了些脾氣了……」

九笙一陣冷笑後逐漸變得瘋狂,瘋狂之中卻又帶著一點喜悅,九笙雙手捂著臉,試圖讓自己冷靜,只能在指縫之間,看著自己那雙病態的雙眼…



***



桓嶽府與九督統隊之爭也將近尾聲,雖憑藉地利與天險屢屢擊退九督統隊,宗門畢竟還是宗門,無法真正與朝廷抗衡,鏖戰數月雖是保住了基業,可經此一役,桓嶽府元氣大傷。

大戰方休,正是養精蓄銳之時卻在有心人操弄之下,傳出桓嶽府主暗殺諸多江湖名宿之事,其中就包含命運聖女嫣楓受襲傳言,不夜城已是滿城風雨。

內傷累積已久,本欲沉心養傷,暗中有人修書一封要桓嶽府主尹玄胤收下。桓嶽府主書房之內滿是刀劍器械,還未走入便感殺氣撲面,兵者不詳,鮮少有人用做擺設,大多為鎮煞之用,尹玄胤甫經大戰,內傷沉重,一封密函,道出宋白先生多年隱藏的秘辛。

心下百感交集,一口心頭血,嘔之不出,運功欲緩卻有走火入魔之兆。

白亦陵甫回桓嶽府,思索九笙口中所述,天下首智豈會無的放矢,卻又想不出該九笙是哪來的信心來算計桓嶽府,穿過竹林月影,來至府主書房前,聽聞一陣不協調的呼吸聲,白亦陵大感不妙,推開房門,只見尹玄胤周身經脈閉鎖,已是出氣多、入氣少。

心下一急,運功欲助尹玄胤緩過這口氣,卻不知尹玄胤一身功力,乃集桓嶽府數人之功而成,一身武學駁而雜亂,難以精通,長久以來數道真氣互相制衡形成微妙平衡,白亦陵不知緣由,提元輸功,打破了平衡,尹玄胤頓時經脈逆衝,命懸一線!

而被九笙刻意放回的尹蘭冬也以最快的速度奔回桓嶽府,即便內傷沉重,也不願拖慢一分一毫,血跡沿途數里,即將步入桓嶽府週近之地,殊不料一舉一動皆在陰謀者算計之中。

大戰方休,正是休養之時,桓嶽府三環獅相青銅深鎖,門衛見尹蘭冬浴血歸來,出聲大喝:「停步,你是何人?」尹蘭冬傷重難言,扯下腰間令牌,直往門衛面門甩去,直奔府主宅邸。

果然如大人所料……

兩名門衛收起尹蘭冬的令牌,一人悄悄的頓入暗處,熟練地換上一身夜行衣,對桓嶽府內機關、崗哨瞭如指掌,一入尾隨尹蘭冬撞見預料中的一幕。

尹玄胤命如風中殘燭,尹蘭冬浴血奔回,卻是有口難言,憤怒而顫抖的怒視白亦陵。就在尹蘭冬靠近白亦陵兩人同時,兩人身上同樣異香瀰漫,三人之間,就屬白亦陵傷勢最輕,感受尹蘭冬身上詭異內勁,白亦陵暗中運勁以防不測。

白亦陵看出尹蘭冬來者不善,開口苦言:「蘭冬,聽吾解釋。」尹蘭冬體內被九笙暗藏的內勁受異香牽引,勁力將發未發,暗處尾隨之人輕發一道掌勁,柳絮棉掌隱含崩山之力,一觸即發。

一聲驚爆,尹蘭冬身上內勁爆發,三人同時受創,尹玄胤命喪當場,暗處之人現身擒住尹蘭冬後翻牆離去,白亦陵血染白袍,尹玄胤的親傳弟子冬暝子率一群府衛同時出現。

「白亦陵,枉費府主對你一番栽培,你竟下此毒手!」

「不是我。」白亦陵嘴邊一口黑血,顯然已受不小的內傷。

「是不是你,幾位閣主自有評斷,抓起來!」

府衛層層圍上,曾經的夜雨高徒,已成桓嶽階下之囚,白亦陵怒目圓睜,雖心有不甘,但強大的理智迫使自己冷靜,只有無限悔恨,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及早發現。

***

江湖風雲詭譎,桓嶽一朝驚變,府主尹玄胤就這樣抱著不解之謎而與世長辭,繼任府主飄陌晴常年隱於幕後,傳聞與尹氏舊脈有所芥蒂,內外難以齊心,其後不過數月,虎詔閣主宋凌楓遭襲身亡。

桓嶽高層先後辭世,飄陌晴難察暗中作手,遂快刀斬亂麻,破而後立,率桓嶽剩餘之根基另闢宗門,滄玥閣。

此舉驚動桓嶽府眾多元老,受尹氏舊脈掣肘,桓嶽府注定難以齊心,曲洛紜念及宋白與尹玄胤舊情,飄陌晴畢竟常年隱於幕後難以服眾,另闢宗門之事只得由曲洛紜一肩扛起。

而後動員將近三個月,雖經歷不少插曲,總算是動員完成,滄玥閣正式成立,首任閣主即是,曲洛紜。

桓嶽一傾,何以擎天,如九笙意料之內,而九笙汲汲營營的鳳霞金冠,誰也不清楚是否落入他手,但桓嶽府對抗九督統隊的傳說,注定成為歷史洪流的一塊礁石。

絕對沒想到的則是,在宋白與尹玄胤身亡之後,對桓嶽府伸出橄欖枝的竟是素無來往的奇兵院,劍青魂對於滄玥閣的整合及創立,暗中推波助瀾,掃平阻礙,滄玥閣才得這麼快的緩過來。對此,兩方掌門訂下永世同盟之約,在人人皆可為敵的江湖中,算是美事一件。

桓嶽府式微之後,朝廷秣馬厲兵,九督統隊重整旗鼓,有桓嶽府作戰失利的前車之鑑,九督統隊不再是一昧地針對宗門打擊,朝廷為此特設廠督一職,由廠督秦公公負責打擊江湖宗門。

秦公公有心壟斷江湖金脈,九督統隊不再與宗門直面對抗,反朝有千金鑄命之稱的許瑞下手,九督統隊兵臨軾泊,軾泊乃許瑞的大本營,一但失守,對整個江湖宗門將是元氣大傷。

許瑞雖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不斷招兵買馬擴大蓋特軍團以對抗九督統隊,終究難敵九督統隊輪番襲擾,蓋特軍團潰敗,許瑞在軍團掩護下將資產轉回雲樓。

朝廷特立的綬督凌雲雁出面保下許瑞,秦公公心知朝廷大計,也不再進犯,由秦公公率領的九督統隊就這麼被凌雲雁三言兩語喝去。

而廠督秦公公掃蕩軾泊之後更是動作頻頻,為此,已有不少殺手潛伏暗中,以民為本的穗落堂與許瑞財團常年交易,如今許瑞一夜之間被朝廷端了去,穗落堂表面仍是平和,不久後卻傳出穗落堂冬暝坊主木璟孤身刺殺秦公公的大事。

朝廷設廠督不過一個月,便明面遭人刺殺身亡,秦公公手眼通天,不知多少受官員私賄,如今身亡,一時間不知多少人為了秦公公暗藏的帳本展開一場朝廷間的暗鬥,為此牽連甚廣,被刺殺官員不下十數名;最終還是皇帝頒旨不究,才免一場血雨腥風。

朝廷風波未息,江湖暗潮洶湧,許瑞經軾泊一戰後元氣大傷,遂化明為暗,重心轉向雲樓執法之事;雲樓老祖重傷療養後,也採取韜光養晦的方針,行事越趨低調。執法之事雖有蒼羽夜協助修訂,奈何孤掌難鳴,如今許瑞全力協助,省了蒼羽夜無數心力。

律法之外,水都湖畔,詭譎風雲暗湧,孤舟煙波釣叟,湖心雖靜,一子驚起漣漪,擾了釣叟竿下清魚。抬眼望去,九笙嘴角微揚,自從在桓嶽府目的達成後便離開了不夜城,深知燁離精算習性,未有說服的把握前,必不會和自己見面。

水都苑卻傳出「血契」傳言,只要有人與「血契」定下契約,受血契制約者必會為其達成任務,九蛇一脈在仙宗地位雖高,卻無實權,九笙長久以來暗中招兵買馬,今有血契可用,自然不介意多等幾天,然而苦尋數日皆無所得,唯一不同便是此釣叟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出現。

諸多巧合絕非偶然,釣叟抬眼,眼中盡是殺機,雖只一瞬,九笙豈會錯放;粼光長浥,孤舟駛近,釣叟輕拾釣竿,踏岸煙波擾散,不悅道:「妳嚇到魚了。」

九笙回以一個歉意的笑容,拱手答道:「水至清則無魚,湖上清澈,一連數日,老丈獨釣孤江可有收穫?」

釣叟不答,眼神微微瞇起,數日無魚可獲,舟上三只竹簍,卻裝滿了不同的水貨,沒有正面回答九笙的問題,而是打開了竹簍上的蓋子,打算用成果來回答九笙。

第一個竹簍內盡是滑不溜手的鰻魚,在彼此的身上游移不定,看著嚇人,第二個竹簍則是一只只的王八,頂著大龜殼一動不動的沉靜在竹簍裡,也不知死了沒,第三個竹簍不是活物,是一塊塊從沿海進口的「鯊魚肉」。

「看來是我看差了,孤江無獲,簍內收穫倒是頗豐,老丈倒不像釣客,反而更像魚販呢。」九笙睜大賊溜的眼睛,戲弄竹簍內的鰻魚。

「錯了,老朽還是釣客,但今天才釣到魚。」釣叟答道。

「將我喻為魚嗎?不知是人釣魚,或是魚釣人呢?」九笙抓起了一隻鰻魚看著釣叟:「怎麼稱呼?」

釣叟褪下竹笠,露出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面容。

「夏文青。」

***

遙駐四邦之外,獨立周郡之中,百家燈火耀夜空,朝廷紛爭、江湖暗潮,市集閱盡人生百態;沿途行進看著市集種種人生。女子好奇看著賣油人那銅錢葫蘆的嫻熟技巧,眼中盡是佩服。

聽到鄰巷孩子在街上戲耍,紛紛圍著吹糖人,要吹糖人給他們做出一隻隻不同形狀的麥芽糖,那孩子不捨的嚐了一口「奇形怪狀」的糖衣,臉上滿足笑著說道:「清風哥哥最好啦~」看著孩子的笑顏,也許是徐清風作為吹糖人的驕傲。

而在徐清風的隔壁攤位,一位面容清秀,眼角帶著淚痣少女,攤位上擺滿一把又一把的「香菜」,兩人的攤位相近,但相較於香菜的特殊氣味,圍繞在徐清風身旁的孩子明顯的更靠近徐清風一點,看著這一幕,北辰萱撇了撇嘴:「什麼嘛,一群不懂香菜的人。」

聲音很小,但心細如髮的徐清風同時也給了北辰萱一個禮貌地笑容回應,原本惱火的北辰萱看到徐清風的笑容,直接塞了一把香菜過去。

看你還敢不敢笑!

女子走過徐清風及北辰萱的攤位,看著他們的互動覺得極其有趣,這些是從小生活在昀泉仙宗的自己從來沒體驗過的生活,看向西照的斜陽,女子加快腳步,仙宗多年搜尋的目標,終於有下落了。

不老仙泉的源頭!

市集雖獨立於四邦之外,但其規模不下於任何一邦,「第一棧」為江湖中最為聞名的驛館,四郡之中皆會有第一棧存在,兩座大紅燈籠之間,匾額上「第一棧」三字勢走龍蛇,左開右合,搭上匾額下方的落款,更顯得豪邁奔逸,氣凌百代。

女子看著第一棧的門匾,門口招待的小二隨即靠前,一邊搓著長繭的雙手低頭哈腰問道:「客官住店嗎?」

女子皺眉,掃視二樓的各種上房,向小二問道:「有沒有三個人,一個胖子,一位公子,一位…長的極是猥瑣…可有看見類似的人?」

「我可不覺得自己長的猥瑣,還有……末冽你遲來了。」

末冽轉頭一看,正是當初打聽秋霜夢焉下落的那名中年人,中年人站的挺直,整個人猶如一把利劍,留著修的細長的八字鬍,挑眉看向末冽。

「末鉅!」

末鉅兩眼瞇成一條縫,不耐的道:「別和我套近,我在你心中可猥瑣著…」末鉅本想在調侃兩句突然看到了那道身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末冽、末鉅等五人的五行戰陣配合已久,彼此心領神會,見末鉅神態,末冽順著末鉅的眼神望去,看著第一棧一樓的角落坐著一道讓人心心念念的身影。

「那不是!」

見末冽就要行動,末鉅拉住了末冽:「別衝動。」末鉅手勢指向了第一棧的掌櫃及小二,兩人呼吸渾圓,儼然內功深厚,第一棧不許動武的規定立下許久,末冽第一次出宗,末鉅怕她一個衝動被第一棧的人惦記上了,這才及時制止了末冽。

兩人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胖子和一位書生打扮的公子,因為末鉅回歸的時間異常,末炙、末森以為出了意外,但在看到末鉅的眼神同時,他們也見到了仙宗心心念念之人。

秋霜夢焉!

秋霜夢焉功力不下於昀泉仙宗的任何一人,四位末氏族人能察覺秋霜夢焉,秋霜夢焉也早就盯上了四人,將銀灰的長髮撥至耳後,秋霜夢焉蔥白纖長的手,慢悠悠的將淡金色的茶湯倒入杯裡,第一棧的庇護下,秋霜夢焉有自信幾人不會拿自己怎麼樣。

仙宗是越活越退步,這幾年爭傻了吧?末氏聞名的五行戰陣,只派了四個後輩憑藉殘缺的陣法就想抓我回去?

秋霜夢焉心中鄙夷,就連第一棧上好的茗茶也飲之無味,挑眉看向末氏四人,赤裸裸的挑釁,四人走近,坐在秋霜夢焉的對桌,個性最衝動的末炙頂著一個大肚皮,哼了一聲,將一壺茶水一飲而盡。

末森打開手中摺扇,作勢在末炙身上搧了幾下:「別氣別氣,他可算是我們的長輩呢。」末炙聞言反駁道:「你有這種長輩?他這是…為老不尊!」末炙不擅言辭,硬是擠出了一句成語。

「幾位小友能找到我也不容易了,咱們也別拖拖拉拉,打一場如何?」

常年的追殺讓秋霜夢焉心中有了怨氣,秋霜夢焉一反常態,主動約戰,心想連你們四個後輩都勝不了,不如拔劍自盡算了!

「秋霜前輩既有此意,我等自當遵從,請!」

秋霜夢焉邀戰,對末氏四人而言這是再好不過,五行戰陣雖缺一員,憑藉四人合擊之術,仍能使出四象戰陣,只是在這第一棧行事難免綁手綁腳,見秋霜夢焉率先走出了第一棧,其人之狡詐,四人可是從小聽到大,四人魚貫而出,就怕秋霜夢焉遁逃。

秋霜夢焉一路向北而行,行徑人煙已罕,寒鴉長空疾,秋霜殺意升,長劍未出,末氏四人已感殺機臨身,獵人反成獵物,四人合擊之術早已大成,當下運起仙宗功法,金、木、水、火四象分立四方,直逼秋霜夢焉!

「前輩莫要為難,交出主脈天書,對你我、對仙宗,都是好事。」末森還想再勸一句,淡見秋霜夢焉臉上決絕之色,只能一嘆。

「莫說天書不再我身上,就算有,也輪不到你們來取!」

秋霜夢焉劍指微揚,逼向末氏四人,一雙冷眼所盯者皆是陣法破綻之處。

「讓我來教你們真正的…」

秋霜夢焉冷語一出,四人無不駭然,只見秋霜夢焉身法游移穿梭陣法之間,身形已難掌握,速度提至極限,猶如一人四化,又聞秋霜夢焉一句:「末氏四象陣!」

***

司徒瀲曦自不夜城與九笙分別後沿途尋找燁離的下落,雖然仙宗之間互有聯絡之法,看到燁離的沿途留下的記號,越走越偏離仙宗勢力範圍,司徒瀲曦雖疑惑,卻因本能相信燁離也沒多想。

揚指、燕虹兩人奉命追蹤,半個月前查覺到司徒瀲曦的詭異行蹤,行事縝密的揚指決定讓燕虹先行回報,自己則繼續追擊司徒瀲曦,

「我就說離叔給的記號怎麼會越走越遠,出來吧,仙宗的內鬼!」司徒瀲曦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此地四面環山,竹影蔽日,兩側懸河,一處襲殺的「絕地」。

司徒瀲曦冷靜判斷敵手,思考生存可能,想也沒想就將矛頭指向目前與司徒氏、火華氏反對的宗族,厲聲問道:「是杜氏還是葉氏?」

縛仙律傍身,仙宗門人那是傷之不得,司徒瀲曦暗中散出松煙墨,眾多死士一擁而上,司徒瀲曦催動縛仙律,驚覺敵手竟不受縛仙律所制,再度交手,司徒瀲曦已落下風。

暗處揚指奉命追蹤司徒瀲曦,揚指心思倒也玲瓏,九笙要的絕不會是司徒瀲曦的屍體,但這書生武功實在太低微,揚指再不出手,只怕司徒瀲曦要被人斬成肉醬,雙手食指各捏三枚袖裡針,覷準時機就要發出。

殊不料,早有另一人盯著揚指的一舉一動,之所以沒出手,就是等揚指發招破綻;六道袖裡針聲東擊西,正是揚指成名殺招「指東殺西」!

六道袖裡針無形無定,難以捉摸,甚至連司徒瀲曦都沒看清周遭死士是因何倒下,死士數量眾多,面對非仙宗之人,縛仙律無用武之地,司徒瀲曦左支右絀,揚指縱能解燃眉之急,終究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暗處盯著揚指的那人,在揚指發招同時,看準揚指發招時間差,贊上雷霆一掌,揚指本就不擅近身搏鬥,如今遭人欺身搏殺,已有思退之心,司徒瀲曦、揚指兩人同遭致命危機。

不同的地點,相同的遭遇,燕虹為回返不夜城稟報司徒瀲曦的詭異行蹤,反倒真正遇上了燁離一行人,燁離雖不知燕虹與九笙合作關係,但他們知道…

「腰懸細劍,面容冷峻,眼下留有刀疤,可是朝廷欽犯,燕虹?」面對燁離質問,燕虹察覺來者不善,右手已輕握劍柄,正欲隨時發難。

「你方經戰事,這人就讓給我吧。」

一柄木劍橫亙於燁離及燕虹之間,宛如泰山巍然,卻是鋒芒盡斂,但任誰也無法忽視木劍當中隱含的沛然劍意。

燕虹眼神愈冷,抽出腰間細劍,劍尖對向木劍的持有者。

人如那柄木劍一般身形低調,一身氣勢卻是節節攀升。

「你是誰!?」燕虹已感敵手非是易與,暗中催動真元,欲先發制人。

那人拍了拍燁離的肩膀,從燁離身旁走過,緩緩握起木劍,木劍每出鞘一寸,劍意便濃厚一分。

「在下,不過彤雪門一打雜工罷了。」

打雜工抽出木劍「機巧藏拙」,揮袖一甩,一手復後,劍指燕虹,滔天劍意沛然而發。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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