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六)
智亂天下(六)
筆者:凌冬生
2020/12/07
顏丹鬢綠辭風行

水都桃花灼灼,湖光粼洵湖面紛紛落英,面對九笙疑問,孤江釣叟夏文青收起釣竿,魚鉤離開水面瞬間驚起片片漣漪,目光凝視著九笙手中抓起那條滑不溜手的鰻魚。

「選了鰻魚,可是要死人的。」夏文青慢悠悠說道,說的輕描淡寫、毫不在乎,九笙略有深意的放回了鰻魚,不屑說道:「刻意放出消息引無數江湖人士前來,這種障眼法,未免兒戲。」

「計不用深,有效便行,自我放出消息,你是頭一個破解謎底之人,我不介意再透漏一點消息。」夏文青嘴角彎起,扯動刻印於臉上的歲月痕跡。



「聽過殺字旗嗎?」

「殺字旗?」

「想想看,江湖近起頻傳的命案,」

森然一語,夏文青面色凝重,金風拂起,擾動江上濃霧,夏文青面色凝重述說一個流傳甚廣的江湖軼聞:「殺字旗成員皆已四字為名,其組織莫約十人,雖有替補,卻也不會超過十之數,如今你手中這條鰻魚,便是向殺字旗委託的途徑。」

命案頻傳,九笙自然不會認為夏文青是危言聳聽,雲樓老祖遇襲之事也不是新聞,雲曦迴雁樓為名門巨擘,如此高山都能受伏遇襲,何況籍籍無名之輩,九督統隊曾以須崑崙為先鋒,暗中聯合独孤客以混淆視聽,恰巧撞上仙宗內部清理門戶,同一時間「殺手」群起,命案頻傳,也不知是否真的如此巧合。九笙眼下既擁穹蒼之密,甫以絕頂之智,問鼎天下絕非虛話。

「你認為我還需要委託他人?」

「不需要嗎?」

「為了天下太平,是否該將妳在此格殺?」九笙朱唇輕啟,口出悚言。

面對九笙強勢威嚇,夏文青面帶莫名微笑,將手中「鰻魚」塞給了九笙,江上濃霧漸起,遮掩兩人視線,濃霧中,雄渾掌力猛然一拍,夏文青卸力之間,順著九笙掌力退去。

看著手中滑不溜手的鰻魚,九笙冷哼一聲,放走了鰻魚。

「裝神弄鬼。」





***



不歸路上不歸人,荒沙茫煙,血染白衣,襤褸布衫,司徒瀲曦、揚指同遭命劫,殺手結成殺陣層層圍上,司徒瀲曦不擅武學,揚指縱能解燃眉之急,仍是險象環生,何況有心人特意針對,揚指受創,自顧不暇。

「你們……」

司徒瀲曦拼足餘力,化力為墨,滿身松煙奪目而出,欲搶一條生路。

「天真。」

松煙瀰漫戰場,司徒瀲曦緩步謹慎踏出戰局,寒鋒逼命而來,刀勢雄狠,司徒瀲曦受兇猛刀勢一劈,背上連筋帶肉被寒鋒拉出一到深可見骨的傷痕。

揚指見狀欲逃,趁松煙擾目之際,亂針飛散傷了數人,而在脫離松煙墨霧之際,眾殺手因視線受擾各自混亂之際,破風忽忽嘯過,暗中緊盯揚指的那人身法迅捷,以其他殺手為踏石,踩著其他人肩上如履平地,足見下盤功夫精深,一連九鏢封盡揚指上、中、下三路。

九鏢緊鎖揚指命門,揚指身子閃轉騰挪,九鏢宛如附骨之蛆緊隨其後,輕靈飄逸又極為難纏的暗器手法,揚指受朝廷追緝多年只見過一脈人會使用,性命受脅之際驚聲道出來歷:「是彤雪門的『梅逸九揚』!」

揚指身子如陀螺般旋轉,無數亂針飛散,性命危機在前,揚指不敢保留,連使無數「指東殺西」之招,不料梅逸九揚以點破面,兼具輕靈、精準兩種特性,突破揚指千針防線,九鏢無一不中。

「上三路為百會、神庭、太陽,中三路則是膻中、氣海、關元;可惜揚指只擋掉下三路的攻擊,否則你也不會如此輕易得手。」使鏢那人與揚指同樣暗器好手,此時出現亦不知是友是敵,所幸使鏢人話不多,抄起揚指的屍身,望了眼受追擊的司徒瀲曦,眼神微歛,一番猶豫後縱身離去。

「還好,看來我們的目標不同,否則以那人身手,若是干預,我等最少折損一半。」持刀殺手顯然為追殺司徒瀲曦的首領,看使鏢人走遠,招呼手下向司徒瀲曦逃竄方向逼去。

司徒瀲曦負傷,步步後退卻是退無可退,身後已是懸崖,莫名殺機讓司徒瀲曦迅速思考究竟是何處破綻,方才刀氣仍在體內反覆肆虐,司徒瀲曦強忍內傷,蒼白乾裂的唇瓣說著無聲的質問:「既然我命該如此,能否讓我做個明白鬼?」

惡道猖狂,鬼刀血染霜,松煙逝墨,殘命難留,即便身處絕境,司徒瀲曦仍不放棄獲取一切可能有用的情報,但無情刀芒透體而過,顯然沒想給司徒瀲曦任何機會,拔出身子的刀光,白衣滾落懸崖,生死未知。

「此間事了,你們先回去向流主覆命。」

荒道惡風寒,百鬼覆人間,蘆葦血跡斑斑,待一眾殺手離去,為首的鬼面人斂去一身殺氣,穿梭夜中,混入市集內又是與普通人無兩。



***

燁離等人甫離渡口,欲行陸路前往不夜城,不想卻遇上朝廷欽犯,機巧藏拙佇立燕虹身前,十月初三已末秋,金風定死關,眼下的疤,熾熱,手中的劍,陰冷,燕虹被朝廷追緝多年,上一回歷經這種生死恐怖已不知多久之前,那些對手大多數都成了劍下亡魂。

「專程來殺我?」燕虹不解為何在路上遇到如此煞星。

打雜工請招手勢未改,緩緩搖了頭,嘴角微揚,斜陽粲然金芒照射在爽朗的面龐上,緩緩拔出機巧藏拙,木劍藏拙,斂鋒於鞘,木劍出鋒卻似神兵,殘虹輝映極為奪目,受打雜工這一攔阻的時間,一隊官差也聞風而至,渡口瞬間被圍得水洩不通。

「不是專程,但遇到我,算妳倒楣。」

劍意瀰漫在風中,眼下,劍上,燕虹不敢大意,腰間細劍緊握,一瞬之機,燕虹名招「細水長流」迅捷而出,劍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又似赤鍊吐信,陰狠殘絕,細劍纏上機巧藏拙,打雜工首露詫異神色,遂脫劍於手,一頓老拳往燕虹臉上招呼過去。

足下猛力一蹬,藏拙劍鞘旋於空中,打雜工迴身、接鞘、劍取咽喉,一氣呵成,反觀燕虹先受一拳突襲,身形已入對方掌握,打雜工以身擋住藏拙劍鞘走勢,燕虹視線受阻,再觀之時,打雜工左鞘右劍,鞘格細劍,一劍取命而來。

燕虹亡魂皆貌,想起九笙亦為仙宗十二氏之一,望向打雜工身旁燁離。

「且慢,是九笙…」欲言兩三語,黃泉路已啟,燕虹僅吐九笙之名,藏拙劍已了結燕虹性命。

「九笙?朝廷欽犯怎會與她牽扯?」打雜工收劍,好奇看著同樣一頭霧水的燁離。

燁離搜了燕虹的屍身,期待會有些線索,確認無任何可用之物後,將屍身交與一旁觀戰已久的官差,挑眉應道:「你看我像知道的樣子?」

「到了不夜城,一切皆會分曉。」燁離道。

打雜工收起藏拙,往霧淖方向而去,搖頭道:「江湖事,也沒什麼好問,有牽連也好,無牽連也罷,同行已久,就此分別吧。」

燁離倒是想起,打雜工早有隱退之心,方才一劍染血,怕是讓他又想起了江湖風波,思及此處,燁離所能做的也僅祝福而已,抱拳道:「既如此,各自珍重。」

「各自珍重。」

盜天竊月九命妖,機巧斂鋒訣塵囂,遙看星垣落拂院,彤衣披霜掃雪橋。



***

市集以北群峰環繞而人煙罕至,黃沙古道,日暮殘虹,末冽、末鉅、末炙、末森四人分立站為,末炙手持一柄長刀,刀身赤紅如焰,斜陽映出刀光鋒芒,四人之中末炙性格最為暴烈,面對秋霜夢焉這種仙宗高手,四人已在秋霜層層劍影圍困下,末炙長刀橫劈欲衝出劍影圍勢,不料這舉動反而破壞四人原先默契。

仙宗除九笙之外,就屬秋霜夢焉巧智,末鉅意識目前困局為秋霜夢焉刻意引導,忙喊道:「他要我們棄陣法之利,快回來!」末鉅身法凌厲慣使一雙精鋼爪,出言之時已向秋霜夢焉襲去,欲逼秋霜劍守中宮以解末炙之危。

「這狗屁劍影,老子一刀破給你看!」末炙內力加諸刀身,對著無數劍影左劈右斬,愣是衝不出秋霜劍影包圍。

「就說這傢伙腦子只有肚子的百分之一大,別廢話了,趕緊救人。」

末森身著青衫,手中鐵扇扇骨疾射,襲向秋霜攻敵之處,末森鐵扇旋繞與末冽腰間軟劍配合,稍稍彌補末炙脫陣的劣勢。

獵物反成獵人,秋霜夢焉無意與四人糾纏,長劍拂動,攬風蕩葉,劍影人影交織層層殺陣,雖行殺陣卻無殺心,無奈道:「放過我,也放過自己怎樣?」

「放你個屁!」末炙一身肥肉顫抖,橫刀以力破巧,整個人旋起如陀螺一樣,蕩開層層包圍的劍影。

也完美的破壞了四人共組的四象陣。

「蠢啊!」末鉅、末冽、末森三人同時苦道。

陣勢已破,秋霜夢焉劍立身前成一道直線,擋下末森射來的三道鐵扇骨,長劍在手中繞了一圈,虛引末冽軟劍攻勢,兩劍交互纏饒成了一個漩渦,受秋霜夢焉引力,將末鉅襲來的雙爪罩進劍影覆蓋範圍。

末冽為防傷及同伴,收力七分,卻被秋霜夢焉尋了空隙,一掌風雷而至,末冽與之對掌險些被寒冷的凍氣侵襲經脈,登時脫劍退步。

「此人內力清冷異常,不可比拚內力。」末冽出言提醒,秋霜夢焉以手中長劍將末冽軟劍甩出,疾射末冽而去,同時身子竄出攻向末炙。

末炙甫脫劍影,便見秋霜夢焉凌厲殺來,未及反應,無意間揮出一刀恰巧格開秋霜夢焉殺來的一劍,但秋霜夢焉意在脫戰,末炙刀法剛暴,順著末炙刀勢而退出戰局。

「真如傳聞中一樣狡猾,追!」末炙不甘喊道。

四人之中末鉅輕功最佳,秋霜夢焉遁逃之際,末鉅電閃追出,兩人在古道荒林中追逐,斜陽透映竹林,兩人身影不斷在竹影間變換,末炙、末森、末冽三人則在身後緊追不捨。



秋霜夢焉僥是心性沉穩也被追的有些脾氣,末鉅身法果真迅捷,不過三刻已反超秋霜夢焉之前。

精鋼爪向秋霜夢焉面門襲來,末鉅露出森森白牙,獰笑道:「秋霜前輩,想我嗎!?」

「想你去死!」

秋霜夢焉閃過末鉅襲來的精鋼爪,回身抓住末鉅長髮,一道膝擊直向末鉅額頭,一道骨裂聲響,末鉅已昏死過去,被末鉅稍一耽擱,末冽三人也追上秋霜夢焉,看見倒地不起的末鉅,三人再開圍勢,末炙首開攻勢,圓滾的身型,配合手中寬碩長刀,不說是末氏族人,儼然是名殺豬販夫,末炙赤刀自上怒劈而來,末森鐵扇輔攻,末冽軟劍尋隙襲擾,秋霜夢焉再難忍耐,長劍再出,清冷殺意陡升。

「狀況有變,末炙,快退!」末森大局意識較為清晰,出聲已遲,只聞一聲輕嘆。

「唉,還是得逼我傷人啊。」

秋霜夢焉眼神一凜,周身凍氣凝結,末炙長刀被斷,受秋霜一劍重創,人如斷線風箏,倒飛戰場而出,秋霜夢焉循著一掌探出,擒住重創的末炙為人質,末森等人不敢妄動。

「看什麼呢?真想要你們同伴賠命?」

「前輩……」末森抱拳,期待秋霜夢焉還能看在仙宗之人的份上。

這些小鬼…平時沒是對自己喊打喊殺,打輸了就喊自已前輩,秋霜無語,提起末炙跟提起兔子般,閃身遁去,末森等人暗惱卻也怕秋霜夢焉突下殺手而不敢再追。

「叫醒末鉅,咱們先回報長老。」末森冷靜判斷道。

「那末炙?」

「追去了也留不下秋霜夢焉,怕他會傷了末炙,先回宗療傷,再做定奪。」

看著月色下秋霜夢焉漸遠的身影,末森輕嘆一聲,帶著昏迷不醒的末鉅與末冽離開竹林;而在暗處卻也有著圍殺司徒瀲曦同樣的殺手在暗中紀錄一切。

秋霜夢焉行蹤曝露,輾轉折回,繞了十幾個圈子,直到確認無人追上後才鬆了口氣,秋霜夢焉帶著半殘的末炙一路徐行,但帶著一個人也是負累,隨即想到那個關押罪犯的聖地「水苑地牢」傳聞是邪君白然君關押罪犯的地方,如今白然君一脈仍掌地牢,秋霜夢焉略一思付,腳步即往水都苑而去。

而在水都苑等著他的,是持一柄玄鐵扇的身影。

***

邪龍張翼,聖手化毒,不夜醫邪各現蹤,化毒聖手、血醫閣醫鬥之爭浮現檯面,金針連點,素問玄機,診脈聽象,靈樞定穴,有毒連挫血醫術數大高手的傳聞不脛而走;此戰後,邪龍匿蹤,血醫閣回歸歷史的黑暗之中,伺機而動。

「小福星回去這麼久,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與血醫閣醫鬥前,有毒先讓弟子白珞兮回返前往衙門尋找玉璇璣,直到把邪龍擺平了也不見這個小鬼頭的蹤影,有毒不免擔心,玉手一招,一道潛伏暗中的影,從房內陰影中浮現在燭火燈光下。

「我去看看?」

有毒略一沉吟,點頭應答道:「也好,此次邪龍之亂,我也發現了一點蹊蹺,得去查證一些事情。」

除了梧鴆之外,還有一名為「毒」的護衛,有毒首肯後,燭光下的身影再度回歸黑暗,有毒難得對江湖事起了興趣,離開的腳步停了片刻。

「哦?」。

「邪龍身上十三針,雖是血醫閣祕法,但只靠針術就要完全佔據一個人的意識,委實匪夷所思,而我發現了針上的黑色粉末。」有毒攤開懷中白布中黑色粉末說道。

「黑粉含有異香,似有清神寧心之效?」陰影問。

「藥涼空曾創一黑茶,黑茶確實如同你所說有清神寧心之效,但我懷疑黑茶隱藏的秘密遠不只如此,看來得親上一趟萍蓮鄉,或許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有毒邊收拾著藥箱,早血醫閣眾人離開十二羽落住的庭院。

前腳方踏出庭院不遠,迎面撞上三人,三人面目不是獐頭鼠目就是凶神惡煞,有毒還不及思索,那三人隊伍中衝出一名女劍客,細劍自腰間出鞘,瞬如寒鋒霎芒,有毒不明所以,指扣銀針,退讓三分。

不過片刻,女劍客劍勢已老,而有毒也認出了對方的身分,銀針倏發,連向劍客死穴。

「是妳,朝廷欽犯,燕郊!」



***



血案頻傳,暗潮現蹤,年已遲暮的痀僂孤影獨對一輪血月,繫在腰間不知飽飲多少鮮血的武士刀,未出鞘,便感煞氣沖天難以近身,老者靜靜坐在山巔與血月對飲,慈祥的面孔上有著一道十字刀疤,非出中土的服飾打扮,露出無數傷疤的胸膛,無數蒙面人紛紛向著老者所在之處跪地回報。

哪些任務成功,哪些任務失敗,老者心中無數計較,雖然臉上的慈祥依舊,稍縱即逝的殺機,仍是壓迫著眾殺手喘不過氣,老者將碗中清酒一飲而盡,用著奇特口音自言道:「聽聞中原能人輩出,要對付他們真的不是容易的事。」

「但只要繼續擴大朝廷與宗門間的猜忌,就不是那麼的無懈可擊。」

老者乾癟的手一勾,數名武者以遁術從地面竄出,老者迎著夜風中的肅殺氣息緩言道:「傳訊朝廷沈令巡、大漠卓心邪、皇道軍及所有被朝廷通緝之勢力於本部會談。」

老者站起,將一頭花白亂髮紮起,馬尾於風中凌亂,足下木屐輕蹬,身影在血月中消失。

「中原人,敵無涯,來了。」

自踏入中原,敵無涯手中妖刀便從未出鋒,一直都是組織人手進行刺殺行動,而這次來到中土,是開拓疆土的先鋒,也是在中土尋找能打敗自己的高手,敵無涯縱橫東瀛無敵手,原以為武道寂寞,而中原人不屈的意志卻燃起了敵無涯武道追求的壯志雄心。

敵無涯陷入回想。

一名少女,面對危機絲毫不懼,就憑這點。

中原人,可敬。

彤雪門一脈其擇徒之嚴謹,堪稱各大宗門之最,門主祁影行蹤隱匿,門人狼煙雨、玉璇璣等人皆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化毒聖手也不例外,有毒行事一向低調,近年才收了白珞兮一名弟子,白珞兮一直跟隨有毒身側,遇到的危難基本上也被有毒擺平了。

殺手猖狂,命案頻傳,白珞兮只管與師父有毒行醫,鮮少關注類似消息,難得出趟遠門,也不知「殺手」的存在,更不知危機已無聲無息尋上。

蘆荻飛花,秋風帶殺,渴飲鮮血的刀漫遊阡陌道上,殺機化為刀意散發,一步一步,所經之處,斷蘆殘花,不夜城邪龍意外復甦,受有毒所託,白珞兮一路趕回衙門,欲尋玉璇璣求援,卻不想,遭遇攔路煞星。

白珞兮途經荒道,荻草蘆葦受敵無涯刀氣所擾,宛如滿天柳絮飄飛散華,蘆葦飛散之間又聞敵無涯霸詞唱吟,白珞兮心中警戒,背後甩出高自己三尺的墨筆,全神應對。

「人生無敵七十載。」

「以血祭刀,以靈證道,生靈血劫。」敵無涯語畢,腰間妖刀微動,血灑荻花,落英鋪亡程,妖刀似乎連出鞘都沒出鞘,敵無涯原本相距白珞兮五丈之遙,聽聞收鞘的清鳴聲,敵無涯已在白珞兮身後,白珞兮手中墨筆佈滿了刀痕,一瞬之間,千刀萬擊,盡攻一點。

白珞兮腹間丹紅染了一身雪白,一雙粉透藕臂緊壓著出血的傷口,雖是驚懼,仍以墨筆撐持身軀,橫筆勾勒出數道氣勁欲阻止對手腳步,粉唇因失血而逐漸蒼白,腳步緩緩後退,而發出的攻擊卻無法阻止敵無涯前進的腳步。

「你是誰?」

「敵無涯。」敵無涯三字從老者沙啞的聲線發出,猶如地獄惡咒呢喃,敵無涯左手緊握刀鞘,右手反手握住刀柄,露出居合之姿。

「參上!」

敵無涯居合一斬如電光石火,疾步斬向白珞兮,快得避無可避,刀勢擋無可擋,墨筆從中斷裂二分,筆墨干擾視線之際,白珞兮藉機遁逃,敵無涯單手旋刀猶如風車,擾目墨水瞬間雲散。

雙手再握刀柄,輕描淡寫向原遠處發出一道刀光,白珞兮只顧奔逃,未料敵無涯刀氣竟能維持如此之遠的距離,毫無防備之下,刀氣自背後貫穿,白珞兮傷上加傷,拖命逃離敵無涯追擊範圍。

「中了天武十斬,還能拖傷遁逃,中原人果真不凡。」

敵無涯收刀還鞘,夜風伴隨血月,敵無涯獨坐蘆葦原中閉目冥想,七十載以來無人能敵,希望這次中原之行,能夠遇見挫敗自己的對象,在這之前,敵無涯得等,得壓抑自身這股殺人的慾望。

「可別讓我失望啊。」



***

時序更迭,金雁南歸,北風初彿,殘旗敗桿獵獵,猶見「玄嶽」二字,嶙峋孤立,舊地重遊昔日恢弘戰場已不在,不夜城本就於天下四邦之中經濟收益最高的城都,堪稱帝國經濟命脈都不為過,經過數大名流富賈之手重建,不夜城繁榮昌盛更勝已往,其中更以富貴山莊出資最為龐大,其金流可與千金鑄命的許瑞、疾風鏢局的夏宸比評。

「當初桓嶽府挾不夜城之地利以寡擊眾,大戰九督統隊之威名盛極一時,同為江湖宗門,邪君白然君亦率桃鄉弟子前往協戰,隨後不夜城前線初戰大捷,而我須家耆老卻先後亡於邪君之手……」

「那就不知我富貴山莊能給須先生怎樣的幫助?或是說…須先生能給我怎樣的利益?」富貴山莊資產遍佈天下,須崑崙、須見愁兩人先後亡故,須家後人與白然君一脈的仇算是結下了樑子,在須崑崙、須見愁兩人身亡後須家家主即由須無盡接手。

白然君一脈底蘊雄厚,光是門生所建勢力便有桃鄉客棧、水苑地牢,為了須家先人之仇,須無盡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創立了奇兵「黑蟲」處處與白然君一脈作對,尋上米老爺也是想利用富貴山莊的人脈對付白然君。

米老爺身形臃腫,粗重的金鑲玉帶在肚皮上繞了一大圈,肥碩的手指上戴滿了各種翡翠玉石的戒指及金飾,宛如自家長輩看待子孫一般,和藹慈祥看著須無盡,堆滿笑意的肥肉掩藏著算計的心思。

「聽聞米老爺為人風流,處處留情,不少女子為之傾心,唯獨對一名喚青蘭的雛妓情有獨鍾,可有此事?」須無盡嘴角微勾,想在米老爺堆滿肥肉的臉上找出一絲表情變化實在大有難度 ,畢竟是習武之人,聽聞米老爺突然變化的呼吸聲,須無盡已能確認此事傳言非虛。

不待米老爺回話,須無盡拾起桌上果盤的柑橘,邊瓣邊說道:「無盡對白然君門下極其關注,就無盡所知,昔日桓嶽三鋒之一的冬凝子曾有一至交名喚雲飄渺,不知米老爺可曾聽過?」

「接著說。」米老爺久經商場,這種話術早已見怪不怪,遂抬高姿態讓須無盡說完。

須無盡將手中剝皮的柑橘一分為二遞給米老爺,言道:「昔日桓嶽府三閣仍存,其中曇灁副閣主尹蘭冬因任務捐軀,生前與鳳棲樓老鴇協議贖回的那名雛妓,便是米老爺心心念念的青蘭囉。」

須無盡將手中橘瓣一片一片剝下,每嘗一口就道一名白然君弟子的名姓,直到米老爺略顯不悦,須無盡才略有歉意回答:「於情於理桓嶽府理當照應青蘭,恰逢桓嶽府大變,注意此事的僅冬柏、雲飄渺兩人,而雲飄渺……」

須無盡剝下第八片橘瓣,眼神一凜,狠戾道:「白然君門下,八弟子雲飄渺。」

米老爺也非池中物,須無盡如此一說,便猜到了後手,一拍滿是肥油的肚皮,將手中另一半柑橘也遞給須無盡笑道:「肖年仔膽識不錯,拎北等你!哈哈哈哈。」米老爺年輕時也混過江湖這淌水,隨著經商有成也收斂了年輕時的匪氣,聽聞須無盡獻計,米老爺按奈不住心中讚喜,下意識說了一口地方話。

須無盡初聞米老爺家鄉話,雖不明其意,但觀米老爺歡喜神色,有些事情不用言語溝通亦能明白,伸手接過米老爺遞過來的橘瓣,扳下兩片橘瓣遞回米老爺手中。「這兩個是米老爺負責的。」須無盡看向手中剩下的橘瓣,言道:「而這些,便交由須家對付。」

「白然君啊白然君,你們的敵人又何止須家呢,哈哈哈哈哈。」

須無盡懷中無意間掉落了一張繡著「鰻魚」圖示的圖紙,其落款旁一個鮮紅的「殺」字。



***

日出拂曉雁翱翔,金芒透映整座朱樓浮閣,閣樓高聳,參天入雲,雲樓老祖遭襲期間,雲曦迴雁樓休養生息,將所有產業將近封鎖,僅留審理案件的人手,而臨光中傷的消息也在刻意壓制下而沒停止江湖的以訛傳訛。

雲曦迴雁樓畢竟正道棟樑,正道門楣,若傳雲樓內鬼重傷老祖,是誰都不願意見到的,也因此,雲樓高層特意停止了大規模的招兵買馬,消息傳至在市集暗中審員的北辰萱耳中,遂提醒雲樓門生低調行事,而「沙里恩」則是北辰萱截止招募的其中一名新員。

沙里恩相貌平凡,不顯山水,放在人群中絕對是不會被注意的那一個,與沙里恩同樣,幾大宗門都會在市集物色有資質潛力的弟子,時鳶及沙里恩便是雲曦迴雁樓招募到的新進弟子;同為新人,時鳶等人手腳自然放得較開,對沙里恩也不例外。

幾大宗門雖無深交,但同為武林正道,幾大宗主之間也是相敬如賓,門人之間亦無冤仇,甚至多有往來,也因同為正道,對彼此的戒心也放低不少,就在時鳶走過沙里恩身邊之際,沙里恩眼露凶光,舉掌襲向時鳶。

「這位兄弟,你怎麼!?」沙里恩不問緣由,舉掌便攻,時鳶未料沙里恩暴起發難,左閃右躲身形支絀,沙里恩也無解釋之意,面上仍是一無表情,向機械般舉掌殺向時鳶等人。

恰逢桃鄉主人隱翼親自於招員的市集值班,沙里恩舉掌便攻,雖毫無章法,可眾人雖有潛力卻缺少實戰經驗,場面一時無法控制,觀察沙里恩眼中毫無神采,隱翼親入戰局,桃鄉主人天人功體於身,沙里恩掌力打在隱翼身上如泥牛入海,不掀波瀾,反倒被隱翼制住神門穴動彈不得。

「雲樓的人?因何攻擊自宗弟子?」

隱翼一手扣住沙里恩手中神門穴,沙里恩雖無法攻擊,仍是面無表情,詭異行徑更讓隱翼懷疑,始終無法擺脫隱翼壓制的手,下一刻,沙里恩七竅開始滲出血水,隱有脫困之象。

「有必要這樣?」看見沙里恩為掙脫自己的牽制,竟然逆衝經脈,爭取一瞬之機。

沙里恩逆衝經脈,脫困同時,任由這股內力膨脹,意圖與隱翼等人同歸於盡,卻被一掌推的老遠,隱翼怒道:「要死,死遠點!」

沙里恩激發潛能後如斷線風箏,一身生機正迅速消退,隱翼迅步貼上在沙里恩身上同樣發現了一張繡有「鰻魚」圖示的圖紙,頓時引起隱翼的關注。

隱翼思索之時,一道怯懦的聲音響起,時鳶悄聲說道:「多…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不用放心上,最近江湖上命案頻傳,好好保護自己,下次可沒這麼幸運了。」隱翼將繡有鰻魚的圖紙收入懷中,輕拍了拍時鳶的頭,施展絕頂輕功揚長而去。

碧落雁蹤,虎詔嘯長風。四傑通玄功,聖手行毒五嶽窮,九玄伏蒼龍。

隱翼除了絕頂輕功還有就是那意外得之的「穹蒼之力」。江湖十大高手雖無隱翼名號,可十人之下,隱翼第一,正是有這份憑仗與自信,隱翼才敢孤身一人調查殺字旗來歷。

隱翼卻不知此番探查將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將再掀出另一起武林風波。



***

水都苑為天下四邦之一,北有名勝情人橋,南有古道春水村,西側更是藥涼空隱居之地。

萍蓮鄉,四邦之中,若不夜城經濟最為繁榮昌盛,是富賈偏愛之處,那水都苑可說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就在這樣的文川墨海的風氣中,出現了一座突兀的「水苑地牢」,為白然君一脈關押武林重犯之地,隨著白然君的邪君之名遠揚,自認不適合再掌管地牢。

將水苑地牢的大權交與五弟子後便雲遊天下而去了,本想著天塌下來都有師門頂著,可以在將軍城逍遙快活的梅霓接到了白然君要求自己回水苑接管地牢的消息,差點沒有直上桃鄉把客棧給翻了。

「本想當一回甩手掌櫃…」白然君臨走前留下了一名心腹幫助梅霓,本想著梅霓回到水都苑自己能輕鬆當個掛名的「水苑城主」沒想到…

「沒想到先被甩了一手。」

來者聲如玉珠清潤,形如蒼松忘塵,赤衫儒袍,雲鬟霧髻;扇中山河,談笑風生,柳眉清秀,一身公子裝扮頗有不讓鬚眉之風。

「梅霓?」

「見過白城主。」梅霓喜著男裝,赤衫儒袍看起來更加英氣勃發。梅霓未到水都苑前連下十五道命令,讓白語缺這個城主未見人,便覺得此人異常棘手難纏,沒想到兩人的初次見面竟是在自己滿腹牢騷時。

白語缺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梅霓收起摺扇,拱手向白語缺說道:「師尊要我接管水苑,但梅霓初來水都苑,一切仍要仰仗白城主,這段時間辛苦了。」

「哪裡的話…」梅霓現今姿態與發信給自己下的十五道命令時的姿態完全無法讓人聯想是同一人,白語缺想到方才滿腹牢騷竟在事主眼前說出,便覺得無地自容。

「那先前請白城主列出的罪犯名單可有眉目?」梅霓問。

「所有罪犯的姓名、罪刑、刑期,我已遣人查出,資料龐大,可要現在觀視?」

梅霓沉吟一聲,謝道:「有勞白城主。」

「那梅公子稍作歇息,我稍後遣人將資料送至。」

白語缺離開之後,梅霓在城主府的閣樓上看見披著斗篷的身影,難得明目張膽的走在城中,旁人不識,只因此人行事大多低調,梅霓一眼便認出了他,特別的是,這次竟然還帶了一個人在身側?

為了躲避仙宗追緝,行事一向孤影獨行,那人會與人同行,這可是聞所未聞,足下輕功一躍,梅霓輕而易舉靠近,斗篷下的銀灰長髮,湛藍的耳飾,熟悉的面龐,梅霓笑顏逐開,不顧形象的擁住來人,一雙玉手在銀灰的長髮上肆意撥弄,歡悅道:「秋霜!真的是你。」

秋霜夢焉將末炙扔在一旁,想起了谷主涼空的那名言,正色道:

「百日未見,如隔三個多月。」

「久違了。」

上一集

下一集

打賞1000貨幣給作者

打賞10贈品點給作者

觀看討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