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八)
智亂天下(八)
筆者:凌冬生
2021/02/04
君若不負卿何顧

重雲掩日開曦光,雁迴朱閣,玉劍行詩,碧泉落雲濤,青鋒殘墨,紅袖綠衣,阡陌遠行,芳心暗許,桓嶽府敗亡後,林茗倒是卸下了一身重擔,拜過了空虛禪師的山門,吃了一段時間的齋菜,走過了山幫主的天風浩蕩,聽了一遍又一遍的「山有木兮」。



逛盡了市集的喧囂,看見北辰萱及徐清風仍賣著香菜及吹糖;而數月未入市集,江湖則多了幾名新面孔,當年的武癡月咏煌身影不再,但武癡精神卻被傳承下去,聽聞那傅家小姐便是其中之一,不一會,又與精通佛宗棍法的一念和尚打了起來。傳聞尹滅谷五行五藝,文風大盛,諸多名人皆擁其詩文,而雲鹿書院的三先生更借尹滅谷詩文寫著一手好字,竟產生「市集紙貴」的現象。

翌日,第一棧酒樓內。

「我說小和尚打架還帶飯盒?而且約在酒樓是什麼意思?」傅曉蘭白髮銀絲高束,挑著眉弓疑惑且不滿地看著一念。

「阿彌陀佛,佛曰…呃,那桂花糕我的,佛曰,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小僧便是領悟佛法來著。」一念五指併攏,口誦佛號,中途酒樓小二還不時送上一盤盤的桂花糕及幾道葷菜。

「小和尚你變了,肯定跟文老三及君小鬼學壞了!說好動手不動口呢?」傅曉蘭佯作心痛狀拍著胸前偉物。

一念一口一塊桂花糕,砸吧砸吧吃著發出「呵呵」聲,含糊道:「三先生…嗝,只能逞口舌之利,二先生多遵夫子教誨,也是諸多掣肘,論武,哪有傅姑娘爽快。」

「那你現在下來跟本姑娘打一場!」

「小僧碰傷了姑娘,尹滅谷幾位哥哥可不會放過小僧。」

「他敢?再說,本姑娘也不是紙糊的,來吧!」

不一會,棍刀金鳴聲響,兩道嬌小身影又纏鬥一起。

市集圍觀的人群之中,被敵無涯一刀重傷的白珞兮拖著未復原的身子,跟著人群一同圍觀兩人交戰,自幼鮮少離開彤雪門,即便出門也未曾離開過師父有毒身邊,回不夜城同時恰巧是有毒探訪萍蓮鄉之時,才一個人孤拎拎來到市集閒晃,興許是敵無涯至極一刀重創未癒,使得白珞兮異常身寒體虛,裹著如棉被厚重般的披風於市集中行走,蜿蜒蠕動宛若一條白蛇般,游移穿梭在人群之中,卻不巧撞到一名帶著眼鏡且儒風雅正的文弱書生。

「這位姑娘無恙否?」

「抱歉…人太多了,沒見著你。」白珞兮歉道。

「無妨,只是觀姑娘氣虛體弱,手腳冰冷,料定身有沉痾未癒,不才依據汕陵傳說中的仙泉,研製一套強身健體,活通氣血的『不老仙拳』姑娘可有興趣一試?」

眼前書生看上文質彬彬卻天花亂墜說著那套「仙拳」的好處,完全沒意識到白珞兮已悄悄離開,穿過人群卻被推擠在圍觀的第一線。

傅曉蘭拳勢猛烈,招式破綻之間則以隨身八斬刀補上,一念步步後退且攻且守,卻無意識已是退無可退,腳步稍一挪動才驚覺身後竟有一條像極「白蛇」的白珞兮,因視線阻擋,傅曉蘭未察覺一念異狀,眼見破綻即鼓起全身功力,右腿高舉宛若刀斧向一念砸下。

「糟了。」

一念修禪,萬物平等,心繫身後受到波及,手中長兵橫舉,一式春回,枯木逢春,棍尖白布飛散,乍見一口銳鋒尖槍。

傅曉蘭一記腿斧,全身勁力爆發,一念悶哼一聲,足下卸力,大地出現三吋裂痕。

「傅姑娘留手,莫要傷及他人。」一念忙道。

傅曉蘭一生追求巔峰,在他眼裡凡入戰局皆為敵,聽到一念即忙喊道,才意識一念身後那道白影。

「這是……什麼?」傅曉蘭疑惑道。

一念回頭觀看,哪是什麼白蛇,就是一名活生生的人,白色毛毯下的白珞兮露出一身粉衣,一頭淡金長髮垂落,恍若未覺的看著眼前的一念。

一念收起兵器戳弄像極了棉被的毛毯喊道:「你是人啊……小僧還以為是哪條不長眼的小白蛇。」

「你才是蛇,本姑娘是人!只是這天太凍了。」白珞兮皺眉回道。

一旁傅曉蘭雙手環胸,不悅問道:「還打不打?不打的話要去找藏雪了。」一念五指併攏道了句佛號,回應道:「我觀這姑娘似乎受了內傷,佛曰緣法,小僧便為小白蛇姑娘好好療傷,傅姑娘替小僧向宇文哥哥問聲好。」

「哼,無趣,果然和文老三學壞了吧!」傅曉蘭戰意不減,口中忿忿怨道,此言一出,人群中的眼鏡書生則無來由的踉蹌一番,推著眼鏡迅速恢復鎮定,書生身子修長,蔥白纖長的手牽著小他半個身子的男孩子,卻一口一聲「學長」的叫著,此兩人便是傅曉蘭口中的「文老三」、「君小鬼」。

「不才正氣行事,何以誤人,傅姑娘慎言。」文浩然推著眼鏡從人群堆中擠出,白珞兮見了直呼道:「你不是剛才那個……」

「然也,姑娘好眼力,不才觀姑娘與一念甚是投緣,不知可否為二位著書……」

傅曉蘭深知文浩然性格又要沒完沒了說下去,急忙喊停:「酸儒,別在念了,趕緊讓一念出來跟我打!」

「君子六藝,有射為例,以武止戈,非戰非兵,浩然觀這位姑娘清若仙塵,且與一念有過命之交,故……」白珞兮總算知道傅曉蘭一直打斷文浩然的原因,念念叨叨逼得白珞兮運使真氣一把銀針在手上叮噹直響,加上充滿寒意的微笑,文浩然一時語塞。

「呃,學長,夫子似乎要我們採買些年貨,諸位不用送了。」

文浩然察覺殺氣,便牽著比自己矮一半身子的君無佈匆忙離開了人群。

文浩然、君無佈兩人皆出自雲鹿書院,目前暫居任情自在莊中為客卿,任情自在莊自大莊主身亡,二莊主蘇境離離莊求道,於龍虎山承接道統後,莊內大小事一直由雲樓暗部之首「太歲」所掌管,卻也深入簡出,貫徹「該活的,還是會活下來。」信念,臉上的傷疤,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放下的仇恨,如蟄伏的猛虎,蓄勢待發。

宗門林立,江湖市集仍是不乏新血,如傅曉蘭、一念等人皆是後生可畏之輩,再如欲投五絕上官風雅門下的皇甫殤凜,一日千斬鍛練劍術,為了成為上官風雅的弟子,還真練出了一部「風流三雅」的劍術。

「下一個朔日,接我一掌,便收你為徒。」上官風雅與爻靈緋在霧淖和劍傲蒼穹分開後,為尋找「滑不溜手」的鰻魚,幾乎是走遍大江南北,若非如此,皇甫殤凜也不見得能找到上官風雅,千劍覺悟,朔日之限,皇甫殤凜青絲摻白,更添滄桑。

「這便是你的選擇嗎?即便知道他做過怎樣的事。」

皇甫殤凜日以繼夜的練劍,周遭亂石滿是劍痕,堆石中,滿臉傷疤而戴上赤玉面具的暗影,用極為難聽的聲音彷彿訴說著一段屈辱的歲月。

「前輩,你們之間…有可能是誤會?」

「誤會?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誤會將我打入萬丈懸崖,如果是你,你怎麼想?」病態不甘而張狂的笑聲,周遭亂石受到內力牽引,紛紛崩塌落下。

面對暗影無解之仇,皇甫殤凜內心兩難,語氣蕭索:「前輩…」

「不關你的事,你想好便好。」

暗影臨風眺望,自顧說道:「當年將軍城之局,就是我親手為你準備的墳墓,想不到啊…哈哈哈哈哈,你既親口承認,就莫怪我殺出塞墨!」

「上、官、風、雅!」

***

前人斯是,後者未至,腥風血雨卻一刻未曾停下,敵無涯坐鎮落魂,早遣親信服部佐介率領東瀛天武會突襲市集,遠在落魂鎮前方的萬人谷,鼠不妙奉敵無涯之命,也領著自己的地頭鼠輩潛入萬人谷中燒殺擄掠藉此吸引正道目光,讓服部佐介能夠順利攻取市集這塊經濟命脈。

前人未逝,後者未長,宗門底蘊豈可小瞧,謊論地頭鼠輩這種烏合之眾,鼠不妙之亂迅速鎮壓,遠在市集率領天武會突襲的服部佐介未料鼠不妙敗的如此之快,一時進退失據,東瀛天武會的前鋒軍,盡數覆滅。

但此舉也逼得敵無涯不得不親自出手,敵無涯功力超絕,穿過數大州郡竟無一人察覺,適逢須家、水苑、富貴山莊、殺字旗等四大勢力鬥爭,市集一時竟無高手坐鎮,敵無涯潛入市集,猶如狼入羊群,御武血祭,逢人便殺。不單是殺人,還要立威,無數市集百姓皆被天武會之人脅回落魂鎮訓練,用以補充天武會前鋒軍的損失。

先有敵無涯之亂,後有殺字旗從中牟利,六大殺手輪番製造江湖血案,逼得人人自危,風聲鶴唳,所見草木皆兵,流傳著一句話「殺字旗未必是最厲害的,卻可能埋伏在身邊!」殺字第一人「三星劍煞,羽化猶玄。」其人面目真偽難辨,行兇多以草帽掩首,旋狀面具掩面,出招後皆會留下一道三星印記,又因其逃脫手段堪稱平生僅見,世人多戲稱「油旋」。

年節將近,有些人就是過不了這個年關,趁著諸多勢力大戰,殺字旗也趁勢崛起,搶在正道還未來得及反應前獲取最大的利益,而諸多宗門先人功力深絕,殺字其難以撼動,但宗門後人,那些天才絕艷之輩,才是一個宗門的根基,殺字旗針對此處下手,好一點的還就是重傷一兩名弟子,只要命保住了,未必沒有成就,但就怕像那「浮嵐暖翠莊」下至弟子,上至莊主,都經歷了油旋那三星劍煞的威力,就只差沒封山隱居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個存活不了的天才,那是比碌碌庸才之輩還要沒價值,死人,是做不了任何事的,朝廷特立江湖市集,目的是為了更方便選才,因此諸多宗門才會在此設立分部,爾等記住了,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一位狀似高人,留著鬍子的老者在市集侃侃而談,倪子翔就是那諸多聽眾的其中一名。

「其中你們要注意,『雷掌生,沙管死,暗渡邪醫,志罰幛否,小丑戲人間,鬼途劍煞星猶玄』這是殺字旗流傳開來的一句話,詩中囊括了殺字旗六大殺手,你們最該注意的便是詩中的最後一位『鬼途劍煞星猶玄』此人狡猾非常,常暗伏在你我身邊伺機而作,就像…欸?」

老者瞪大了眼珠子,雖不認得倪子翔,但兩個一模一樣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任誰都會感到驚訝,在場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老者當機立斷,運氣於掌,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

殺字旗,來了!

兩名倪子翔,伴隨諸多闖入市集的死士,長鬚老者警戒四周,而在市集的香菜攤位上,替雲樓募員的北辰萱早已招呼眾人逃離,轉頭則見兩名倪子翔僵持不下,白鬚老者見情況不妙,也丟下難辨真偽的兩人,匆忙喊道:「小子,你撐著,老夫現在就報官去!」

倪子翔還沒來得及反應已被另一名神似自己模樣的人擊重傷當場,死士、易容者先後而至,一眾死士殺至現場,也是一頭霧水。

「老大,啥情況?」

「該不會提早收到消息,故意找個替死鬼易容吧?」

「咱可不能壞了殺手樓的商譽,寧殺錯,勿放過,動手!」

眾死士一擁而上,易容者正欲拔劍,才意識到自身面目仍在,不願曝露身分,且戰且退,死士投自各地,武功駁雜不一,易容者為防曝露身分,歛勢三分,卻也被死士逼得節節敗退,眼露一剎凶光,無盡劍煞吞噬一眾死士。

本欲抽身退離,豈料眾人死意甚堅,即便死也要啃下一塊肉,易容者右肩頓受重擊,奔逃當場,一眾死士迅速清理同伴屍體後也倉皇離去,倒是姍姍來遲的官差還沒來得及分辨真相,只看見被重擊倒地不起的倪子翔,為了盡速交差了事,便將倪子翔抓回衙門,反倒讓殺字旗的易容者逃之夭夭。

易容者負傷奔逃,據各大宗門探子所言,易容者逐漸從倪子翔面容化作一張旋渦狀面具,與傳聞中三星劍煞所述相同,再然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穗落堂本針對那些官差,暗中潛伏市集附近,不料竟撞見油旋真面目,穗落堂人馬隨即動手擒捉。

畢竟在官府眼皮底下將人捉走,穗落堂一眾行事犀利果決,風馳電掣,不過數刻間,已將人擒回穗落堂大牢之內。一眾穗落堂分立兩旁,讓出一條走道,一名少女從兩道之間緩步走向牢門前。

有別於外出執行任務的黑紗罩面,木瑾緩舉「青碧雙木」穿過牢門抵在油旋頸前,這也是木瑾隨身兵器,外型則是三稜刺,雖是木製但是硬度與鋼鐵相仿,平日常以人血來保養,木璟稍加施力,青碧雙木劃開油旋一道口子,鮮紅的熱血緩緩流下。

而這一切竟是一名未及二八年華的少女所為,木璟在堂內穿的隨意,麥色的肌膚在薄紗衣料下顯得特為明顯,伸手將橘褐色的短髮撥至耳後,開朗笑道:「我們來談談怎麼處置你吧!」

「殺手先生。」木璟一字一句,說得由玄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給你錢,放我走。」油旋重傷在身,不予硬拚,當下態度稍軟,拿出一疊銀票,遞給穗落堂等人。

「錢給你,一路好走!」豈料穗落堂家大業大,木璟根本不吃這套,一疊銀票直接被甩回油旋臉上。

「一萬,倪子翔與你們毫無干係,何必為難?」

「十萬,否則免談。」九笙與穗落堂關係非同於一般,而眾人潛移默化下也養成穗落堂唯利是圖的性子,遑論木璟本就與九笙並稱「穗落雙秀」,難纏程度更非一般。

「兩萬,抓了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不如銀票分給弟兄們找點樂子?」

「九萬,你說我這麼辛苦蹲了半天,就為了來抓你這個蔥油餅?帶著什麼鬼面具,呸。」

見事有可為,油旋牙一咬,伸出三根手指:「三萬,不能再高了。」

「八萬,不能再低了。」

「五萬。」

「那還是殺了吧!」

「且慢!」油旋伸手喊停,清了清嗓子道:「這件事的確讓幾位兄弟吃虧了…」說至此處,油旋都不經愣了一下,他們吃什麼虧,不就在一旁看好戲等著抓人嗎…

偏偏現在人家拳頭比自己的大,油旋心中屈辱,語氣蕭索道:「六萬,我全部家當。」

「你搞清楚,現在定條件的是我們 你沒資格還價。」木璟冷聲道,是油旋此生感受最冷的殺機。

身後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人點頭表示同意,有的人擺手表示毫不在意,看著油旋遞出一疊豐厚的銀票,木璟環胸走過油旋身邊,示意穗落堂收取贖金,看見手下帶走那疊銀票後說道:「我也非是不講情面之人,只是看你身受重傷,估計醫好了也得殘廢半生,倒是怕旁人說我穗落堂欺凌一個殘廢。」木璟用青木刺,從銀票裡頭刺出一張遞還油旋回道:「趕緊去看大夫吧,或許還有得救。」

見油旋老實了,木璟收起青木雙刺,擺手離開:「這人生性狡猾的很,好生監督著,探子回報看見沈令巡的蹤跡,我先前往一觀,你們給我注意點。」

木璟離開不久,眾人解開油旋鐐銬當下,油旋翻身上瓦,指著眾人憤道:「勒索還能如此大義凜然,真教我開了眼界,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們,就永遠活在恐懼之中吧!」

油旋離開,卻讓江湖再度因殺字旗陷入草木皆兵的狀態之中,事後在雲曦迴雁樓,雨紛飛因繼承「妖瞳攝魂術」與臨光、傲天功體同脈相承,恰逢傲天身亡、臨光重傷,一身功力也萎靡不少。

而後傳出凌雲雁於湘河畔失蹤、曲無異執法觸怒聖顏而被下獄,許瑞一肩扛起重責與彤雪門貫武堂號召,聯繫諸多宗門,舉辦「八宗會武」推選盟主,共抗殺字旗與敵無涯聯盟所帶來的災禍。



***



自在疏狂,道心自然,任情恣意,卻不過道法天地,自辭去自在莊二莊主之位的蘇境離,先於龍虎山承接道統,後復興龍泉劍脈,重現龍泉「五姓三幫」繁榮昌景,宣揚道門精義,自撰道典經綸等數十餘篇,一時論道講堂人滿為患,學子門生三千,而在三千道生之中,蘇境離卻只收了一名「蘊海」擇為親傳,蘊海本信佛法,卻在蘇境離道場之下頓悟「道法自然」萬法同源,殊途同歸,蘊海悟性之高,讓有龍泉四俊之稱的蘇境離也不禁側目,因此才決定收蘊海為徒。

自夏文青暗藏殺字旗的消息釋出後,殺字旗成員受武林正道所追殺,殺字旗一夜爆起,欲拚個魚死網破,即便為名門高徒,蘊海終究難逃江湖風波,所幸在蘊海臨死之際,其好友人稱「一卜未中」的華山卦師有一隨身侍童,名為沄泱,沄泱自小便喜歡拿著卦師卜卦的龜殼玩耍,最後更取西海華池千年龜殼為護具。

蘊海受殺字旗埋伏重傷,恐一身本領無人可得,有負師恩,見沄泱天生道緣,在短短數日間,便將道壇所得精要盡數傳授與沄泱。

沄泱年僅十三,便得蘊海無上道典經綸,此樁奇遇則是在未來開啟了沄泱注定不平凡的一生。

另一方面,太歲雖不以莊主自居,但自在莊上下皆以太歲為尊,除卻太歲之外,就是其後被奉為二莊主的霽雪主理。

當日朝廷敕封雲樓綬督之時,霽雪便是代表自在莊前往,卻因其姊素芳蓮蒙不白之冤遭人追襲導致下落不明後,整日失魂落魄,以酒為伴,直到遇見了…他。

「為什麼,姊姊竟是殺字旗的人?」

「甘靜!與殺字旗之人結拜,肯定也是殺字旗的人,抓起來!」

「不,我不是,我沒有與殺字旗勾結!」

殺字旗之事流傳之後,武林風聲鶴唳,水苑地牢更是名捕盡出,邪君白然君寧殺錯一百,不放過一人。一時之間,江湖惡人聞風喪膽,各大宗門也是山門深鎖,怕門下弟子誤被水苑地牢當作疑犯,水苑地牢頓時人滿為患。

甘靜本為良民,無憂無慮與世無爭,卻因其結義大姊凱西為殺字旗成員之一,被所謂的武林正道質疑,因為反抗而遭追殺。

「束手就擒,甘靜!你受擒,我等定盡力周全,若是反抗,休怪我等無情!」水苑大戰,地牢名捕也趁機掃蕩殺字旗有關勢力,諸多捕快團團圍住,甘靜退無可退。

「看到了嗎?所謂的正道,可笑至極。」

一道白衣身影,一塵不染,周身內元蠢蠢躁動,卻是有別不染的白,特別的汙穢不堪,駁雜的真氣與一身白衣形成強烈對比,白衣人手中長劍還未出鞘,幾名捕快便遭無數黑蟲吞噬。

「你是…誰?」甘靜慌不擇路,一頭撞上了白衣人,驚恐問道。

「須家現任家主,須無盡。」

「為何要救我?」

「無盡想救誰便救誰,不需要理由。」

那日,須家趁水苑虛耗兵力時,秣馬厲兵,整軍待發,對須無盡來說,針對水苑不過舉手之勞,但對甘靜來說,卻是因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被正道所排擠,又不受外道待見,摻和殺字旗與須家的甘靜為世人所不待見,卻又不停向著命運反抗說著無聲的控訴,淒風冷雨,寒了身,也寒了心。

夜闌人靜獨倚樓,隨眠無盡豈甘休。

常思故人,倚樓獨飲,夜未央,不眠人,琵琶織怨,寒蟬未休,冷雨夜,紙傘下,霽雪持傘初遇不被世人待見的甘靜,在他身上,他看見了那個向世道控訴不甘的倩影,銷蹤匿跡的素芳蓮。

縱飲千觴欲忘憂,與誰同銷萬古愁?

千杯欲醉,千杯難醉,千夫所指,千夫所罪,兩個不同的人,卻又如此相似的境遇,陰錯陽差之下,為彼此的人生譜上屬於自己的篇幅。

***

欲問凝意何物醒?萍蓮黑茶最提神,萍蓮鄉便是傳聞江湖三大聖地之一芷郁蘭幽谷,初代谷主有「藥涼空」之稱的涼空立宗之地,當年一樁訛傳,「找到秋霜夢焉,便能找到仙泉的源頭。」因此秋霜夢焉躲進幽谷便是數年,涼空居士素有名望,仙宗十二氏朝思暮想就是開啟仙泉,重現祖上榮耀,卻也得賣涼空數分薄面,因此多年來得以相安無事也是原因之一。

若尋得秋霜夢焉便能尋得仙泉源頭的消息不是訛傳呢?

昀泉小宗主墨冰,要擺脫十二氏掣肘,最好的方法就是尋回真正的仙泉,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宗主」十二金鑰、南梵天書乃至九泉秘徑皆是昀泉先人為保護仙泉而留下混淆視聽的手段之一,三分真、三分偽、三分半信半疑,昀泉先人深諳人性,諸多手段留下了層層線索,令人保有希望,卻將真正的秘密口耳相傳於歷代宗主。

天有北斗,七星註死,而仙泉竭盡,正應「置死而後生」生死之間的覺悟,以蟄邯為首,仙宗宗門所在處的汕陵,沿下而行途經「禧城」、「衍倧」、「蕪芯門」、「芫梵」此六處於地圖上恰巧形成「北斗七星」之狀,卻獨缺對應「搖光」星宿的地名,搖光於北斗七星中最為隱晦,而這正是仙宗日夜尋找秋霜夢焉的真正原因,仙泉的最後一處,也就是所謂「仙泉」的源頭。

本該舉全宗之力尋找這最後一處,仙宗卻傳出噩耗,小宗主墨冰途經衍倧欲探查「天璣」之秘,卻受項天仇暗中突襲,後經全宗極力救治,勉強撿回一條性命,但仙宗卻讓一名宵小輕易伏擊宗主,此事傳出,十二氏長老震怒,連忙召回仙宗在外的高手,就是那燁離也不例外,而進入一段低調的行動期。

為查黑茶之秘,化毒聖手孤身前往萍蓮鄉探查,十二羽體內邪龍壓制已久一向無爆發異狀,是怎樣的緣由才讓血醫閣有機可趁,讓邪龍意志反客為主,有毒與羽家軍雖無交集,但對罕見疑症有毒呈現滿滿的興趣,也因此才即刻動身至萍蓮鄉。

有毒一心探查,殊不知危機已暗中伺伏,忽爾陰風大作,濃霧襲來,數名黑兵擺駕開道,兵士扛著一座八人轎,但聞幽幽鬼唱詩,轎上一人烏紗官帽,丹墨官袍,手中玉堂劍凌厲未出,便感寒芒,一聲清幽道:「殘兵吞鋒夜行舟,影朧幻月令真龍。」

所謂黑兵是指原本朝廷編制內的正規軍人,但因為受到利益誘惑而願意接受投入暗皇軍隊,所以正規軍三不五時就會有一些士兵莫名失蹤或是名義上死亡而消失,其實是暗中轉往被編制至暗皇軍團內,這些就稱為所謂的「黑兵」。楊蒼如今受朝廷處處掣肘,沈令巡奉楊蒼之命為暗皇甲子軍先鋒,行楊蒼所不能行之事。

沈令巡身有淨癖,手持白絹不斷擦拭玉堂劍,一聲停轎,沈令巡手中白絹飄飛,察覺來者不善,有毒緊盯沈令巡一舉一動,袖中銀針緊捉,腳步挪移。

「劍吟神怵玉堂怨,章開鬼驚萬古愁。」詩吟罷,沈令巡玉堂劍冷鋒出鞘。

「你可知朝廷九督統隊勢力龐大,因何連幾名欽犯都捉不下?」

第一招,劍鋒銀針擦出萬點金芒,銀針亂如箭陣,仍受制於玉堂劍料敵機先的氣機。

「楊大人暗中扶植暗皇軍,爾等所殺的欽犯,未來都有可能是暗皇軍的將軍,爾等怎麼能殺?爾等怎麼敢殺?」

「朝聽欽犯為禍百姓,沈大人不思造福百姓,反倒殘害忠良?本毒怎麼能放?怎麼敢放!」有毒心知沈令巡非庸手,起手落式皆萬分小心,聽聞沈令巡一聲尖嘯,玉堂劍影紛紛,身影擴及整片戰場。

「放肆,本官行事,爾等賤民竟敢置喙,試我殘影劍章!」沈令巡成名絕技,劍出殘影,無跡可尋,有毒銀針紛紛落空,一時不察,玉堂劍穿身而過!

「此人劍術如此詭異,不宜硬鬥…」受招同時,有毒一掌印去,沈令巡順勢拔劍,在空中噴出一道血泓,有毒醫術已至化境,一手截脈術連點諸身要穴,取得萍蓮異草後,虛晃一招,抽身離去。

當夜,化毒聖手負傷離去,但沈令巡卻是永遠被留在萍蓮鄉了。

沈令巡接過白絹擦拭沾染血跡的玉堂劍,對著捧劍的那名黑兵說道:「逆冥,帶人掃蕩四周,追擊。」

被稱作沈逆冥的黑兵近期可是沈令巡手下的紅人,因此才有「捧劍侍者」的待遇,如今沈令巡更直接令其帶兵掃蕩,足見其信任。

沈逆冥低頭應是,沈令巡慵懶踏回轎上,撐著下巴瞇眼說道:「順便將那自稱六神的遊俠及宮家的冉星殿清理乾淨,省得楊大人及本官還得分神處理這些小事。」

「是。」

「去吧。」沈令巡擺手,一眾黑兵魚貫退去。

沈令巡行轎入林,八名黑兵四人扛轎,四人護衛,單就行軍排陣上,暗皇軍確實做的不錯,而知地形不利,八人一轎迅速穿梭竹林,卻未察覺竹林落下非是竹葉,而是片片的璟花,林中輕柔又堅毅聲音說道:「把人支開,是怕太多手下看見你的敗亡嗎?」

沈令巡眼前竹林有如四季變換,春殘、夏烈、秋寂、冬寒,這種功法,沈令巡看過一次,在秦公公的屍身上看過的。而沈令巡也不禁想起那名專門針對朝廷要員的武林宗門,穗落堂。

「是你,木璟!」

「還能是誰?」

轎內沈令巡欲拔劍,木璟伴隨片片璟花,宛如四季變換的身法眩惑八名黑兵,漆身入轎,近身短打,沈令巡手中劍出鞘三分,被木璟壓回劍鞘,不得已,拳掌交接,不過三十回合,沈令巡拔劍十三次,木璟便退回十三次,最終結果,沈令巡一劍未出,即被木璟格殺當場。

沈令巡亡,楊蒼再斷一臂,卻仍無法阻止暗皇軍欲奪皇權之心。九督統隊早已有暗皇軍滲入,如同卓心邪一般,雖佔據大漠周遭獨霸一方,不過是楊蒼有意為之,不與卓心邪計較,一封密函過去,卓心邪還是得乖乖配合,隨即率領拜邪團攻佔邊關附近的櫻花鄔,櫻花鄔並無多少守軍也能抵擋半月有餘,而拜邪團攻佔櫻花鄔短短三天卻被東督統隊輕易拿下,可見暗皇軍勢力所及已深植黑白二道。



***

林茗離開了喧鬧的市集,走進了不夜城看到新賭坊「不夜星河」,掌櫃鳳梧歌又因對當朝律法憤其檄文而下獄。也看見了熱血的青年在賭坊中本欲大殺四方,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擲骰中開出了「三點」而押注恰巧都是「大」,青年正是在賭坊中闖出了「三泰子」名號的泰然。

鳳顏絕色,明豔傾城,一簑煙雨任平生,回首江湖,有幸得鳳顏掌櫃收留,又得煙雨策士親傳,只是天下雖大,林茗卻仍感無處容身,一路南下東行,竟不覺走到數月前與凌雲雁分離的湘河,河水清澈,倒映一彎明月,思起雲樓外揮劍斬盡流言蜚語以及那抹情深義重的青衫。

「茗兒,在這呢?」心有靈犀,凌雲雁行舟至湘河畔,看著林茗漫無目的遊蕩湘河,揮手朝林茗喊了聲。

林茗出身林氏茶莊,所學教育皆從名門,除了父母外豈被人如此親密喊過,當下怒視嗔道:「樓主請自重,誰是你茗兒!」

凌雲雁沒料到林茗如此回應,話被堵在嗓子,臉上比吃了黃蓮還難受。

怪了,上回不還好好的…

林茗獨身一人習慣了,也養成了口是心非的性子,嘴上回絕的快,心中早將這道青衫身影視作依託一生的對象,終究還是上了凌雲雁的船,有許瑞、雨紛飛及復原的臨光,雲樓封山,凌雲雁難得暫卸官務,正巧與林茗同遊山水之間。

「瞧妳脾氣這麼大,想去哪妳決定吧。」凌雲雁撐著一葉孤舟,撫摸臉上十字刀疤不經心說道。

孤舟雖小,一應具全,舟內茶案橫置,林茗出身林氏茶莊,自有一手絕世茶藝,挽起紅袖露出三寸雪肌,將茶湯分於兩只茶碗內,薄飲一口茶湯,淡道:「既是一樓之主還是朝廷綬督,好大的面子呢!這種事還是交給你決定吧。」

凌雲雁略為挑眉,總覺得此間有詐,卻又道不出所以然,試探問道:「去向陽看星星?」

「太熱了。」

「去北海看初雪?」

「太冷了。」

「去塞墨看死士?」

「太閒了!」

「那妳想去哪?」凌雲雁捧過茶碗,如飲酒豪邁的一飲而盡。

林茗瞇起雙眼,笑起來連眉毛都彎成了月牙狀,笑回道:「都可以啊,聽你的。」

凌雲雁狐疑的看了眼林茗,咽了口口水,決定再試探問道:「去天道?」

「太喧鬧。」

「古佛寺拜佛?」

「太無聊。」

「去歸燕谷看大夫?」

「凌雲雁!現在學會拐著彎罵人了是吧?」

扁舟行遠,湘川上拉出一道船痕,舟上喧鬧,互訴情衷,孤舟夜燈明滅,玉茗細雨,碧落斜陽,二人相忘江湖,難得逍遙,而後數月間,山水悠閒,遍覽名勝,相忘江湖而繫於江湖,在無數地方留下「林間留雁、雁影茗蹤」這對碧雁劍侶的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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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毀法妄仙道,血吞銀月染松濤,邪鋒人屠為尋武道巔峰再度踏上霧淖,赤血劍再出,霧淖四周濃霧已成腥風血霧,血劍魔祖,百年傳說,久得讓人忘卻了真名,後人只道其名為「魔祖」,龐大壓力壟罩整片戰場。

自離開流雲飄蹤葬禮後,因應雲樓受朝廷敕封,畢竟親傳三妖,夏宸創立「莫廳」組織,所為就是替雲樓擋下諸多流言蜚語,可惜莫廳創立不久後便逢雲樓封山,夏宸將疾風鏢局資產盡數轉入莫廳內,卻不料,荒道遇死關,名刀銀月逆鋒交接。

「古今誰人堪一劍,接余一劍未死,不差。」血劍魔祖手中赤血透映邪芒,揮劍沉吟,血月當空,冷笑道:「但血魔十三劍,君能接余幾招?」

血劍魔祖一身朱衣白髮,高冠而束,赤血劍鋒所向,無物不摧,無物不毀,百年元功加摧,銀月刀縱為不凡器,不過十息之間,夏宸已露敗相,險象環生。

「君,還能戰嗎?」

「戰你先人!你們先走。」生死關頭,夏宸全力應戰也被強大內勁震的五內翻騰,銀月刀捲起血霧,欲趁血霧擾目之間脫身,只來得及送走神疾風,血劍魔祖提劍凌空再斬。

夏宸及時吞下官府出售神丹,其味雜陳,消耗壽元轉元功,夏宸一身血氣充盈,橫起銀月,全力一擋,兩相交擊,金鐵鏘然,名刀銀月難承夏宸暴起的元功,血劍魔祖魔威赫赫,赤血交擊之下,銀月應聲而斷!

「你!」

聲未絕,劍已至,血劍當空,血灑荒途,赤血狂暴又陰邪的劍氣再夏宸體內反覆肆虐,鏢局一眾鏢師看血劍魔祖還沉浸在戰鬥的回憶中,擊忙拖走夏宸,以免血劍魔祖趕盡殺絕。

「武道寂寞,又有誰能懂?逃吧。」

血劍魔祖閉眼沉吟,沉浸在與夏宸交戰的回憶之中,望向迷霧深處,那落魂鎮方向的敵無涯恰巧也盯著遠處霧淖中的層層血霧。

「老夫縱橫東瀛數十載,從未見過如此浩大的真氣,看來中原,果真臥虎藏龍!」敵無涯雙手環胸,盯視霧淖,落魂鎮底下盡是被敵無涯擒捉回來補充天武會的百姓,慘無人道的訓練時時刻刻有同伴死去。

落魂鎮、霧淖交界之處,還有一錢家莊,影中天子,軍神楊蒼親率暗皇軍壓境,楊蒼赤甲戰袍,炎戟橫負,霸眉虎視,殺氣凜然看著不遠處的血霧,收到沈令巡身亡的戰報後,楊蒼隨即與敵無涯那方斷了聯繫,欲作壁上觀,待敵無涯與這不知名的高手決戰後,再率暗皇全軍壓境,配合卓心邪裡應外合,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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