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十)
智亂天下(十)
筆者:凌冬生
2021/05/31
蒼生尋跡形兩忘

「死到臨頭,還不忘挑撥嗎?」許瑞盾立身前,水晶劍尖微微向地,銳減的戰意,有意讓独孤客繼續說下去。



「一劍仙魔,無始無終,可從聽說過?」独孤客倏然停下攻勢,覺得荒誕的說道。

「世人只知無始劍仙,卻不知他體內也是流著前朝血脈,那時刻壓抑的『無終劍魔』。」

名列天下五絕,其身分竟是前朝餘孽?此等駭人聽聞之事,許瑞腦中開始飛速思考,憶起十多年前的霜嶽、五絕二案。

「即便如此,又與劍舞紅塵有何干係?」

「若非我告知朝廷前朝血脈之事,居功至偉的五絕又豈會被朝廷處處針對,最終,我的宿敵獨自一人走向滅亡,但也斷絕了喚醒無終劍魔的契機……」独孤客面露婉惜神色又勾起一抹邪笑:「我本也以為王朝復辟無望,直到我看見了他臨終遺書的三十餘處,我明白,無終劍魔在他赴向死亡的前一刻仍然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独孤客難得看見許瑞苦思神情,眼見大局底定,放下手中鬼頭刀,席地盤坐,侃侃而道:「你們只看到劍舞紅塵這部通神劍術,難道沒察覺到,無始劍仙遺書置落之處藏有更大的玄機嗎?」

「若劍仙前輩真如你所說,受無終劍魔所制,而留下復辟王朝的線索,又何需流出劍舞紅塵?以劍舞紅塵這部武學當作遮掩,待江湖人人習得之時,又豈能讓黑暗王朝得逞?」

不愧是許瑞,独孤客心中暗自讚許,不過片刻之間看出問題癥結點,對於此點,独孤客也說不準,自己這一番言論是事後諸多探查加以推敲得知,而劍舞紅塵當作幌子,独孤客只能認為是最後一刻,無始劍仙人格互相左右,導致事後做出如此令人矛盾之行為。

不過眼下計畫難以為繼,他也必須將這個消息透露,只要有人去探查,復辟王朝的計畫才有延續的可能,閉眼長呼一口氣,面容故意顯得有些頹敗說道:「如今事已至此,我也認栽了,念及劍魔乃王朝血脈,當我收到劍仙遺書後,幾經探查之下,發現了幾處遺書有相似之處。」

看了一眼同在現場的九笙,意味深長的說道:「找到了十餘處遺書的下落,而其中便有六處緊密相連,說來也巧,此六處以蟄邯為首,昀泉仙宗所在之汕陵,沿下而行途經『禧城』、『衍倧』、『蕪芯門』、『芫梵』,天下四邦五十七郡之中,巧妙連成北斗七星。」

「江湖傳聞劍舞紅塵三十餘招,準確來說,劍舞紅塵乃無始劍仙綜其畢生所閱而得悟之招,一招一式不脫世俗紅塵,盡付劍舞之中,長年悉心研究下,劍舞紅塵整部共三十六式,仙宗六郡各得一式,巧的是,我修練劍舞紅塵時發現一招一式,不脫三十六天罡星宿,若仙宗六郡為天罡斗柄,那其餘三十處串聯起來便是一幅天罡星圖。」

此番見解當真聞所未聞,都說最了解自己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独孤客無愧無始劍仙宿敵之名,九笙、許瑞皆是才思敏捷之輩,独孤客既然刻意提到仙宗六郡,就代表劍舞紅塵的真相與仙泉之秘脫不了干係。

準確來說,劍舞紅塵是一場無始劍仙為江湖抵禦無形威脅的一種手段,但因為「無終劍魔」之故,這個手段反成為他人利用的破綻及威脅之一。

独孤客如今勢單力薄,欲成計畫只能另闢蹊徑,相信以九笙、許瑞之明敏,面對這樣的香餌,由不得他們不上鈎,對九笙來說,以九蛇主身分找出仙泉之秘,無非是最大的利益,劍舞紅塵涉及的層面如此廣泛,独孤客不相信九笙真會安分守己,對許瑞來說,劍舞紅塵涉及的層面遠超他所能掌握,也不相信許瑞能夠袖手旁觀。

這是一場陽謀,令兩人不得旁觀的一場陽謀。

「哈哈哈哈哈,你們聊得很開心嘛!」

渾圓帶有沙啞的聲音兀自響起,扭頭看去,米水旺一身狼狽,卻掙脫了押解他的兵士,米水旺氣息浮動紊亂,不減張狂神姿,張狂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難以言喻的憤怒,苦心經營富貴山莊多年,暗中徵召前朝殘部,雖事事不如独孤客,卻也是独孤客之外的第二把交椅了。

對內徵召殘部,對外尋得外援,對著独孤客卻有難以言明的瑜亮情節,認為自己才是復辟王朝後的第一大功臣,豈料萬日備軍一朝窮,半生心血付諸流水,米水旺如何不怒,怎能不怒,但米水旺肥碩癡呆的皮囊底下,藏著一顆比誰都還要冷靜的思維。

米水旺雖怒,卻分的出孰輕孰重,一聲怒吼,直言「独孤客」三字,一聲怒喊,旁人不知還以為兩人有何血海深仇,然而下一刻,米水旺的舉動使得眾人膽戰心驚。

米水旺肥碩的身軀,帶著陣陣怒吼疾步奔馳而來,一身精元外放,氣血蒸騰成一片血霧,十數步的距離宛若地獄血途,九笙等人見米水旺氣勢陡升,不攖其鋒,紛紛讓道,米水旺衝向独孤客一路上竟毫無阻滯。

此情此景,即便是身經百戰的独孤客也不免愕然,米水旺一路衝來,有意替独孤客開出一條生路,米水旺語氣決絕且不甘的在独孤客身旁密道:「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王朝的計畫才能延續!」

這番話說的極其隱密,甚至連陰冷狡詐的独孤客看著米水旺的眼神都夾雜了極大的愕然,本以為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豈料在危急關頭看的比誰都還要透徹。

此刻独孤客都不免自嘲。

想不到啊……

独孤客與米水旺交流不過數息,九笙、許瑞兩人已有了動作,銀鈴、盾劍,一左一右呼嘯而來,無須言談,默契自生,朝各自的對手襲去。

米水旺本就是負傷之軀,交手瞬間,敗相盡現,順勢送了独孤客一程,只要出了富貴山莊,須家大軍在外嚴陣以待,還有一搏生死的機會。

「沒機會了!」

米水旺愕然之舉,著實在許瑞意料之外,手中盾劍守得更加嚴實,蓋特軍團五人一隊,散如星子,片刻成陣,閃轉騰挪,攻防一體,独孤客左衝右突,仍被困在蓋特陣中,情勢如此,独孤客頹然的放下手中數處崩口碎痕滿佈的鬼頭刀。

「認栽了。」

「嗯?」許瑞眉頭一挑,滿臉狐疑的看著独孤客。

「我看起來很好騙?你現在放下兵器,緩緩走過來。」許瑞躲在黑金巨盾後,時刻堤防独孤客發難。

「你蓋特軍團圍的水洩不通,我能去哪?」

一旁被九笙擒捉的米水旺看到独孤客引頸就戮,米水旺兩眼一翻,一口心血差點沒吐出來,神色怨懟的看著独孤客走向許瑞。

只見独孤客將滿是碎痕的鬼頭刀插在原地,一步步,向許瑞走去,算計的心思,半分未減,警惕的盾劍,寸步不讓,原本頹首徐行的独孤客,抬頭看向許瑞卻是一抹自信的張狂。

不好!

不待許瑞反應,独孤客足踝上極其隱密的絲線牽引插在原地的鬼頭刀,這一腳,可說是用了独孤客的餘力了;不是沒料到独孤客會發難,許瑞黑盾格在身前,鬼頭刀帶著独孤客足上勁力,慣性牽引,一聲鏘然,黑盾與鬼頭刀劇烈碰撞,鬼頭刀龜裂,碎片如利刃激盪十方,盡朝蓋特軍團方向襲去。

許瑞黑盾在前,欲出聲提醒已是太遲,独孤客蓋特軍團陣勢大亂,一腳踩在黑盾之上,借反彈之力衝入人群,混亂中只聞独孤客猖狂又卑劣的笑道:「你聰明一世,怎麼被我騙了呢?哈哈哈哈」。

片刻後,蓋特軍團幾名小隊長請纓追擊独孤客,許瑞一擺手,目光深遠的看著金烏西下的天空,沉眉嘆道:「無妨,且讓他去吧,他今日透露的事,可有得忙了……」

富貴山莊戰事底定,聽聞冬柏告知的須家大軍,九笙、許瑞稍整齊鼓後,妥善將隱翼傷勢穩定,準備向外撤軍,面對須家的螳螂捕蟬之局。

富貴山莊人去樓空,有道人影緩緩自莊內走出,那人血衣罩身,其貌不揚,手中硃砂劃去冊子上代表黑暗王朝的一頁,那硃砂將「独孤客,鬼頭刀」六字劃去,闔上血冊,撕下黑暗王朝這一頁,隨風飄落在鬼頭刀碎片之上,落款處寫著四字。

「血兵抄籙」。





***





富貴山莊烽煙漸熄,山莊外,一人白衣玄劍,抱胸昂立山頭,鷹視戰團列陣,須家六星戰陣,雖因玄陰衛而被迫拉長戰線,仍不失陣勢之玄妙,須無盡好整以暇,從容備戰,當初米水旺尋上自己,須無盡一直為了今日之戰養精蓄銳,擊殺桃源一脈、擊潰正道群俠,以祭須家先人在天之靈。

「來了嗎?」

料定山莊戰事,正道人馬疲弊,尚不足為患,須無盡望向大軍後方煙塵直撲而來,手中玄劍倒轉,陰風軍變陣,俯視而下,六芒星陣化成兩座鋒矢陣,陣形如兩道劍鋒,一對富貴山莊內部,一對即將來馳援的桃源一脈。

白語缺一馬當先,抄起隨身鐵棍,氣勢洶洶而來,知道須無盡心計深沉,根本不給須無盡開口的機會,一手臨江仙棍,掄開天之勢,斧劈而來。

同樣的兵將對捉,陰風軍雖一分為二,兵力優勢仍大於白語缺帶來的兵馬,須無盡稍微判斷了下戰勢,或許是因為勝券在握,少了三分謹慎,不採取消耗戰術,玄劍青霜舞動,未出鞘,一聲錚鏘兵響,白語缺瞇起了眼睛。

「這狗東西原來還有這種實力。」探不出須無盡底線,白語缺不敢托大,棍轉七分守勢,卻仍然大開大闔,盡量吸引須無盡的目光,好掩藏自己帶來的大殺器。

「哼,不知所謂。」須無盡欲速戰速決,起手落式不再保留,青霜出鞘,正奇並使,玄劍如蛇纏繞棍上,輔以剛猛掌力,白語缺應招不暇,頻頻受創。

即便受創,白語缺仍不讓分寸,死戰意圖明確,不禁讓須無盡心中起疑,須無盡長劍背抵,劍守周天,狼顧方圓。

白語缺有反常態,但現場毫無異狀,那心中這份異樣感是從何而來……

須無盡心中疑問,盡付手中寒鋒,飛身旋劍,白語缺格擋一劍,必中一掌,每閃一掌,必受一創,心中一陣惱火,不經意看向桃源人馬中的黑影。

此劍內力堪比宗主,須無盡這是吃了藥?柳小鬼還再不出手,小生就要撤了。白語缺心中一陣叫罵,手中長棍仍是舞的密不透風,只為給這個大殺器博一瞬之機。

當日從水都苑率軍馳援富貴山莊後,梅霓派出的人馬帶來了九笙從仙宗留下的後手,若說梅霓的底牌是秋霜夢焉,按照九笙算無遺策的性子,這種親身赴往戰場的局面,自然也留下了一個底牌,一個在昀泉十二氏之外,另一個外姓高手。

此人孤傲獨行,被仙宗墨宗主所相中帶回,並雪藏至今,若非殺字旗詭譎難測,九笙打死也不會向仙宗要人,不過十二氏之間彼此芥蒂仍存,墨宗主雪藏的這名高手,自然是九笙心中最佳的不二人選。

「敗亡之局,何必苦撐?納命來。」須無盡長袖一揮,鞘斂青霜,劍指九地,白衣翻袂中,無數黑蟲吞天襲地而來,正是須家名招。

「陰風愁慘!」

面對桃源一脈,出手無需顧慮,須無盡挾帶黑蟲奔來,黑蟲洪流吞噬瞬間,只聞白語缺一陣叫罵。

「小兄弟再不出手,我就得問候你祖宗了。」白語缺溫文爾雅,說話極少不文,當此危急關頭,已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此話一出,桃源援軍中的灰色人影,動手了。

「嗯?」須無盡挑眉看向白語缺所言之方向,果真有道灰影從人群中竄出。

飛鴻踏雪泥,劍虹不現蹤,須無盡聽音辨位,瞳仁瞬間放大數倍,青霜轉動,亙立身前,那無形無跡的一劍輕描淡寫刺來,恰好擋住襲來的劍鋒,須無盡導氣於足下,卸下萬鈞勁力,連退七八步方才停止,反觀出招之人卻是文風不動,整個人宛如一口藏鋒砥礪的利劍,內斂又凌厲的逼著須無盡。

須無盡看似狼狽,實則一是有輕敵之因,二是使用陰風愁慘有七成力道全打在白語缺身上,此消彼漲之下,須無盡自然就落入了下風,不過如今修練陰風愁慘的神功在前,又不惜利用魔丹提升功力的這副功體,那道劍虹竟能占了上風,須無盡對那道灰影又多了三分警惕。

「桃源一脈還有高手?」為報須家之仇,須無盡針對桃源一脈可是下足了功夫,面對未知的高手,須無盡瞇起雙眼,審視眼前這道毫無感情的身影。

就在桃源援軍到來之前,富貴山莊內的玄陰衛及正道殘軍也開始向外突圍,須無盡早前佈下的兩道鋒矢陣開始發揮作用,足見須無盡用兵正符「料敵機先」四字,雙方交戰正酣,須無盡卻只能無視當前戰況,只因眼前之人牽制自己大部分的心神。

「嚴格來說,桃源一脈才是我宗的高手。」灰影寬鬆的衣物罩面,只見得流瀑墨髮垂落及腰,加之戰場上的沙塵揚起,須無盡無法辨別來人面容,單從聲音判斷,約莫二十出頭的少年。

此話一出,須無盡腦海浮起了九笙那張人畜無害的笑容,那行策先安排退路的智者,最令人討厭。

「都說九蛇氏智多近妖,仙宗出了妳一個九笙,實乃仙宗之幸。」九笙智多近妖,須無盡也是才思敏捷之輩,面對眼前不知名的高手幾句話的信息,便已推敲出這一手段是誰所排佈,當面不禁誇讚了九笙幾句。

「或許吧,但她對我而言,是不幸。」少年想起了被支配不悅。

哦?看來有戲。須無盡看事有可為,正想要搧風點火一番,以測虛實,開口道:「須家未曾冒犯仙宗,且如今仙宗內部局勢未穩,不如各退一步,日後也有合作之機會?」

瞅著白語缺受陰風愁慘而重傷,這下不死也得廢了半數功體,這口氣算是報了,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出各自退去的提議,也好摸清來人的立場。

「提議不錯,告辭。」少年拱手一拜,身形爆退十餘丈,拉著白語缺傷軀,向桃源眾甩去,長劍無情出鞘。

面對須無盡這等算計之輩,少年這一舉動讓須無盡一時未及反應,只見少年長劍甩動,輕描淡寫,毫無多於動作,所過之處,摧枯拉朽,無人是其一合之敵,須無盡從原先的謹慎應對,逐漸轉化成憤怒。

青霜劍出,並地波瀾,須無盡功體雖高,輕功卻無少年修得精深,少年行招踏雪無痕,殺人往往只需一抹寒光即屍首分離,須無盡劍式雖妙,卻是屢次落空,幾百招下來,陰風軍最少死了百人。

少年這般無賴,不禁把須無盡氣笑了,即便與棋逢敵手的九笙鬥智,與桃源一脈高手鬥招,都沒眼前少年這般無賴打法來得難受,少年自恃輕功卓絕,專殺兵員,不與硬鬥,須無盡氣惱之下喊道:「站住!可敢與我一戰?」

「不敢。」

我問候你家人!

須無盡心裡罵了少年底朝天,少年的戰術確實奏效,須無盡用兵如神,若不將陣勢打亂,己方要啃下須家並定要付出不少代價,因此少年一番砍殺,傷亡全是陰風軍中軍之處,陰風軍軍紀嚴謹,為了維持陣勢運作,勢必會縮小陣局,牽一髮動全身,一陣動則大陣動,這也是九笙臨行前的叮囑,所謂慧極必傷,九蛇氏在仙宗一向不被待見,但對於九笙提出的計畫,一般來說都是仙宗最好的選擇,因此少年想都沒想就執行了。

上行下效的結果開始看見成效,不單只是少年,桃源一脈全軍基本上都在效仿少年的戰鬥模式,戰局則緩緩向外移動,正道殘軍及玄陰衛即將突破富貴山莊的封鎖範圍,一旦失去地利,須家倒會成為被夾擊的目標,須無盡恢復三分冷靜,重重的嘆了一大口氣。

「撤軍。」

心中雖是不甘,但戰局若再拖延,恐怕富貴山莊就是陰風軍的墳場了。

「這樣就撤軍?你甘心嗎?」少年停下動作,同時,也看向停下動作的須無盡。

對於用兵造詣,須無盡極有自信,哪怕是昔日叱吒風雲的羽家軍,也未必高出自己多少,收劍負手傲道:「陰風軍依照地利狙擊甫經大戰的殘兵才有優勢,失去地利、失去補給及資源,陰風軍只會成為孤軍。」

少年還劍入鞘,似懂非懂地看著須家撤軍路線,眼神斜看天際思考道:「九笙要我轉達一句話。」

「何話?」

「棋逢敵手,平生罕見,再開新局,請君,呃……入甕。」少年思考答道,末了還拿出隨身錦囊一看囊中內容。

「殘局未竟,何來新局?」須無盡笑道。

「喏,看看後方。」少年用拇指向身後比劃了幾下,一支軍容壯闊的軍隊,各個手持流星雙錘嚴陣以待。

「忘了告訴你,這支雷虓軍,才是真正的後手,真正的底牌,試想失去陰風軍的你,又能翻起什麼風浪呢?」

一陣詭異的靜默與沉思後,又是另一番血戰,真正的生死搏殺,須家全軍背水一戰,狼煙再起,天地愁慘,傳聞陰風軍此戰後僅十餘騎隨須無盡衝殺而出,陰風軍此役將近全滅,須無盡血戰三軍夾擊,下落不明,單就戰場留下的青霜斷劍,可想而知必是慘敗而回。





***

先有朝廷九督統隊給予江湖宗門施壓,後有殺字旗、敵無涯等魔頭禍世,又傳出朝廷與敵無涯等人之聯盟暗中勾結,以敵無涯等人名義強佔宗門領地,隨後派遣九督統隊收復國土,朝廷暗中作手,欲效當年五絕欲反一案,壓制江湖諸多宗門。

朝廷手段頻頻,為因應此事,許瑞早在召集聯軍進攻富貴山莊前,便與彤雪門合作聯繫穗落堂、雲樓、桃鄉客棧、天風浩蕩、昀泉仙宗、任情自在莊等六大宗門,還另外找回有對付九督統隊經驗的桓嶽府舊部,還有現存五絕之一的上官風雅所居的「恬逸松居」前來。

江湖正道絕大多數的菁英力量皆匯集於此,相較二十幾年前叱吒江湖的眾多宗門,如今的凝聚八宗會武,可見朝廷對於江湖宗門的發展限制及壓制。

作為發起人的許瑞,原先對於八宗會武的態度本來只是抱持觀望的態度,但經過富貴山莊一戰,許瑞班師之後,決意孤注一擲,八宗會武勢必得推出一名盟主,唯有匯聚正道的所有力量,才能應對如今越發險惡的成長環境。

江湖雖有智計卓絕、統籌大局之輩,但一般來說,江湖人解決問題的方式還是離不開一個字,那就是「打」。

八宗會武之局仍然依照江湖的規矩辦理,令人意外的是,雖江湖傳聞九笙與穗落堂私交甚篤,但本次八宗會武九笙竟然直接代表穗落堂出戰,尷尬的是,八宗會武之中,同樣有代表仙宗的隊伍參賽,仙宗內部局勢之詭譎,由此可見一斑。

而早前於湘河失蹤的雲樓樓主,在八宗會武之刻回歸,此次回歸雲樓有別以往獨來獨往,反倒與林氏茶莊的二小姐形影不離,八宗會武,宗門匯集,此情此景見之,江湖人士議論紛紛,凌雲雁倒是豪氣,直接牽著林茗的手代表雲樓參戰了。

凌雲雁豪氣歸豪氣,向來對感情麻木不仁的他,如今這番舉動,連隨著許瑞一同主持的雲樓老祖都不免瞪大了那雙骨碌碌的貓眼。

有江湖人士帶著眾人滿腹的疑問正要開口問道,凌雲雁頂著那刀疤臉搶在那人開口之前答道:「沒什麼好問的,就是你們見到的那樣。」說罷,眼神看向與林茗交扣右手。

凌雲雁不擅表達感情,能做到如此地步,眾人已是備感驚奇了,還是許瑞及時將話題導回正軌,眾人才沒繼續追問下去。

眾人匯集雲樓,如今雲樓之主亦回歸,此時的凌雲雁在七大宗門面前,將朝廷授與凌雲雁的那套官府呈於眾人面前,對於早前朝廷驅虎吞狼之計,許瑞及臨光等人商討早有應對之策,凌雲雁回歸的第一時間,許瑞早將講稿塞給凌雲雁,講稿上寫的蕩氣迴腸,萬分煽動。

凌雲雁揣著講稿看了一眼,拉著那身華美官服,豪氣喝道:「朝廷欲使江湖宗門不睦,而驅本宗為虎,行吞併他宗孤立之計,誠然……」

這都寫些什麼……

凌雲雁眼神一凜,劍意勃發,將手上那套華美官服碎綢毀縷,兩手拍了拍,誠懇地看向其餘七宗說道:「這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就是我的立場。」

許瑞看向老祖,投以一個徵詢的眼神。

「也是雲樓的立場。」

臨光百年歲月,沉著內斂,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面對如此情況,當下站起表態又補充了一句。

雲樓表態,其餘七宗縱使心有疑慮,人家直接行動表明了立場,也不好多說什麼,但八宗菁英齊聚,那是誰也不服誰,許瑞早有應對之策,江湖事,就有江湖的解決方式,而「以武為尊」正是最快的解決方式之一。

不過三日,八宗各推派代表出戰,八宗會武是由許瑞及彤雪打雜工所策劃,除了八宗會武之外,打雜工退居幕後,暗中組織「孤鴻燈」用以對抗武林潛藏暗流,如此「明有八宗,暗有孤鴻」,此計也是與許瑞商討許久而得,打雜工為了不讓計畫曝露,便早早退出八宗會武的舞台。

雖然此次在雲樓匯聚,許瑞做為號召者,自然也代替凌雲雁主持大局,接下來一個月,八宗高手於霧淖決戰,八宗各領風騷,奇招妙式紛現於世,除了上官風雅、九笙等江湖名宿參戰之外,梅霓、冬柏等後起之輩也參與其中。

而後數月,為了奪得頭籌,宗門之間甚至起了聯手奪帥的算盤,一番捉對廝殺之後,八宗勝負逐漸明朗,決賽當日,還在擂台上堅持的六人,各自分立戰局,風沙吹盡,看清台上六人面貌,左側三人,一人橫劍當空,負手而立,那人劍上竟還有一人足尖輕點其上,可見輕功之卓絕,赫然是雲樓翹楚,凌雲雁、臨光二人。

「樓主劍藝蓋天,老祖寶刀未老,在下總算見識了。」站在左側的第三人,正是上官風雅,自上回與皇甫殤凜分離之後,上官風雅一路尋找太歲行蹤,一查之下竟追蹤到了霽雪身上,此番與會除了代表恬逸松居參戰,正巧藉霽雪一探太歲虛實。

「你我俱在,可惜……流雲已隨風去,三逸始終缺一。」凌雲雁看向同樣橫劍的上官風雅,心中不由得一番感慨,豪氣笑道:「不知風雅兄可有意聯手,咱們之後再分勝負。」

「正有此意,樓主的縱橫劍法,上官風雅早就想見識。」上官風雅腳步挪移與凌雲雁同一戰線。

「風雅兄的紅塵五劍與四訣劍意,在下也有意一會。」

「既然如此,那便先奪下這局,你們再另分勝負吧。」臨光老祖戰意昂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殺字旗之事讓自己都栽了,此次參戰,臨光全力以赴,也順利到了最後的決賽。

左方三人已達成共識,右方三人都憋著不說話,大眼瞪小眼的模樣竟噗哧笑了出來,一名少年身著青衣,長髮垂腰,以青冠束起略添皓白的黑髮,還帶著笑意看向剛才在擂台上大吼大叫的漢子問道:「喂,鬼吼鬼叫的,你叫什麼名子?」

那大吼大叫的漢子正是當年與一心宗戰得難分難解,有「無影半形」之稱的泰然,泰然當年與一心宗交手後一戰成名,卻甘於平凡,獨自於將軍城內開了間飯館,其中更是發揚了幾道將軍城名菜如「生死油煙燻雞」、「驕傲雪凝糕」、「悠然自得西米露」等菜,此次泰然用黑紗蒙面而來,那少年自然是認不出的,但方才三人相視一笑,彼此身分猜了個七七八八,泰然索性拉下黑紗。

「果然是你,泰然!」這名青衣少年恰巧就是白然君座下六弟子,賭仙染霏之胞弟,雪寒凜,由於其姊在不夜城賭場有賭仙之名,自然與同在賭場闖下「三泰子」名號的泰然有一定的交情。

「是我是我,別這麼大驚小怪,八宗會武這種盛事,我當然要來替飯館招攬生意,誰知被人一陣推擠,就不知不覺待在這了。」泰然沙啞的聲音說的莫名其妙,完全沒意識到他處於「決賽」的擂台之上,聽的雪寒凜眉頭頻挑,狐疑的看著泰然。

就在泰然大吹牛皮的時候,一隻蔥白玉手從泰然身後伸出,纖細又指節分明的五指卻是狠狠捏在泰然的耳垂上,雪寒凜順著方向看去,女子身著西域薄紗,長直黑髮披肩在後,一雙水眸裡彷彿有著星辰大海,雪寒凜方才一眼就認出了來者的身分。

按照輩分來說,悠希算是自己的師叔,也算是自己的師娘,但雪寒凜自微末之時便與悠希結識於將軍城,就沒有去在意這個身分上的隔閡,看到悠希熟練的欺負泰然的模樣,雪寒凜甚至以為現在不是八宗會武,而是在將軍城的泰然飯館。

面對凌雲雁、上官風雅等江湖前輩,雪寒凜三人不待言,默契自生,泰然笑咧咧的向凌雲雁說道:「樓主,這次咱們各憑本事,別手下留情啊。」

泰然雖於將軍城外自立門楣,但畢竟出身雲樓,因此才向凌雲雁打個照面;未待凌雲雁回覆,上官風雅見勢取機,憑虛御風,凌空借力,滄海紅塵凌厲出鞘,直取速攻之法。

上官風雅劍藝成名已久,其好友無始劍仙的劍舞紅塵如今更是遍佈天下,雪寒凜也不例外,劍法中或多或少融匯了兩位前輩的影子,手持雪家的六出白舞劍,橫空擋下上官風雅的劍勢。

「曾有不少人稱我為仙人,可知這仙字從何而來?」

上官風雅、雪寒凜雙劍相抵,上官風雅看似自問自答,實則攻心之舉,自顧答道:「除了詩劍雙絕之外,還有一五行八卦之學,出發前曾給自己算了一卦……」上官風雅意味深長笑道:「若敵無涯此刻前來,只怕咱們的比鬥片刻就能結束了。」

想到敵無涯在霧淖的種種事蹟,雪寒凜心中簡直要蒙上一層陰影,卻也在內外交逼中催發潛能,一劍劃開了上官風雅的袍子,搶了一先。

「上官老雅,都多大歲數的人了在那嚇小孩子,當真臭不要臉。」人群中一陣細微的誹腹,仍然逃不過上官風雅敏銳的五感。

鰻魚?

上官風雅扭頭一看,險些又要中了雪寒凜的劍招,對方資歷雖淺,劍法卻出奇不意,上官風雅只得全神應對。

泰然出自雲樓,這數月期間林茗自然也與泰然混了一個臉熟,林茗見與凌雲雁先被人奪去一先,心中一陣緊張,連手中茶杯都給捏碎了,茶杯碎裂的聲音過於明顯,擂台上的泰然看了一眼林茗笑道:「這麼氣啊?」林茗自然沒有好臉色給泰然,一不注意,凌雲雁長劍急攻而來,險些被凌雲雁削了眉毛。

「第一次看見你們取了上風還會生氣的!」泰然雙拳急擋凌雲雁縱橫劍法凌厲攻勢,格擋之間,還不忘逞口舌之利。

「說的我都想上擂台揍你了。」林茗臉上仍掛著微笑,但撩起袖子嶄露的殺氣,絲毫不遜台上龍爭虎鬥,泰然見狀脖子一縮,恰巧閃過凌雲雁襲來一劍,兩人戰至擂台對角,又聽泰然遙聲說道:「單挑可以啊,我的單挑規則就是骰出三點的無條件勝利!」泰然這是暗道自己在賭場上「三泰子」的名號要嚇唬林茗。

「還有這種事?那你豈不是穩贏了?」凌雲雁笑的越狂,手中細雨斜陽舞的越狂,泰然收斂心神,雙拳虎虎生風,重現當年獨對一心宗的雄景。

「怕你不成!」林茗以雙劍削在石子上,不一會竟讓她刻出三顆六面石骰,還真有一搏的架勢,但隨著凌雲雁使出更上一層的縱橫劍法,泰然表情逐漸凝重,轉攻為守,力求不失。

最終之戰七招為勝,泰然、雪寒凜皆取得戰果,反觀悠希與臨光之戰,一為風雨名門之後,一為霜嶽三妖之一,兩人交接試探,保留七分,臨光緄帶拋擲,挾帶真氣寄物之巧,悠希一時不慎被緄帶震退三步,雙方交掌退開,悠希輸了半招,臨光暫取一先。

本欲乘勝追擊,但悠希畢竟名門之後,豈是庸手,精妙身法瞬間退開,臨光斜睨緄帶,幽怨道:「實在太令人難過了。」七招勝負,本以為己方聯手,此局唾手可得,戰至如今己方不過勝了一招,也怪不得臨光心累。

轉頭看向另外兩處喊道:「給點力,你們一人在勝個三招,咱們就勝了。」臨光嘴上說的輕巧,心中自然知曉此戰難就難在「分寸」二字,面對這些後生晚輩,全力以赴被說以大欺小,留力留手則造就如今進退兩難窘境。

凌雲雁回道:「沒問題,若真有問題,剩下六招全看老祖了!」語罷,縱橫劍法捭闔十方,封去泰然上下退路,打的泰然狼狽的在地上翻了三圈脫出縱橫劍網。

臨光心思一橫,緄帶彌天旋起,罩住悠希周身,悠希慣著薄紗,一時之間竟見緄帶將自己包了一個嚴實,柳眉微顰,伸手取下繫尾髮簪,只聞得楚楚幽聲,如吐蘭芳,悠希柔道:「老祖緄帶包了這麼緊,不嫌太擠嗎?」蔥白玉手輕拈瑰赤髮簪,如蝶舞蜂旋,一劃破困局,扳回一城,勝了一招。

僥倖勝得一招,終究未脫少女心性,自豪挑眉看向泰然與雪寒凜,但一人與上官風雅鬥劍無法分神,一人被凌雲雁追的上天入地,顯然無法共享悠希的喜悅。而在悠希分神瞬間,臨光瞬間調整態勢,緄帶纏攻而上,又勝了悠希一招。

泰然心知不敵凌雲雁,以拖為主,不與硬碰,哪知凌雲雁見臨光取勝,戰意越發兇猛,飛劍脫手,正有凌雲飛雁之勢,還是泰然眼疾手快,細雨斜陽削去泰然衣角,凌雲雁勝了一招,不忘向臨光讚道:「果然給力,看來今日全看老祖了。」

泰然心中簡直鬱悶,這才不過與林茗拌嘴一會,樓主整場窮追猛打是幾個意思,還未及思考,凌雲雁蕩劍疾攻而來,泰然只得滿場狂奔,本想向雪寒凜求援,轉頭一看,卻見六出凋敝,霜花盡馳,雪寒凜顯露敗相,上官風雅連取兩招皆勝

眼見上官風雅連勝兩式,凌雲雁揶揄道:「終於醒來了是吧?」七招取勝,只差最後一招,三人鬥志昂揚,加元倍功,全力以赴。

泰然方三人也是堅持不懈,雖然被凌雲雁滿場追擊,泰然仍是靜待反擊時機,奔走之間無奈道:「這樣都能給你們逆轉。」

「沒錯,你識相點,趕緊停下來讓一切都結束吧!」凌雲雁在泰然身後緊追不捨,表面上是窮追猛打,心中也只能暗暗與泰然道歉,誰讓你沒事與林茗拌嘴呢!

一瞬失神,反倒讓泰然有機可趁,一記重拳打在凌雲雁斜陽劍身之上,其力道之重震的凌雲雁虎口發麻,又使了步陰招,使得凌雲雁連退數步方止,兩招下來,泰然方又取下兩招,雙方皆各取六招,皆待最終關鍵一式。

兩方卻是極有默契的停下了動作,片刻的時間各自調整了氣息之後,雙方六人交手,盡是目不暇給的速攻,誰也沒料到泰然三人竟能戰至如斯地步,誰也料不到,凌雲雁三人功法招式還能精妙如此,八宗圍觀之人無不屏息觀戰。

最後又經歷長達一個時辰的內功搏鬥,終在金烏西下之刻分出勝負,但這八宗主事之選,竟跌破眾人眼鏡,悠希瀕臨敗陣之際,髮簪疾射最終一擊,凌雲雁因高強度戰鬥略顯疲憊,隨意將髮簪格去,豈料悠希與臨光對戰之時現學現賣真氣寄物之能,髮簪上的氣勁,劃開臨光緄帶;臨光還算躲得及時,但站在臨光身後的上官風雅就沒這麼幸運,正面挨下了髮簪上的氣勁,至此,七招勝負明瞭。

場上六人非是首次交手,猶記八宗初戰時,凌雲雁、上官風雅便聯手劍傲蒼穹以迅雷之勢大破泰然、悠希等人,時至今日,江湖代有才人出,見雪寒凜等後生晚輩青出於藍,凌雲雁等人雖敗猶榮,因為這也證明了,將有人能夠代替他們繼續守護這片江湖。

這場嘆為觀止之散終將落幕,許瑞心中暗自計較,悠希雖為名門之後,但交集卻遍佈正邪二道,加上背後宗門資源,某方面來說更能有效打擊殺字旗以及……独孤客留下的隱患。

根據独孤客留下的線索,無始劍仙……應說是無終劍魔留下劍譜之處,皆為水脈匯集要處,當年西山決堤,只怕也是黑暗王朝暗中作手之一,為查明真相,許瑞離開富貴山莊後,重兵把守江湖市集之口,以防殺字旗藉八宗菁英離開時趁虛而入。

所幸如今已匯聚八宗力量,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許瑞走上主持台,正要說明戰況時及未來策畫時,空中突兀的闖入一名蒙面人,那人支吾不言,又一身真氣勃然,將發未發,當此殺字旗橫行殘虐的敏感時刻,眾人紛紛抽出兵器指向該名蒙面人。

「站住,別再靠近了。」

蒙面人本就負傷,有口難言,慌亂之下只得用行動表示,艱難的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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