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十一)
智亂天下(十一)
筆者:凌冬生
2021/07/09
勁拔擎嶽九州藏

話說回冉星殿創立,霽雪因服魔丹,後應天命自縊而逝後,閉門弟子元釲遵循先師遺願,尋上悅霖宮家與時家等世族大家,而後幾大世家共創冉星殿,因霽雪對諸家當家有教育之恩,遂以宮家無殤為首,創立冉星殿,因閉關參悟君仙劍法,任命元釲為冉星殿司簿,暫與長老穆落明共理殿中大小事務。



悅霖宮家以茶商貿易聞名,宮無殤為悅霖宮家不世出的少年高手,有「烏髮血瞳、墨袍仙劍」之稱,一手君仙長劍出神入化,自然也成為冉星殿立足之本的一項因素;冉星殿的成立是由幾大世家共同組成,除了奉師命而來的元釲、悅霖宮家之外,就屬當地頗有名望的穆家及時家,穆家耆老穆落明受宮無殤之延請而出,身居冉星殿五星閣主之一。

除了宮無殤、穆落明、元釲之外,冉星殿中不可或缺的一支世家力量,就屬時家為最,時樂蘋一襲青衣棕髮,柔若凝脂的素手上掛著一條祈求平安的紅繩,粉黛酡顏,朱紅唇染,這位時家二小姐也被任命為五星閣主之一,因大姊時樂愉身亡之謎,對殺字旗可謂深惡痛絕,早前更拜碧血潛川院之主劍青魂為師,位居「九魂」之一,而後獨自追查大姊時樂愉身亡之因,這才與宮無殤一同創建冉星殿,欲正面對抗殺字旗之威脅,

面對未知威脅,不但八宗先輩共商對策,冉星殿也不遺餘力,可說開創一個臨時庇護之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念、玄塵、文浩然、皇甫殤凜四人各有機遇,義結金蘭成「潛淵四傑」再說回市集當日,一名白髮少年,眸中赤瞳散出異芒,俯首沉笑,透漏著一股詭異妖紛。

傅曉蘭與一念分道揚鑣之後,看見白髮少年詭異舉動,心中一奇,便上前觀視,白髮少年抬頭雙眼突露凶光,兇殘劍氣爆射,傅曉蘭武感敏銳,雙足穩立,二字鉗羊紮馬,向後彎去半個腰身,劍氣曲折迴繞不定,傅曉蘭心有警覺而躲去突襲死劫,迴繞不定而凝聚的劍氣,卻是殺向一旁無辜之人。

「墨嵐!」

上官墨嵐出自上官氏旁支的世家弟子,初入江湖,未知世道險惡,傅曉蘭避過致命劍氣,劍氣卻聚合殺向上官墨嵐,僅僅交接一瞬,傅曉蘭已知來者身分,白衣少年抬眼望去,赫然是潛淵四傑之一,槐序仙,玄塵。

無辜之人莫名被眼前邪人殺害,傅曉蘭怒視而去,玄塵天生一雙赤瞳,此時竟顯七分狂邪,不見名招九霄熾炎,倒是手中無名軟劍勢走偏邪,一挑一掠,傅曉蘭自腰間抽出一對八斬刀,瞬間貼身奪橋,緊捉對手中線。

「你不是玄塵!」

劍氣曲迴如邪,陰狠毒辣,一如傳聞尤玄邪劍,眼前少年,雖仍是玄衣玉顏,已有人猜出其真實身分,殺字旗六大高手之一「鬼途劍煞星猶玄」,玄塵面上冷峻,更顯三分怒容,要報前回刺殺倪子翔失手被擒之怨。

八斬刀法「膀攤枕耕、滾斬割劏」,八字刀訣環環相扣,雖遜油旋一籌不止,一腔碧血、一身熱腸,豈能袖手旁觀,豈能坐視不管,傅曉蘭雙刀劃圓,已是盡己所能,盡力將狂亂爆射的劍氣擋下,仍無法避免無辜傷亡,八宗主力皆離開主城,油旋頂著玄塵那副冠玉俊顏,來回衝殺,不知殺傷多少無辜俠士,留下猖狂笑聲,翻簷踏瓦離去。

傅曉蘭勉力擋下所有狂亂爆射的劍氣,見油旋翻身逃脫,嬌叱一句:「賊人休走!」反握兩口八斬刀三兩步便踏牆追上,而油旋奔逃之際仍有意放緩腳步,對傅曉蘭投以詭異且挑釁的笑容。

傅曉蘭一路追擊,油旋欲擒故縱且戰且退,石灰、毒針等損招層出不窮,傅曉蘭扯下一塊衣角掩面以避石灰,無論傅曉蘭提速多快,兩人距離始終保持不變,這樣的追擊持續將近一日,油旋仍是遊刃有餘,反觀傅曉蘭倒是有些氣力難支,地形從主城至闊野,從闊野至密林,密林古樹高可參天,蒼綠疊翠,傅曉蘭追至密林卻是失去了油旋行蹤。

密林不遠處一座山頭,層巒疊嶂,曲迴盤繞,心中雖是忌憚油旋暗施黑手,但想起這段時間無數慘亡於他手中之人,傅曉蘭憑藉這股怒意,硬是跟了上去,卻不曾想,當獵人反成獵物,那將面對可不止死亡如此簡單。

「窮追不捨,意欲何為?」油旋此時仍是頂著玄塵那張俊秀的面容,高辮束起的白髮,一雙赤瞳易容的唯妙唯肖,傅曉蘭有膽識追擊自己至此處,油旋讚賞之餘,同時也暗中策劃另一樁陰謀。

「殺字旗邪殘濫殺,人人得而誅之,除你,需要理由嗎?」傅曉蘭武功雖非上乘,卻也有一身俠肝義膽、也有一腔豪情壯志,殺字旗禍世,但凡有志之士,無不視之寇讎,右手八斬刀在手腕上繞了一圈,刀尖指向油旋怒視。

「可笑,可笑,世上何來正邪?不過成王敗寇罷了。」

油旋背倚山口,皓月清輝透過洞口直射,墨袍迎風吹拂,令人看不清此時情緒,似是而非的回答,聽似悖論,卻也抨擊傅曉蘭一直深植的信念。

「若邪非邪,何來分說?」

「這也不是你們達成私慾的理由!」

悖論邪說,妖言惑眾,傅曉蘭一聲怒喝,兩口八斬刀「咻!咻!」兩道清脆銳利的破風聲,迅疾射向油旋而來,於油旋接話之既、借雙方地勢的高地差距突襲,時機、角度、力道皆恰到好處,油旋手中利劍未出,劍柄左右一拍,框啷兩聲,八斬刀應聲落地,兩道刀光卻是虛晃之招,傅曉蘭知道自身優劣,根基、招式皆遜於對手,貼身短打,一搏勝機!

「呵呵呵,有趣。」

一道喑啞聲線變得陰陽莫測,油旋臉上掛著那張玄塵的面龐,一口裂嘴齜笑,眼中一抹戲謔眼神,兩人四手互相纏鬥,山壁之後,人聲鼎沸,月光拂照之下,八宗旌旗獵獵;山峰之上,廣寒清秋肅寂,一者短橋貼身,聽勁卸力,奈何邪人功深氣沉,縱借卸力之巧,仍頻添傷勢,一者指爪殘狠,攻即必殺,五指倏張,指上骨節分明,兩人一來一往,交手已過四十招,一攻一卸,攻防轉力之間,高下已判。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你卸的了幾招?」油旋故露空門,傅曉蘭癡於武,崇尚武德,焉知江湖險惡,一見賊人空門大露,不假思索便舉掌攻去;豈料身形早已被對手掌握,故露的空門,頓成箝制的死門,油旋五指反扣,傅曉蘭右手被制,傳來的痛感撕心裂肺,油旋加重五指施力,扭曲的右臂更加嚴重,硬生生卸掉了傅曉蘭右臂。

「啊!你……」傅曉蘭心下一驚,忍著疼痛,左掌反擊之勢已臨,油旋雙掌靈活多變,同樣的路數,傅曉蘭左臂瞬間又被五指扣住。

「噓。」

油旋將食指悄悄伸在唇前,眼中一抹凶光,油旋五指併攏成刀,一抹利勁劃過傅曉蘭咽喉,頓時血花飄散,濺如瑰詠,在對方驚恐又不甘的眼神中,油旋感受十足的愉悅,一點傅曉蘭周身大穴,使其動彈不能,又能精準控制血流速度。

油旋將自己夜行衣強行套在傅曉蘭身上,包覆的嚴巖實實,伸手撫摸順著對方前額說道:「我啊,最厭惡有人鬼吼鬼叫。」油旋將傅曉蘭一路拖行至山壁洞口,臨風眺望八宗齊聚之地,清涼夜風撲面,油旋擦著額前熱汗,看著一路拖行留下的血跡,被拖行的傅曉蘭奄奄一息,拍頭安慰道:「這樣安靜多了。」

「現在我們就來看看,你口中的正邪之分。」

油旋將傅曉蘭置於山洞口,雙手環胸,神情彷彿飽覽群麓,夜遊山景,叮嚀道:「你的穴道再一刻後便會自動解開,而你將會順著山勢,一路……滾落至八宗之中。」油旋將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說得言情並茂,生動活潑,右手兩指還在左手手臂跳動表示軌跡,示意傅曉蘭滑落至會武的場景。

見傅曉蘭毫無反應,油旋頓感乏味,先一步離開了山洞,而等待著傅曉蘭的命運,可想而知……

***

做好一切準備之後,油旋好整以暇返回主城之中,進行接下來的計畫,富貴山莊戰事之後,須家大敗、独孤客等人所暗藏之後手盡毀,殺字旗同時自然也接到相應情報,正道已得劍舞紅塵所留下的線索,如此一來九泉秘徑遲早會曝光,殺字旗不得不提早動手。

早在一年前,独孤客為復辟之事尋上殺字旗,彼時朝廷與江湖之爭擴大,殺字旗、黑暗王朝各有在朝廷與掌握仙泉資訊最為龐大的昀泉仙宗派遣內應,這也是仙宗近年不斷整肅內部原因之一。

仙宗雖有防備,而「龍泉」之稱的龍虎山一脈卻逐漸式微,這也給了殺字旗趁機而入的機會,龍虎山張恆之雖掌握玄通真經卻不問世事,而潛心修道蘇境離也逐漸淡出江湖風波,於紅塵世間傳道說法,其弟子蘊海英年早逝,又傳法沄泱,身負龍泉之秘的可能,卻無守護秘密的功力,不免成為被殺字旗盯上的目標。

回到密室之內,油旋熟練的抽出組織交付情報的那只木箱,不乏許多武林大事,敵無涯、楊蒼、血劍魔祖三梟鼎立,至今仍未分出高下,無論哪方對組織來說都是燙手山芋,此刻他們願意消耗彼此勢力,殺字旗自然不願意招惹他們,畢竟對組織來說,當前正道八宗已察覺計畫,失了先手優勢,又失独孤客那方助力,殺字旗可謂孤掌難鳴。

提著油燈又在卷宗上翻閱下一頁,「潛淵四傑」斗大四字顯現卷上,卷宗上寫著四人詳細資料,一念、玄塵、文浩然、皇甫殤凜,四人師承何處,出身經歷,盡皆被詳細記錄,這也是油旋易容玄塵原因之一。

自富貴山莊戰事結束後,隨著須家大軍敗亡,曲洛紜亦於此役後下落不明,江湖上卻是多了名氣形相似的女俠紀洛瑤,以北斗瑤光為號,手持名劍「相柳」,除了不少相似之處,甚至修練五大神功之「九玄鎮天歌」,遽聞早年被曲洛紜帶入桓嶽府中暗中栽培,性格颯爽愛恨分明,醉心於劍藝之上,而四傑之一,春韶君一念也拜入此女俠門下,滄玥閣半年來志於掃蕩桓嶽府殘軍,一念投於滄玥閣倒不影響組織計畫,油旋便也沒去注意。

翻過了一念的卷宗,玄塵投於白然君桃源一脈,桃源一脈行事亦正亦邪,自然是油旋利用的對象,故有了主城內易容屠殺之事。

卷宗再翻,出身雲鹿君門下的文浩然,投身有朝廷不管、武林不管、掌櫃不管,三不管之稱的「燕前別館」,此龍蛇混雜之地,館主若水先生收文浩然為徒,本應逍遙世外的燕前別館,卻因文浩然發現水脈異樣,欲合縱連橫諸家宗門共組「運河計畫」而涉入紅塵之中;文浩然作為一介士儒,又聯合諸多俠士凝聚力量,「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文浩然犯此二條當朝大忌,殺字旗略施小技,朝廷中即有內應應和計畫,諸家宗門難以同心,運河計畫不攻自破,自然也省去殺字旗一大麻煩。

四傑中最後一人,皇甫殤凜投身天下五絕上官風雅座下,雖得上官風雅親自指點劍藝,終究火候不足,經組織探查,皇甫殤凜醉心於劍、寄心於情、放情於詩,對於局勢影響雖未有文浩然那般來得有威脅,卻也非如同一念那般毋須注意,組織對其描述資訊多於劍法上的資料,畢竟為上官風雅親傳,殺字旗應對自然小心謹慎,傳聞太歲對當年醉南懷雲之事仍心存芥蒂,對付上官風雅一事上,殺字旗免不得要借助這位宿敵之手牽制。

將油燈放至一旁木桌之上,油旋又仔細將剩餘卷宗一一翻過,心中已有計畫,密室之內機關重重,轉動了一旁的燭台,密室機關之中赫然看見一座精緻熔爐,爐中一張張鐵具,盡是人面倒模,殺字旗六大高手精通易容術,有很大一部分歸功於此熔爐煉製的面具。油旋將溶液澆灌在倒模之上,清冷寒泉立即灌入冷卻,一陣滾燙嘶聲,隨著白煙裊裊,一張人皮面具即成。

此張面具倒不是江湖成名人物的任何一人,不過是尋常僧者罷了,油旋將仍有高溫的人皮面具帶上,承受因高溫帶來的刺痛,換來的卻是將近完美的易容,此刻的油旋雖是戴著一張慈祥且平凡的臉皮,卻掩藏不住眼神中的三分凶光。

對著銅鏡一番調整,總算是將與這張臉孔極為不協調的橫肉給掩藏了去,抄起組織給自己配賦的藥箱,箱內五顏六色的藥粉,有穿腸毒藥、靈藥仙丹,自然免不了配合易容術的胭脂水粉及能夠變更聲音的特殊藥粉,油旋和著水服下藥粉後,輕咳了數聲,聲音變得木訥老實,拾起木箱內的剃刀及鈿筆,開始為這張臉孔增添數分顏色。

最後油旋則在密室內挑選了件月白僧袍,僧袍不大不小,穿著輕鬆簡便,配上一顆圓潤的大光頭,油旋給自己起了個法號。

晤杏步高。



***



八宗會武已近尾聲,許瑞主持大會欲說明未來方針,不遠處山壁之上,三刻之限已至,因追擊油旋而行動受制的傅曉蘭,穴道解開的立即從山壁上跌落,油旋自然在傅曉蘭身上動了些手腳,眼下傅曉蘭咽喉之創也因穴道解開而血湧如柱,一身真氣狂洩無法收斂,眾人紛紛抽出兵器指向傅曉蘭。

「站住,別再靠近了。」

八宗匯聚,弟子何其之多,殺字旗易容術冠絕當世,堪比五絕之中的鰻魚,面對眼前未知威脅,眾人無不謹慎對待,傅曉蘭身負重傷,有口難言,喉中流淌溫熱的鮮血,艱難的發出沙啞的聲音。

「我……我不是。」

欲辯解,奈何現場弟子眾多,你一言,我一句,傅曉蘭的辯解細如蚊聲,一身散亂的真氣倒成了自身的催命符,還未來得及解釋,在場已有不少高手暗自凝聚內力以應不測,這是殺字旗慣用的手法,為了殺戮,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眼前蒙面人支吾不言,行為舉止豈止怪異二字可形容。

眼見辯解無用,八宗弟子群情激憤,傅曉蘭虛晃一招欲奪路逃生,現場眾人親友或多或少都遭遇殺字旗毒手,不過片刻已將此處圍的水洩不通,豈容蒙面人逃生餘地,最終仍是未逃出包圍,當眾人知曉黑布掩藏下的面容是傅曉蘭之時,皆是一陣震驚。眾人議論紛紛,還是有幾位與殺字旗交手之人馬上意會。

「他不是殺字旗的人?」幾名參與圍殺的弟子不解問道。

如今江湖上風聲鶴唳,傅曉蘭之死雖是惋惜,卻也沒太多時間悲春傷秋,許瑞幽嘆一聲:「怕是被殺字旗利用的可憐人,好生收埋吧。」自與独孤客富貴山莊一役,總算知道這些年來他們圖謀的是什麼,當年西山決堤、百輪轉禍世,所謀就是利用九泉秘徑,掌握真正的穹蒼來源。

穹蒼之力既能將人一生之功盡數保存,又是以何法能將其留下?僅僅是因為那巧奪天工的鳳霞金冠?聰慧如九笙、巧智如許瑞皆百思不得其解,而當眾人認為是江湖不解之謎之時,暗中蟄伏的敵人已經給他們帶來了線索。。

許瑞、九笙及臨光等人看出了殺字旗聲東擊西的手段,各自招呼人手循線追查,果不其然,殺字旗已然開始動作,八宗、孤鴻燈兩大組織一明一暗聯手,以迅雷之勢找到殺字旗出沒之地。

八宗勢力作為江湖中堅力量,有絕對的力量能與之抗衡,但說起機動性,打雜工創立孤鴻燈之運作卻是快上不少,探查殺字旗行蹤不過三、四日之功,打雜工已經掌握殺手行蹤。

帝都,朝廷重地,江湖勢力之中也屬「帝都凌家」在帝都還說得上話,殺字旗選在此地動手,不難猜想朝廷當中已有殺字旗之爪牙,當孤鴻燈尋得線索之時,打雜工第一時間動身前往。

關於孤鴻燈之建立,其中也不乏冉星殿的痕跡,宮家、時家、穆家等世家共組冉星殿後,霽雪遣門生元釲協理冉星殿,同時延請打雜工進駐為長老,故孤鴻燈之建立,同時也是冉星殿中的菁英。

打雜工雖想逍遙於紅塵之外,終究是心繫江湖,兼善天下,殺字旗如此猖狂,豈能少了他這口正義之劍。八宗、孤鴻各得情報,得許瑞分剖利害後,臨光與九笙倒是喊住眾人前往討伐的步伐。

「老祖因何阻攔?」幾名俠士正義憤填膺,被眼前緄帶阻攔,不解而問道。

九笙從人群走出,笑吟吟的找了張椅子坐下,撐著臉頰,肆意玩弄手中銀鈴,徐緩道:「此番殺字旗與黑暗王朝餘孽聯手可說是始料未及,即便有許瑞出謀劃策欲亡羊補牢,仍是慢了對方數先,已知對方目標在於水脈,昀泉仙宗傳承如此多年,皆未探得仙泉奧妙,殺字旗又有何驚天手段能夠找出?」

「況且殺字旗之人一向神出鬼沒,何以此次如此輕易便能找出行蹤?」臨光補充道。

江湖自有排名譜,自江湖高手排名,智者風雲皆有所撰,天下首智,鋒芒耀眼,而雲樓老祖沉著睿智,韜光養晦,相較於九笙,外人自然較少關注,如今兩人一語,令眾人恍然大悟,以殺字旗手段,行蹤若是如此輕易被人找出,何以如今才發現,單憑八宗底蘊,要滅一個憑藉易容手段惹是生非的殺手組織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九笙抬眼望向眾人,見臨光胸有成竹,料是已有籌謀,開口問道:「老祖以為如何?」

自夏宸協助創立「莫廳」之後,朝廷給予雲曦迴雁樓的壓力頓減,夏宸平日除了壓制血劍魔祖遺留之創,便是明查暗訪為自己三名徒兒解決目前遭遇的麻煩,臨光也不負師恩,對付油旋一事,早有應對之策,眼下八宗齊聚,正是行策之時。

只見臨光眼露悲憤,曲無異從雲樓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曲無異語氣冰冷,隱含殺機,淡道:「為查油旋行蹤,三生他也慘遭毒手……」三生與曲無異同出北海,同生共死這麼長歲月,卻也避不開這次的殺劫,不過三生仍是從油旋身上找到了蛛絲馬跡。

「你們自己看看罷。」

只見曲無異從懷中拋出一塊白布,布中是油旋與三生交手時,身上所留下的一塊殘渣,黑色粉末暗暗透出異香,明眼人見狀即知,乃出自萍蓮鄉的黑茶。

「萍蓮鄉?莫不是懷疑萍蓮居士乃暗中黑手?」

曲無異兩眼一翻,暗自佩服這位俠士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九笙望向黑茶殘渣,綜合水脈資訊立即明白殺字旗的計畫,當下也不賣關子,開口說道:「此物我已見過,當初司徒小子呈來之時,就已懷疑仙宗外部或有細作,如今看來,是殺字旗的傑作啊。」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九笙笑吟道:「南北雙泉、西山決堤、萍蓮亦水,發現了嗎?」九笙所述,恰巧是圍繞神州大地的水脈,當年西山決堤,不難聯想他們早有圖謀,經九笙一番點撥,眾人恍然大悟,紛紛直道原來如此云云。

「那他們如何確定掌握水脈便能掌握穹蒼?」群俠之中又有人不解問道。

「誰知道呢?仙宗十二氏,傳承淵遠尚且只有傳說,龍泉五脈也僅有蘇境離所著之『天檄文』可考,或許真讓前朝參透了些什麼也說不定。」九笙縱然智冠天下,總有未知之事,面對此人的疑問,九笙在椅子上翹著腿,說出自己的看法。

「軾泊的守軍還護持著水脈嗎?」臨光忽然想起什麼,向許瑞詢問道。

自富貴山莊一戰得知前朝陰謀之後,許瑞、臨光皆響應文浩然提出的運河計畫,因朝廷從中作梗,為大局著想,不得已只能讓運河計畫胎死腹中,惟許瑞所率的私軍還守著前往主城,亦是中原水脈的咽喉「軾泊」,也因如此,陰謀家無不將其視為眼中釘。

「我明白了,待宵禁時會開放入口,你們趁機行事。」許瑞一點就通,知道臨光這是要釣大魚啊。

聰明人之間毋須多言,既知敵人目標在於水脈,西山已然下手,昀泉傳聞要尋得秋霜夢焉才能得知仙泉下落,姑且不說殺字旗是否有這份能耐能勝得秋霜夢焉,仙宗幾年來也就找到了一個影子,行蹤飄忽的比那擁有不毀金身的太歲還要神出鬼沒,思及此處,臨光大可判斷殺字旗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龍泉。

「那這次誰去?誰留?」臨光疑問道。

「不管你們誰去誰留,三生的仇我報定了!」曲無異從原本的冷言冷語,變得異常暴躁。

「肯定少不了你,那咱們雲樓還有誰去?」臨光掃了一圈,之所以將範圍侷限在雲樓也是避免他宗以為雲樓擅權專制。

而八宗會武勝出的一方也曉得輕重緩急,即便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倒也甘之如飴,凌雲雁身為一宗之主,面對此等禍世奸梟亦是責無旁貸,提起細雨斜陽,一言不發默默踱入出戰的那一圈,林茗一直跟著凌雲雁行動,凌雲雁恪守君子之儀,兩人之間總是留了方寸之距,卻也是形影不離。 臨光環視雲樓人手一圈,還未開口,眾人之間已有默契。

「嗯,就這麼定了。」

雲樓擇人自有默契,其餘七宗則是各自散去,九笙因常年脫離仙宗,居於穗落堂內,恰巧對於殺字旗掌握的水脈之祕很是好奇,木璟則是要報油旋背信之仇一番商議後與木璟一同出戰。

除此之外,昔日無心三劍也是雙鋒現芒,對於此次斬首計畫,深表認同,雖知太歲仍潛伏暗中伺機而為,然而上官風雅仍與劍傲蒼穹這段時間找尋鰻魚下落無果,只將爻靈妃送回爻家之後,再來處理太歲之事,眼下大患,只願一戰畢功,永除邪禍。

「幾位前輩都已出手,我們這些後生就去替前輩們彎一彎這枚魚鉤。」不過多時,八宗商議已定,雪寒凜抱劍請纓,便帶著一隊人前往帝都馳援。

***

天下四邦各有其秀,朝廷占據西南一方,帝都背倚邊關,東望臨湘,有天子守國之氣概,自前朝滅亡之後,朝廷二十年來亦是兢兢業業周旋於江湖宗門之間。殊不知黑暗之手早已深植其中,如今帝都除了凌家劍衛,更多是藏污納垢之地。

黃沙孤煙,落日長風僕僕而過,斜陽映照黃沙的人影筆直如劍,殺氣瀰漫空中,長辮隨風揚動,鳳眼金眸之中,是一股燃燒的正義,打雜工闔起雙目凝思,神遊八方,迎風而立卻是心如止水,橫舉手中木劍,不禁回首一生,遙遙邊關即在不遠處,當年蒙流雲飄蹤所招攬,賜號「機巧藏拙」,是讚譽打雜工的劍術,同時也是讚譽打雜工深不可測的功底,至今還無人能探得打雜工的底線。

但凡有人問起這名金影劍客,他都只是回答自己不過是名打雜的,久而久之,人們逐漸忘了他的本名,一直以來孤身獨來獨往、形單影隻,也許是因如此,才以「孤鴻」為名,而無名劍客終究也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但為了守護這份得來不易的歸屬,此刻的打雜工不介意讓殺字旗一探自己的底線。

劍鋒於鞘,木劍出鋒似神兵。

平凡樸實掃帚之中,打雜工緩緩抽出掃帚之內的鋒芒,木劍慧星,藏拙百世,一朝現芒!

「今日的帝都,將再現訣塵之名。」

孤鴻燈的情報網沒有出錯,又有殺星闖入,帝都之內朝廷護軍巧合撤離,空中瀰漫血腥味,伴隨金鐵交鳴及劍詩唱吟傳出,朝廷護軍雖離開,帝都凌家所訓練之劍衛卻在此刻挺身而出,只聞聲聲詩吟:「金縷繫銀鉤,青羅錦冠裘。訴情衷,快意方休!」一眾凌家劍衛雖是死傷慘重,卻是以生命拖到援軍前來。

凌家劍衛的犧牲沒有白費,遠處已有一隊人馬浩蕩趕來,為首者湛藍的眸子深邃,相貌清冷,背上三尺青鋒正是雪家家傳之劍「六出,白舞」,雪寒凜得八宗計畫,率眾趕往帝都,九笙配合臨光等人行動,留下一部分私兵交予雪寒凜,一聲令下,雪寒凜率領的隊伍有目的性的將帝都圍住,姑且不論此次情報真假,但凡有一絲可能,斷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讓殺字旗逃脫的機會,包圍網即刻將成,雪寒凜卻見靠近帝都之處,一名金影劍客橫劍而立。

訣塵金眸倏張,眼神已鎖定不遠處與凌家劍衛纏鬥不休的蒙面人,不待言,彗星已然出鞘,中路劍法凌厲非常,打雜工此劍還未運上內力,這一劍揮出,可說是讓人得對打雜工的實力重新評估,毫無內力加成的一劍,僅僅只是因為劍術,便有先發制人的窒息感。

此時的無論蒙面者是否為油旋,光憑惡傷無辜,殘殺忠良此兩罪,打雜工都有了出手的理由,彗星一劍不偏不倚,逼命而來,油旋足尖離塵,身子向後斜飛,欲卸直逼面門的彗星一劍。

倏然腳步一停,蒙面人雙手一張,劃開陰陽二勢,動靜無分,驟然雙手一合,宛若一炁匯陰陽,慧星磅礡劍勢停在胸前,雙掌中空之處驚見內力浮動態樣,劍勢前進的速度極緩。

「剛則易折,勢盡則衰,劍術如你這般化境,豈會犯下如此錯誤?」蒙面人內力深沉,以守代攻、以拖待變,十成內力化為九成守勢,心中暗自盤算,全神守勢之下,彗星凌厲一劍竟也寸進不得。

黑暗王朝暗中聯合殺字旗、須家、富貴山莊等勢力合作,雖是各取所需,情報互通的情況下,對於各自遭遇的對手也有幾分了解,眼前打雜工之劍術,與闇風軍於水都苑遭遇秋霜夢焉劍路擁有同樣的凌厲迅捷,而與秋霜夢焉那般冷冽清霜不同的是,打雜工劍路之中多了數分凜然正氣,讓蒙面人一身邪功隱隱受制。

彗星在手,藏鋒千秋,一朝鋒芒盡露,打雜工勢走極盡,劍行極端,而「剛則易折,勢盡則衰。」蒙面人說得在理,打雜工久經戰陣又豈會不知,面對蒙面人全神守勢,彗星劍勢已老,驀地金眸之中乍現寒光,右持彗星之劍向空一拋,剛猛一掌擊退蒙面人雙掌守勢。

打雜工臨陣變招,劍掌變式,與蒙面人兩掌相對,未竟全功之下,打雜工竟也退了小半步,而聚力未及的一掌,蒙面人所受到的傷害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但身形失衡的當下,打雜工左手反握彗星劍,一展截然不同的左手劍法,削、格、掏、掠,有反劍理之劍,讓蒙面人應招不暇,而自從打雜工使出了左手劍法之後,讓蒙面人更加重視的是藏在身後那不斷蓄力的一掌。

蒙面人此番帝都之行刻意顯露行蹤,主要為聲東擊西之計,尋找龍泉傳人沄泱之下落,打雜工蓄力一掌納陰陽動靜,炁化乾坤無極,猶似龍虎山道統,張恆之所創之玄通真經,讓蒙面人不得不重視這掌。

全神應對,蒙面人亦是功催極限,無論如何也得守住這招,這是險中求勝,也是殺字旗進行計畫的反撲之策,黑暗王朝與殺字旗串聯一氣,西山已潰,水脈已得掌握,豈肯半途而廢!

雖然傳言找到秋霜夢焉便能找到仙泉之源,然而昔日有須家助陣皆無法得手,如今單憑殺字旗一己之力遑論擒捉秋霜夢焉,只能退而求其次,藉由龍泉泉脈下手,黑暗王朝經年累月的研究,隱約參透水脈根源,同樣發現此點的還有燕前別館的文浩然,遂而發起運河計畫以維護水脈,故當雲樓老祖與許瑞響應運河計畫之時,殺字旗才將矛頭轉向文浩然,借朝廷之手除之。

此計果然奏效,運河計畫不攻自破,蒙面人為讓組織計畫順利進行,才有了如今帝都之戰,心知此戰之凶險,蒙面人只求拖住對手更多時間,雖知久守必失,卻是當前不得不為之戰術,打雜工左手劍法劍路刁鑽,詭譎難測,與方才交戰的正統劍路截然相反,使得蒙面人一時無法適應。

時過數刻,即便孤鴻燈之情報網先於眾人,八宗援軍也不至於拖的如此緩慢,蒙面人心中雖是起疑,但打雜工攻勢一波強過一波,絲毫不讓蒙面人有思考的機會,左手劍法逆、削、轉、刺,異於對普遍劍法的認知,蒙面人雖採取守式,耗力更劇,

見蒙面人守勢難破,彗星異劍變招,左手轉劍凌空橫劈而下,蒙面人雙足穩立,二字鉗羊欲卸破天一劍,蒙面人雙掌虛引聽勁化力,周遭青石崩裂無數,雙掌真力沛然,再向打雜工拍去。

只見打雜工棄劍向空,雙掌一併,體內自成宇宙,道法天地,返璞自然,正是龍虎山道統真傳,一隻大手看似緩慢卻讓人感覺這掌無法躲避,聞得打雜工口誦道訣:「川濤靜心內觀精神,自虛無蘊一炁,得造化之源,蘊其形……」蘊含天道至理的一掌,是當世武學巔峰,同時也是展示世間萬物衍化的過程。

玄通造化妙無窮,一炁陰陽盡蒼茫。

「玄通真經!?」

蒙面人心中擔憂果然成真,玄通真經冠絕天下,即便全力一守,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擋下這招,玄通真經炁化萬物,蒙面人一身內力盡擋身前,雖採十成守勢,但內力亦是炁衍萬物範疇之一,身前本欲擋抗玄通真經的內力,如受玄通真經指引一般抽絲剝繭,內力被一絲絲同化,任蒙面人功深基築,終也難逃這奪命一掌。

眼見守勢將破,心思電轉,當機立斷,置之死地而後生,暗中散盡護身氣罩,藉散功充盈自身未足之真氣,轉而攻向一旁凌家劍衛,欲衝出一條血路。

「癡心妄想,受死吧!」

蒙面人散功的膽魄是打雜工所始料未及,但打雜工豈是庸手,當蒙面人放棄抵抗,轉而攻向凌家劍衛之時,打雜工便已窺破蒙面人心思,當下功催頂峰,玄通真經那一掌青光熾盛,大手伏貼於蒙面人胸前之時,時間萬物彷若靜止,天地陰陽、宇宙洪荒,皆由道而生,龍虎山承接天命,張恆之創玄通真經正是初窺「道」之境界,頓時,世間僅留打雜工與蒙面人兩者輕重不一的呼吸聲。

帝都臨崖,飽覽九州,有氣吞天下之勢,而今日卻是一代奸梟葬身之處,玄通真經一掌剛柔並重,柔勁消彌萬物,剛勁無堅不摧,打雜工伏貼於蒙面人身上的右掌微抬,寸勁發力,玄通真經內力盡數衝入蒙面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之中,只聽得「劈啪」數響,眼前蒙面者全身骨裂,步步向崖邊退去。

「你以為殺了我,事情就結束了嗎?哈哈哈哈哈。」蒙面人喉口一甜,內傷爆發,一大口鮮血滲透蒙面黑布滲透而出,其中還夾雜內臟血塊,可見玄通真經一掌令其受創不小。

千丈深崖,不見谷底,蒙面人彷彿早有預謀,褪下臉上遮掩的黑布,露出那張令人髮指的面容,赫然是殺字旗六大高手之一「鬼途劍煞星猶玄」。

「九泉之秘,我們勢在必得。」油旋一聲冷笑,雙手一張,向身後深崖倒去,黃沙擾目,高崖雲深,受玄通真經一掌,又墜千丈高崖,即便不見屍身,打雜工有自信此掌必將賊人斃於掌下,以彰天道。

八宗在明,孤鴻在暗,打雜工未參與八宗商討,自然不知臨光等人的計畫,打雜工收劍回鞘,歛去一身殺氣,千丈深淵,崖上一望無盡,崖下急墜的身軀卻是早有圖謀,預先埋藏的機關讓油旋徐緩降落,眼下傷勢雖重,終究是擋下玄通真經絕倫一掌,此番金蟬脫殼之計,可謂易子取勢,最少此役過後油旋消失在眾人面前,殺字旗正可對龍泉傳人徐徐圖之。

「雲浪奔,任風濤怒吞。如砥狂瀾浩蕩,蒼龍騰。」金眸微歛,劍沒藏拙,訣別紅塵,孤影吟詞,一泓碧血寂寥,看手刃惡邪的壯志豪情。

當雪寒凜一行人趕至帝都之時,只見打雜工橫劍賦詩,好不狀愾,此情此景,還有誰真的會以為眼前橫劍瀟灑姿態是一名打雜的平凡人?

「千丈烽煙未滅,夢牽魂。萬里江湖步,醉浮生。」

劍謂藏拙,人喚訣塵,憶流雲飄蹤當年賜號,打雜工重拾過往,孤鴻獨影,燈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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