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亂天下(十二)
智亂天下(十二)
筆者:凌冬生
2021/08/03
衍若昊劍乾坤鎮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機冥冥難測,這其一,便是人力窺探之機,伏羲創八卦,用以推衍天機,後人雖定其數成冊,仍不脫「道」之本源,諸多道經傳世,龍虎山一脈正有道統傳承。



話說回蘇境離自卸任情自在莊二莊主一職後,便回歸龍虎山之中,一度中興龍泉五脈,帶來空前盛景,彼時空虛禪師以為當朝國師,國教自然崇尚禪門,又有米亞神君所信奉之「神君道」、極樂密法傳承「合歡宗」,乃至淵遠流長「命運聖門」,諸教信仰各有興衰,而蘇境離便於眾多信仰之中獨樹一幟,統龍泉五脈,於龍虎山重建道門道統。

道門中興的盛景沒有讓蘇境離衝昏了頭腦,他知道一個信仰的建立,絕非僅靠自己這一代人之功,即便龍泉五脈逐漸式微,蘇境離也未曾放棄尋找傳承之人;得張恆之傳玄通真經之後,蘇境離遠離紅塵喧囂,開始了講經說法之路,尋覓良久還真讓蘇境離覓得傳人。

國教尚崇禪風,蘊海求道之路即以禪法漸悟,禪宗分頓悟、漸悟之說,而蘊海悟性極高,禪心初窺即見「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禪心大破之境,於龍虎山聽蘇境離說法數日,結合道經之中天道冥引,自然無為之說,又悟得「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兩者境界一破、一立,蘇境離見之大喜,一身精義傾囊相授。

造化弄人,一切盡在設想之外,蘇境離半生問情尋道,傳法蘊海之後,蘊海佛道雙修,結合了自己的「道」,本該遊歷紅塵,佈道說法,如今這份希冀也毀在殺字旗陰謀之中,蘊海身死道消,臨終之際,於西海華池處尋上一神童「沄泱」,將綜合龍虎山道統及一身禪學盡數教與沄泱,但恐怕連蘊海也未察覺,蘇境離傳法之時,早將龍泉之秘,暗中編入經文道義之中;算者有心,傳者無意,殺字旗憑藉神出鬼沒的手段,循線打聽到蘇境離傳人下落。

讓殺字旗尋上龍虎山的麻煩,給他們一百條命都不夠死,在外針對蘇境離的傳人,這才是殺字旗的專業,沄泱長居華池,年雖十三,卻天生道心,心如明鏡,蘊海臨終之前,尋上華山卦師,便將一身本事傳給了沄泱,得蘊海傳成後,沄泱雖是悟性極高,面對龍虎山百年傳承精要,也非一時半刻能融會貫通,告別了華山卦師,取華池千年龜獸之殼為防具,持蘊海所贈之重鎚「鴻武」踏上了闖蕩江湖,歷練道心的旅程。

臨別之際,號稱一卜未中的華山卦師為沄泱算了一卦,命中定數豈能一卜未中,華山卦師一卜未中,其實也是說明了自己「每算必中」之能,只因規避天險,方成一卜未中。

只聽聞卦師口中念念有詞吟道:「一物從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

易數綱領,銅錢卜算,伴隨「框啷」一聲,得卦三十六,凶顯地火,卜算明夷,看著離開華池逐漸遠去的身影,華山卦師本欲開口說些什麼,看向遠方天際悶雷陣陣,只是幽幽嘆了口氣,放下舉起欲喚回沄泱的右手。

***



沄泱亦不負神童之名,相較同時留名的潛淵四傑、虎踞一隅的冉星殿諸多世家、尹滅谷宇文一族亦不惶多讓,逐漸參透道、禪二法的情況下,也歸納出了些許心得,世間除了蘇境離於龍虎山傳道說法之外,沄泱亦佈道紅塵,雲遊四方,終歸涉世未深、處世青稚,沄泱尚未察覺江湖風浪之險,殺字旗一雙狼顧貪視已尋上了沄泱。

帝都一戰,雪寒凜率眾圍堵,打雜工一劍訣塵,油旋墜崖伏誅的消息,火速傳遍天下各宗各郡,其消息傳播速度之快,使得八宗主事也感到莫名,明面上看似能稍作喘息之機,但彼此心知肚明,此時此刻誰也不能掉以輕心。

昔日在朝廷有意分化江湖力量的情況之下,雲曦迴雁樓、龍泉劍脈兩宗之間雖暗中交鋒,且有過數次摩擦,如今為了江湖大局,眾人雖未說盡釋前嫌,至少彼此還能精誠合作,昔日威震江湖十三幫,時序推衍之下僅於八宗,長江後浪推前浪,在這波後浪還沒成長前,正是要靠八宗這股「前浪」去維護。

水脈之事牽涉甚廣,西山、東水、南北雙泉皆納入其中,涼空居士雖居萍蓮,與雨紛飛轄東水一地,近年來行蹤成謎,憑藉當地修行者排外情況看來,應是多少參透水脈之秘,只是因何失蹤?不得而知的情況下,不免令人聯想是否也暗中遭殺字旗所針對。

臨光等人的猜想不錯,殺字旗的目標已放在這名龍泉傳人的身上,沄泱一如往常於主城內佈道說法,市集人潮逐漸匯聚,一株桑樹築起一座七尺木台,沄泱盤膝論道,台下蒲團落落分佈,沄泱於台上侃侃而談,從禪宗初祖傳法慧可,至未來可能出現佛敵的末法時代,從天地陰陽炁化萬物,至天道有常,損有餘而補不足的平衡自然,沄泱不負這聰穎悟性,一番論道之下,道禪二法竟能說得毫無違和,令眾人一窺道之真諦。

聚集的人潮逐漸增多,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當地官員紛紛入座聽道,其中「雷生沙死」、「小丑戲人間」殺字旗六大高手出動三名,已是隱藏人群之中,伺機而動,欲擒回龍泉傳人,三人皆是殺字旗箇中好手,易容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三人易容成一對老翁老嫗帶著孫子聽道,宛若尋常百姓,旁人無一生疑。

許瑞掌軾泊要道,暗中放行,臨光等人亦是悄悄來至主城之內,殺字旗根據油旋回傳情報,甚至還未察覺八宗之人已悄然來至。

主城佈道人滿為患,尋常百姓家戶暗房之內,中年人滿身黑袍,烏紗掩面,聲調陰陽怪氣,時而低沉如夜叉惡鬼,時而尖銳似鬼唱妖旦,令人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屋內一口金爐,邪火青焰時刻翻騰,內中魔丹飽含深紅懾人的顏色,中年人掀開爐蓋又往內中澆灌腥紅液體,赫然是生人的精血,以血煉丹這種邪術,殺字旗內不做他想,六大高手除了責掌賞罰的志幛不直接參與戰鬥行動之外,就是「暗醫」為組織整體提供後援,眼下爐中邪術赫然是這名暗醫的手筆。

傳聞此種血祭煉丹之術由萬魔殿與血醫閣共同研製,但兩者恪守醫德,從未用人血煉丹,也就殺字旗這般草菅人命之輩的卑劣手段,此「血祭煉丹法」血醫閣當年以此術為引,使丹藥藥性催發千百倍,雖略有旁門之道,但總歸為濟世之道,雖遭人詬病,卻也沒有太大反彈,甚至憑此技術與化毒聖手、燕谷神醫分庭抗禮。

如今暗醫以萬物之靈血為引,藥性增強何止百倍,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話下,這一切除了血醫閣帶來的血祭之法,也得歸功於當年神君道遺留的魔丹配方,暗醫伸出隱藏於袍下那隻乾癟的手掌催動內力,一時青焰丹火如蛇吐信,妖豔非常,一聲功成,爐中異丹飛出,落於暗醫掌上。

轉頭看向被志幛安排人手救回的狼狽身影,油旋奄奄一息得模樣,暗醫甚至都有一股想直接了斷油旋拿來當藥引實驗的想法,但思及組織最終目的要掌握仙泉之秘,用以大量製造高手,暗醫電瞬打消了這個黑吃黑的念頭,陰邪說道:「想清楚,服下之後,先不說你受不受得住藥性,就是承受住了,日後你也必死無疑,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

暗醫並非危言聳聽,無論是人血祭丹還是神君道的魔丹流傳,憑藉八宗深厚底蘊,這些技術絕不可能只有殺字旗掌握,只是八宗不願用,也不屑用,他們是名門正派,此等旁門左道豈能在檯面上出現,也就殺字旗冒天下之大不諱才敢使用,而暗醫更將兩者結合,血祭煉丹本就是催發藥性,魔丹配方更是激發潛能,看那霽雪自氣海逼迫潛能,服下魔丹後更是將潛能發揮至極限,直竄第一流高手之列便知。

雖然殺字旗成員皆因利而聚,依照油旋目前的利用價值,暗醫有必要告知服用此丹的後果。

「別廢話了,拿來吧。」

油旋話說得乾淨俐落,彷彿這顆在世人眼中邪惡非常的魔丹,在自己眼裡就跟糖葫蘆一樣,油旋從暗醫手中接過魔丹,看著丹紋上流動暗紅,油旋想也不想就一口吞下,魔丹入口即化作無數邪液流淌四肢百骸,體內潛能瞬間被完全激發;帝都一戰之後,油旋身上多處患處皆是藥石罔效之傷,玄通真經不愧當世第一武學,至玄至道一掌奧妙至極,油旋硬接一掌,餘勁震斷五臟六腑,奇經八脈要穴之處盡被震斷,簡單一句話稱之就是,廢人。

魔丹激發油旋體內潛能,經脈斷裂處生出新筋重續,臟腑受損處以肉眼可見之速度生長,而此刻的油旋卻是忍受非人之痛,一陣又一陣沉重低鳴的嘶吼,油旋全身蜷縮成一個圓狀,魔丹血煉這種極端煉丹之法,代價可想而知,除了傷勢的復原,丹田之中一股新生力量,正源源不絕流竄全身,此時的油旋五官扭曲,頭生異角、面似虎煞,已然面目全非,像極那傳聞的凶獸窮奇。

如此驚人變化,除了油旋親身感受之外,暗醫在一旁興奮的兩眼發光,油旋發出好一陣子的痛苦嘶鳴聲,粗重的喘息逐漸穩定,上半身衣衫已然碎裂,充盈全身的真氣,露出胸膛及後背上一條兇惡的黑龍,暴起充漲的肌肉令身上這條惡龍栩栩如生。

「看來是撐過去了。」暗醫心中滴咕著,才走近油旋身邊,就被油旋一手拎起領子,整個人半身懸空。

「你很高興?」油旋冷聲問道,新生的力量,他還需要適應的時間,又問道:「我的東西呢?」暗醫雖同列殺字旗六大高手之一,單論戰鬥力那是八宗任何一名普通弟子都能捏的對象,何況如今面對的是獲得魔丹功體的油旋。

「讓你橫也橫不了多久,姑且配合你。」暗醫心中腹誹著,雖不滿油旋如今態度,總歸是將死之人,如今挼他虎鬚,非是明智之舉,殺字旗本身就是一個聚集黑暗的群體,恃強凌弱也是司空見慣,油旋將暗醫甩開後,很是滿意一身的力量,暗醫將組織內的包袱從暗格中提出。

內中赫然是一身鮮紅的袈裟,以及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皮。

***

人間煙火,道韻雋永,簷前裊裊爐香,落花坐禪,閱盡眾生相,如世尊說法,如大音希聲,道可頓悟,法需漸修,百姓眾生或明或悟,普世開化之功,歸於木檯上說法的少年,霎時「活菩薩、活佛」之稱不絕於耳。

殺字旗易容掩飾的老翁老嫗,也隨著百姓的動作頂禮膜拜,伺機欲劫走沄泱,三人前行的步伐徐緩,殺字旗易容的精妙手段,一如尋常百姓,八宗高手縱使混入人群,也未必得知三人異狀。

此時一名紅衣僧者在八宗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越過頂禮膜拜的百姓,悄無聲息的竄入木檯上,紅衣僧者面容白淨卻毫無一絲血氣,面上微笑僵直虛假,一對上吊的狐狸眼狡黠非常,此刻正雙手合十,向著沄泱虛心求教。

面對突來異客,不僅八宗等人心內驚異,更在殺字旗三人意料之外,只見那紅衣僧問道:「小僧晤杏步高,閣下落花坐禪,小僧便借花問道,不知能否一解世間善惡?」 沄泱參透佛理又通曉道經,面對如此答辯理當輕而易舉,可此時沄泱面上侷促神情,哪見方才侃侃而談的宗師風範,這紅衣僧來得莫名,眾人都始料未及,臺下八宗高手是救還不救?誰心中也沒個準。

說救吧,那此次通過軾泊潛入打的埋伏勢必打草驚邪,說不救吧,木檯上的沄泱是誰扮演,八宗高手心知肚明,他懂個狗腿子道經佛理,能與蘇境離那廝好好說上一句話就已實屬難得,還指望他當龍虎山傳人?

臺下八宗隱藏的高手心中直呼荒唐。

但沄泱應答些許遲疑,晤杏步高已然發現異樣,眼瞅四方,慈悲面容露出一絲陰狠殺機,身懷魔功淬體,有了與八宗叫板的底氣,化身晤杏步高的油旋一雙冷眼欲找出真正的沄泱擒 下。

「善惡由心,惡法亦法,端看造化。」

佛前有執,眾生存苦,亦不過天道有常,自然循環,真正的沄泱在百姓上前膜拜之時,被八宗高手「替換」而保護著,雖然明白自己身負龍泉傳承,貿然現身極有可能造成危險,但天生對於「道」的領悟,沄泱認為自己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否則便是違背了本心,違背了自己的道。

晤杏步高闔起雙眼,聽到這個答案,勾起了一抹笑容,對著聲音的方向,意義不明的點了點頭,自己追尋的問題彷彿有了一絲曖昧不明的答案,自己是正是邪重要嗎?

有光必有影,佛曰正法永存,又何有末法之說?正義之永存,背後的惡法亦將如影隨形,而正邪論評,唯有力量斷定,能工巧匠匯集「穹蒼」於金冠之內,掌握了九泉秘徑、穹蒼源頭,誰正誰邪,乾綱我斷!

朝廷、武林,必將一統,世間迎來真正的無爭無欲,那才是真正的禪、真正的法、唯一的「道」,而現在,這樣的機會就在眼前,處心積慮,佈策至此,即便知曉目前處境重山險阻,也值得自己拼命一試。

晤杏步高雙眼一張,掠過木檯上說法解道的沄泱,足下滑步欺身而上,乍見一隻蒼白大手直往聲音來源而去,瞬息之間,臺下殺字旗三人本欲配合,八宗暗伏的高手卻是快了一步,各宗人馬在片刻間已將主城團團包圍,但八宗高手只將目標放在了晤杏步高身上,殺字旗三人則是暗中煽動百姓製造混亂,一時之間八宗人馬竟是難以控制局面。

晤杏步高邪功沛然,一身赤光熾烈,真正的沄泱雖有神童之稱,終究只是名十三歲的孩子,此刻龜縮角落,緊握手中鴻武重鎚,警惕的盯著晤杏步高的一舉一動。

「你……你你,你別過來啊!」沄泱足下步步向後退去,因晤杏步高貼身奪橋,已佔得地利,加之殺字旗暗中配合製造混亂,八宗高手一時竟難以支援。

「隨我回去,不為難你。」

先占地利,組織又為自己搶得人和,晤杏步高沒有太多時間,光憑官兵與宗門弟子的陣勢,料得八宗早有部屬,晤杏步高正要與八宗之人搶得天時,此刻自然希望沄泱能主動配合,晤杏步高不想在這局沒有退路的計畫中浪費太多時間。

顯然八宗高手是不打算給晤杏步高這個機會的,錚鏦一聲響,倏開戰局篇章,晤杏步高暴起發難,不待言,袖中詭劍繞腸千迴,「鬼途劍煞星猶玄」之稱由此得名,若早在半年前,或許未有人得知此凶名,無奈殺字旗危害甚深,對於殺字旗情報,八宗不可謂不用心。

「詭煞劍,眾人注意。」八宗設伏已占先機,有人認出了此劍來歷,一聲提醒,一道劍氣疾射而去,那名俠士欲接突來劍氣,凝出真氣護於身前,豈料詭煞劍氣竄至眼前,竟爾消散,繞過護身氣罩凝聚於那俠士後心,一聲慘嚎,仰天一口血霧,更添詭煞凶威。

真正的沄泱龜縮角落,憑藉西海華池的千年龜殼,不斷抵禦晤杏步高那般狂風暴雨的攻勢,雖是提前設局,此時晤杏步高功力之卓絕,遠超眾人料想,人群中潛伏的殺字旗成員正一步步擴大混亂,而本應控制局面的官府卻在此時袖手旁觀,任由城內混亂,草菅人命,彷彿如今之局面已在意料之內。

李捕頭為城內衙役捕頭,素來嫉惡如仇,平日頗受百姓愛待,眼看百姓傷亡逐漸擴大,而官兵卻遲遲不動手,心中雖憤怒,礙於官職只得出言勸道:「大人,在不出制止,傳回朝廷恐怕……」

「朝廷?如今的朝廷你怕什麼?看清楚局勢吧,楊大人要我們按兵不動,兩不相幫,記住自己的身分,做自己該做的事,懂嗎?」城主一臉腦滿腸肥,頂上烏紗恰巧只能罩住城主頂上一方之地,就是這樣的人,此刻威脅李捕頭的語氣中透出一股令人如墜深淵的冰涼。

官兵隔岸觀火,隱藏在人群中的殺字旗更來了底氣,一時之間整個主城宛若人間煉獄,八宗提前布置的人手,在敵我未明的百姓人群開始出現了傷亡,龍泉傳人,殺字旗勢在必得,一陣霹靂轟響,煙塵瀰漫,晤杏步高手中那口利劍停下了攻勢,眼下得暗醫相助,功體非同日而與,但八宗高手在側,晤杏步高不敢小瞧,只想速擒沄泱,抽身離去。

勁風吹拂散去擾目狼煙,詭煞劍鋒卻失了方向,天道有數,一為數元,九承天極,眼前沄泱竟是一人九化,饒是晤杏步高功力今非昔比,也能感知面臨極大的危險。

「看來是個死局啊。」

八宗人手借道軾泊潛入主城之前,眾人已分析殺字旗擒捉沄泱的目的,如今雲樓、穗落堂、仙宗、松居,八宗四地九大高手,紛紛化作沄泱模樣,晤杏步高難以分辨,當下已有思退之心,足尖輕點欲退,一直袖手旁觀的官府,本是殺字旗最大的倚仗,此刻卻是晤杏步高的催命符,官兵裏三層、外三層,層層疊疊將主城圍了一個水洩不通。

眼見李捕頭率眾圍起戰圈,晤杏步高退路受阻,沉言威脅道:「李大人,與殺字旗作對,這樣的後果要考慮清楚才是。」晤杏步高有這樣的倚仗,乃因殺字旗的暗樁早已潛伏進入朝廷,朝廷有意削減江湖諸宗的企圖,殺字旗願作槍使,朝廷自然樂意推波助瀾,但自富貴山莊之戰後,得知殺字旗涉及前朝餘孽的消息,雙方合作的態度開始變得曖昧不明。

甚至在殺字旗此次動作,主城官兵袖手旁觀,殺字旗都認為雙方仍保持著合作的關係,直至李捕頭現在率領官兵圍住晤杏步高時,殺字旗幡然醒悟,朝廷不只是要他們打擊八宗,更要鳥盡弓藏、過河拆橋,將殺字旗主力扼殺此城之中。

早前城主按兵不動,李捕頭眼見百姓無辜慘亡,早已是一腔怒火,得城主下令圍殺賊人的命令後,李捕頭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面對晤杏步高的威脅,李捕頭冷哼一聲:「如今殺字旗有傾覆之危,在此城之中,如你這般說話,才要好好考慮清楚後果。」

九大高手之中,上官風雅所學廣博,臨戰佈陣,眾人依九宮八卦之理,分立九方,《洛書》曾載:「九宮者,即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晤杏步高退路已阻,八宗高手已搶攻而來。

霜嶽三妖難聚首,盡付緄中愁,金瞳異血,水月鏡中,臨淵妖光映雲煙,妖月濯塵露傾樓,雨落千秋,鬼唱妖幽。

臨光、雨紛飛站二四之位,兩人奇招妙式,緄帶雨絲擾目掩殺,起手便是三妖名招「臨淵映妖光」、「妖月濯塵錄」,臨光散出沂耀緄,妖異碧色如川湧不息,雨紛飛藉落雨絲凝聚水氣,劍氣細如雨絲融入臨光碧色氣勁之中,青碧兩色氣勁凝聚,雄力直衝晤杏步高。

如今晤杏步高魔功沛然,二妖名招在他眼中也非無懈可擊,詭煞劍柔腸百轉,以柔化勁,青碧氣勁被詭煞劍勢虛引,在晤杏步高四周形成了一個無線迴圈,每每迴繞一次,二妖合招便弱一分,直至氣勁虛弱無比,晤杏步高借勁反退十數步。

劍勢一轉,晤杏步高藉二人餘勁欲衝散官兵包圍,看見三方高樓之上一面朱紅大旗豎立,軍神楊蒼竟悄無聲息到來,另外兩座高牆之上,一方血氣沖天,一方殺意滿盈,本該於錢家莊對立的三雄,竟將戰局轉移至主城上。

朱紅大旗之下,一人傲骨嶙峋,面容剛毅方正,雄健體魄披上張狂的紅袍,楊蒼一挑龍眉,揮兵若定,被氣勁沖散的官兵又回守結陣,看著八宗精英盡聚,眼中滿是算計的心思:「看來八宗高手不比這兩個老傢伙好對付啊……」楊蒼與敵無涯、血劍魔祖鏖戰多時,雖未分出勝負,但只要將這兩個變數拖在錢家莊,那暗皇軍要竄政奪權是遲早的事。

可富貴山莊一役,得知殺字旗涉及前朝復辟之事,楊蒼也坐不住了,立即揮軍北上,著手處理殺字旗之事,與前朝餘孽合作的口實,罪名可不小,這樣的把柄只有自己親自處理才能安心,豈知敵無涯老謀深算,疲於應付血劍魔祖,竟也跟著自己一起北上,而此舉也擾動血劍魔祖,沉寂百年,一遇敵無涯這樣的高手,怎能如此輕易放過,血劍魔祖沿路追擊敵無涯,造成如今主城之戰的混亂局面,楊蒼深諳兵法,一聲令下,將血劍魔祖、敵無涯隔絕主城戰局之外,主城之內甕中捉鱉,主城之外敵無涯、血劍魔祖刀劍再度交鋒。

「楊蒼你!」官兵戰陣重組,晤杏步高又被逼回上官風雅九宮陣內,心中一陣悶氣,城上卻傳來一聲卑劣恥笑:「你什麼你,趕緊給老夫瞑目,省得老夫還要出手清理,八宗小友,加把勁啊!」楊蒼兩手放在嘴邊作揚聲之狀,愜意的抓了把椅子看著城內戰況。

城上愜意談笑風生,城下十人生死搏殺,臨光、雨紛飛首開攻勢,攻勢目眩神迷卻是迷中藏殺,晤杏步高借勁化解,二四掩殺,九宮之中戴九屢一,為九者瀟湘七賢之首,即邊關「大漠疆君」牧野長風!

得知曲無異好友三生遇害之事,自流雲飄蹤離世之後,素來不問中原之事的牧野長風,竟難得跑了一回中原,眼見曲無異怒氣攻心,不利上官風雅陣法之變,牧野長風主動請纓參與圍殺之役,作為交換,曲無異則代守大漠邊關,以防外患趁虛而入。

臨光、雨紛飛奇招擾目,牧野長風早年已是刀界翹楚,多年修悟已至無招之境,風花雪月、草木竹石皆可為器,無上刀意修入皮骨血肉之中,如今拳腿指掌皆是刀,為此特意令人煉了一副精鋼拳甲,本身修為擺在這,當前比那修劍入拳的劍青魂還高明不少,雙方交接一瞬只見……

瀟湘誰曾問,漢野長疆豈王孫,猶識孤鴻流雲志,臨水報君恩,橫刀策馬凌絕塵,一式鎮乾坤!

緄帶雨絲遮掩視線的瞬間,牧野長風強招迭出,瀟湘七賢之首,一招一式難以計量,何況如今牧野長風全力出手,即運七賢絕式「臨水瀟湘絕」!僅次於玄通真經的武林五大神功,龍虎山道統淵源流長,玄通真經自無不強的道理,而臨水瀟湘絕乃當世七大高手功同參悟而得,雖未有玄通真經強悍無匹,臨水瀟湘絕的變化及兼容性較於玄通真經道之道傳,其變化更是高出一籌不止。

牧野長風一拳迎上,晤杏步高收劍化掌,兩掌反托於胸前,魔丹內力為基,邪門怪式為輔,兩掌聽勁化力,如法炮製方才化解二妖之招,大漠疆君一展臨水瀟湘絕,七大高手大成之絕式,一拳豈是易與,舊力未竟,又生新力,晤杏步高胸前雙掌反拖著牧野長風的鋼拳,看出此招奧妙,立即想到不久前打雜工在自己身上打出的那掌玄通真經。

「天下武學果真殊途同歸,你這招,我已破了!」

為了當初打雜工通玄真經的那掌,油旋療傷期間不斷苦思破解之法,但不知打雜工早年正是隸屬邊關流雲府中,是以看見牧野長風以同樣手法行武,誤以為二招為殊途同歸之招;如今有魔丹功體為基,恰巧能映證心中所思之法。

面對牧野長風洶湧剛勁襲身,晤杏步高竟毫無抵抗,任由這新舊勁力攻襲自身,兩掌雙分,一掌受勁儲力,另一掌,蓄勢待發。

上官風雅位居九宮之五,五居中央控陣,掐指一算,天數周而復始,極九之數歸一元,若符眼前戰況,晤杏步高此番異常舉動必有變數,推衍天機,靜如止水,背上滄海紅塵青鋒倏出,起手便是紅塵逸情訣中的「劍詠波瀾現明月」,劍尖向下三路斜刺而去,劍鋒走勢卻如滄海掀浪,撲向天靈之處。

「變陣!」

一聲變陣,上官風雅拔劍刺去,臨光、雨紛飛、牧野長風三人應聲後退,晤杏步高暗叫一聲可恨,牧野長風所施展之臨水瀟湘絕之招儲力未及,只得硬承五分力,將剩餘五分力轉向迎上上官風雅的波瀾之劍。

劍出波瀾,式起明月,強撼臨水瀟湘絕五成澎湃內勁,縱使名列天下五絕,也難免踉蹌後退數步,上官風雅身形未穩之際,晤杏步高覷準時機,承受內傷的同時,奪陣而出。而同時襲來的一劍一掌,又受制在九宮變陣之內。

木璟、九笙二人為九宮三七之位,居五之上官風雅迎招而退,兩人便替補而上,其餘人更是緊守九宮位,慎防賊人逃脫。

晤杏步高一陣惱怒,看向劍氣掌勁攻擊的來源,兩人不再隱藏身分,雖有沄泱的模樣,那令人深惡痛絕的氣息絕對是晤杏步高忘不了的。

「你們……是九笙與木璟?」

「我就說他不笨吧,妳當初殺了他不就完事了?」九笙戲謔笑著,看向一旁怒意滔天的少女。

「放心,他這次必死無疑!」

毀誓之辱,錯放之恨,木璟言畢即攻,穗落雙秀不讓鬚眉,木璟口誦鎮宗絕學,手中掌印變幻演化四季之象,冷怒道:「一穗一花落,穗穗皆花落。」穗落堂以民為本,設春醒、夏禾、秋實、冬瞑四坊,四坊絕學皆出於此招「穗花落」。

九笙笑吟吟說著:「別下死手,我還有事情問他呢。」雖說手下留情,亦是功催八成,仙家名劍「昀日映泉劍」激盪而出。

穗花落盡春色,芳華傾人間,寒暑春秋一眼,仙鋒織寰煙,丹袍銀鈴笙作弦,白日映泉,劍鋒落玄。

這昀日映泉劍為昀泉仙宗高人所創,雖是仙宗入門劍式,此招重意不重招,一招昀日映泉劍,在千萬種人手上就有千萬種使法,其要旨在於「劍鋒落玄」四字,此招雖名為「劍」但更似一種運勁法門,九笙為九蛇氏之少主,一對銀鈴甩出一剛一柔,昀日映泉劍在九笙手中使出來,便如長蛇玉盤,首尾相連,暗符道家「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之理。

一為穗落堂鎮宗絕學,一為仙宗神妙劍訣,晤杏步高抹去嘴邊朱紅,詭煞劍自袍中顯出,催動一身不世魔功,掌劍並用,藉人祭魔丹中運含的人靈精血,迅速恢復傷勢,穗花落之招演化四季萬象,而萬象之生,乃始於一,故道經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短短三輪交手,先有玄通真經道傳絕學,後有如今九宮變陣,現在又遇上二人暗合天道之招,晤杏步高於戰中彷彿抓到什麼不可察覺的契機,卻又說不清道不明,若非戰況險峻,只需找個地方潛心參悟,武學必有所得。

而現況確實也不容晤杏步高參悟什麼法門,木璟棄武不用,瘋拳怒掌直往晤杏步高而來,九笙反退居輔位,雙鈴舞動封去上下退路。

只見木璟兩手演幻四季萬物,目不暇及的勁光乍現,一掌打在晤杏步高腹中:「納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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