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雲影(四)
山河雲影(四)
筆者:蒲雀飛
2022/05/06
※春雨霹雷※



初春微雨,萬木競芳,百人爭秀。

馬車骨碌碌地駛在官道上,最終停在市集口,一名紫衣少女抱著個碩大的包袱,「嘿呦」一聲輕巧躍下車廂,如同微風拂過的含苞花蕊,一搖一曳甚是可愛。



「謝謝,伯伯。」少女欠身道。

「小姑娘慢走,應試順利啊!」前頭駕馬的車伕對少女揮手。

市集一如以往的人聲鼎沸,而和以往最大的不同便是,在這嘈雜人群中,多了許多江湖中的年輕子弟。

這些湧入市集的年輕俠士,皆是為一件大事而來。就在幾月前,江湖一大門派彤雪門發布了一道告示——「廣招外門弟子」。

此消息一出立即轟動江湖,彤雪門向來門規嚴謹繁複,少有門人收徒,如今赫然開放外門弟子的名額,令心懷大志的年輕俠客們躍躍欲試,只為能通過應試,成為彤雪門的弟子。作為主考場的市集更是人潮湧動,物價一時水漲船高。

紫衣少女名喚簡棠,原是無心門中人,無心門解散後便無處可去,只能賣些麵點維生,今聞此消息,便散盡畢生積蓄,從遠方前來應試。

「哎夜影兄,你對這次入門試驗有信心嗎?」

「沒有也得有啊,畢竟這可是彤雪門久違對外徵招外門弟子呢。不過風兄,你確定這樣好嗎?測驗前一天還去賭博。」

「沒事啦,小賭怡情放鬆心情嘛……哎姑娘小心!」

簡棠正好奇地看著攤上糕餅,想到明日便要試驗卻尚未有落腳之處,便欲轉身離去。不想兩名年輕江湖俠士聊著天迎面走來,沒見到身形嬌小的簡棠,徑直撞了上去。

原只是輕輕一撞,平常人也不過就是稍微踉蹌,但簡棠卻被身上的巨大包袱拉得跌坐在地。那撞人的年輕俠士見狀立刻表示關心,伸手將簡棠扶起:「姑娘你沒事吧?」

「姑娘可要注意哪,這地人多,若受傷就不好了,或是遇到扒手,那就……」另一名俠士拾起簡棠的包袱關切道。

「咳嗯,在下風踏痕,這位是夜影星空,適才真是對不住。」風踏痕睨了眼夜影星空,又對簡棠拱手道。

「沒關係,東西,沒掉。」簡棠起身後迅速翻找包袱,見著信物便鬆了口氣道。風踏痕見信物上的彤雪門標記,好奇道:「姑娘也是來參加入門試驗的?」

簡棠拉著衣擺點點頭:「通過了,資格,測試。」

「喔?那我們也許會成為同門哪!」

又寒暄了幾個來回,簡棠才想起有正事要辦,急忙告辭,而風踏痕還在後面喊著:「咱倆就住前方客棧!姑娘有事儘管來找我們!」

客棧、客棧、客棧。

沒有客棧。

簡棠抱著沉重的大包袱在市集的客棧間到處奔波,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一個安頓的處所,可惜事與願違,來應試的俠士實在太多,所有客棧無一不是同樣的回答:

「真是抱歉,小店已客滿,請另尋他處吧。」

掌櫃笑得真誠,簡棠欲哭無淚,站在第七間客棧門口黯然神傷。



「姑娘可是苦於找不著落腳處?」

簡棠循著聲音轉頭,見一名侍女打扮的姑娘站在燈火闌珊處,看不清神色。

「若找不著,我家主子有意請姑娘過府一敘。」

待簡棠回過神,已經跟著侍女回到了住處,或許是過於疲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答應的。

「嗚要被,吃掉了……」簡棠抱緊包袱,祈禱自己不要變成桌上的盤中飧。

此處名為「琉璃堂」,外觀看似一間不太起眼的書報攤,但簡棠甫踏進店門,便被密集的書海給震懾住,原就性喜讀書的她徑直將包袱連同危險拋諸腦後,邁著輕快的步伐,沿著書櫃進入書海深處。

此處書籍種類繁多,自史料總集到家常食譜應有盡有,簡棠雙眼發亮地掃過所有架上書籍,正想抽出一本書,卻聽到細微翻頁聲,這才發現還有其他人在。

少年身著青色儒袍,頭上髮冠束得整潔,一看便是讀書人模樣。他正專注地翻閱書籍,似乎沒注意到來人,倒是腳邊一條外型酷似小龍的青蛇警戒地挺起身子,眸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對著簡棠嘶嘶地吐著蛇信。

簡棠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驚呼一聲退後幾步,又不意撞進一人懷裡。

「姑娘小心。」簡棠轉頭,只見一紅衣女子扶著她的肩,面上笑容溫婉,令簡棠覺得像是親姊般親切。

「店主。」少年這才注意到身旁有人,合上書冊並拱手作揖,又將仍在地上沙沙爬行的青蛇捧起,讓其盤踞在自己手上。

看來這紅衣女子便是這間店的店主了,簡棠連忙對女子行禮。

「二位不必多禮,」女子笑笑,又對簡棠道:「這位是司馬公子,他同妳一樣未找到客棧落腳,暫時投宿在此。」

「姑娘妝安,鄙生司馬青。」司馬青對簡棠作揖道。簡棠也回禮並簡短地介紹自己:「簡棠。初次,見面。」

「既又多了一人,那麼便再自我介紹一次吧,我是琉璃堂的店主沐琉華。見二位為住處苦惱,又正巧有多的房間,便將二位請來本店暫住,望二位莫覺唐突。二位在此不必過於拘束,當做自家即可,多有粗陋之處還請見諒。」

「帶簡姑娘到那間房住下。」沐琉華安排完住處又深深行了一禮,便步入後方捲簾,留下兩人相對無言。

兩人都不是多話的性子,沉默片刻,只聽得司馬青輕咳了聲道:「姑娘也是,來參與試驗?」

「嗯。」

「這樣,明日還要早起,姑娘早些歇息。」

「好。」

話不投機,倒是很有默契地各自別過。

拿起被忘在一旁的包袱跟著侍女到了廂房,一開門,簡棠很快發現了這房間的異樣,不只房間纖塵不染,空氣中竟聞不著一絲霉味,並不像許久無人住過的客房,倒像日日清掃,只等著某人回來。

簡棠甚至眼尖地看見,桌上擺放著孩童習字用的字帖,上頭歪歪扭扭的字跡只寫到一半,還調皮地畫了一隻小貓。

「原來主子還是念著他啊……」侍女自言自語說著。

「姐姐你,說的,是誰?」簡棠眨眨眼,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沒事、沒事,還請早些歇息。」侍女發現自己多言,連忙欠身離去。

凡人怎知大雁何時歸。





夜晚,簡棠翻出包袱裡的一塊木牌,將其抱在懷中,心緒煩亂。

這是簡家舊居的門牌,原先和樂的商賈一家,自父母與幼弟離奇失蹤後,便只餘她一人。偌大的房子空盪盪的,乾脆將門牌拆了當做念想,自此四海為家。

後來,她應邀到了無心門,每個人都很好,那是她自家變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但再後來,無心門也沒了,她又變成一個人。

「待你定居彤雪,便將它掛在住所吧。」原只是想碰碰運氣,資格測驗時門主祁影對她說的話卻令她無比興奮,如同淋了春雨的小草,再次綻放生機。她決心要通過試驗。

但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前來應試的眾多俠士中,無論是萍水相逢的風踏痕和夜影星空,甚至是與她有些同類相斥的司馬青,多少人和她一樣懷揣著希望,孤注一擲,只為求得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而最終,又有幾人能真正脫穎而出?簡棠胡亂想著這些問題,直到夜深才糊里糊塗睡去。





天濛濛亮,琉璃堂北廂仍是燈火通明。

「有了簡姑娘與司馬公子,這幾日店內可不冷清啦。」侍女有些雀躍道。

「確實呢。」沐琉華將桌上一幅畫攤開,放至掛軸上裝裱,「不過本來也不怎麼冷清便是了。」

「嗚……那倒是。」想到店內時常出現的幾位「訪客」,侍女有些訕訕,又見主子手中的畫,眼神頓時晶亮:「這幅畫是……」

沐琉華親手將裝裱好的畫掛到牆上,只見那圖上隨意揮灑大片粉色顏料,好似整片櫻花林,樹下還有一群人擺著攤位,賣的竟是一群貓,其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圖畫的右下角,一名刺青男子手持一根籤子,上頭還插著狀似貓兒的物體,整體色調華麗妖冶,內容卻又怪誕詭異。

「嗯,那位近來挺有名的神秘畫師。」看著畫作,沐琉華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待戰事平息,我們也去賞賞櫻吧。」

近來多樣事件都有他的足跡,如此可用之才,不能為己所用真可惜。

侍女思索了一陣,待要再問,一抬頭卻見沐琉華抬手讓自己迴避,只好默默退出去。

「何事?」一句輕飄飄的自語,竟得到了回應,一抹身影自暗處浮現,卻是語出驚人:「二王爺在皇城遭刺殺,已薨。」

「刺客身份?」

「尚未得知。」

「三日之內,查清所有參與者,包括知情人士。」

「是。」

寒門做為情報組織,若是連這等消息都無法即刻知曉,那如何以此自居,唯有比他人掌握更多情資,方能搶得先機,未雨綢繆。

沐琉華收起適才賞畫的心思,回到桌前靠著椅背闔起眼睛,眉頭深鎖,食指輕敲桌面。

如今聖上命不久矣,二王爺一死,便再無人制衡楊蒼,而皇子年幼,其身世也是個謎……

腦中情報與算計片片相連,一段時間後,沐琉華嘆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玉茗。」

適才退出去的侍女推門進來,卻沒了嘻笑之意,只恭謹地等候吩咐。

「替我傳個話,就說時機已成熟!」

黯淡許久的星子,該是時候大放異彩了。





與此同時,帝都南郊將軍府,周圍重軍把守,在熹微晨光照映下格外肅穆。

此時的議事廳內,「影中天子」楊蒼正居中位與多位參謀將領軍棋推演,但嘴上的話題卻非戰場,而盡是官場。

「楊大人,這份名冊都是些能人異士,還請將軍過目。」左側參謀向楊蒼遞過名冊,楊蒼隨意地翻閱,廳房內片刻無話,唯有唰唰的翻冊聲與軍棋的挪移聲。

啪!楊蒼合上書冊,斜眼瞄向先前那位參謀,一語中的:「你想提拔的人是哪個?」顯然看透這名冊盡是障眼法,其中一人才是這參謀所中意的人才。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將軍……」參謀訕訕笑道:「此人曾任前朝欽天監,眼下皇帝如此,而王爺朝中勢力也日漸衰頹,將軍若想深入朝廷,此人將會是您的一大助力。」

楊蒼瞇起雙眼,凌厲的眸子掃過冊上姓名,目光最終停留在參謀所指的一個名字。

此時,一名王爺府宦官踉蹌奔入將軍府,說有急事秉明將軍。

「楊大人!二王爺出事了!」宦官跪著哭喊道。

「出了何事?」楊蒼聽後驚了一下,隨後調整好自己的臉色問道。

「王府遭歹人入侵,王爺、王爺……」宦官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王爺被刺殺。

不必宦官多說,楊蒼自然知道發生何事,卻不知是何人所為。安插在王爺府的探子早已傳回消息,但王爺最終葬身於皇史庫的事卻令人感到費解,還得命人去查查。

不過……還真是天助我也。

楊蒼內心思索著究竟是誰有這能力刺殺二王爺,而臉上仍是做出一副驚訝且憂傷的模樣,眼角甚至滑下幾滴虛假的淚。隨後令僕從將宦官帶下去照料,楊蒼步出議事廳,幾位小都統已在外跪地候令。

楊蒼能獨攬朝廷軍權,在於他的招兵手段,上得了檯面的便歸入軍隊編制,若是上不了檯面的,便編入黑兵,這幾位小都統都是黑兵出身,平時混在將軍府中,若無人查驗,也不會被揭穿。

「去查查何人所為,最好就地收拾,再不然就扔給刑部讓他們處置。」楊蒼命令道,這幾位黑兵將領,身手不凡,也算是能交付辦事。

能潛入王爺府,刺殺王爺的高手在江湖不在少數,但有膽真做這事的卻不多,楊蒼自認是沒這熊心豹子膽。除了些許欽佩外,更多的是忌憚,連掌權的皇親國戚都敢刺殺。必須得趁早扼殺,免得自己將來落得與二王爺一樣的下場。

最不濟,也要稍稍壓制江湖氣焰,好讓他能逐步掌握朝廷。

「屬下遵命。」眾將領答道。

楊蒼朗笑一聲,回首對那參謀說道:「把他找來見我,此為天賜良機。」





***





「你們不覺得這種氣氛下應該做點什麼嗎?像是講鬼故事之類的。」

無視扭打成一團的風踏痕與夜影星空,簡棠看著無止盡的地道前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他們已被困在這足足兩時辰了,這類似對話也出現過不下三遍,火氣大是難免。

但若要問為何他們會被困在這,還需得回溯到幾個時辰前。

彤雪門的入門試驗選在市集南郊一處據說是前朝某獲罪大官的宅邸,試場內經過打理,亭台樓閣整潔有序,花團錦簇,甚至還有小橋流水,作為考場自是十分宜人。

或許是幾日的測驗過於紮實,為了犒賞俠士們,此刻竟辦起了茶會。

主考官是個身形嬌小的少女,年紀看來比簡棠還要年幼幾歲,但與各俠士周旋卻毫無稚氣。

「歡迎各位來到這裡,各位先吃些茶點吧,不用拘謹。」考官熱切地招待道,彷彿忘了自己身分。其中一人藉機賣弄一番,連誇這茶絕非凡品,令考官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喔?這位大俠好眼光呀,林氏茶莊新出的好茶都被你給喝出來了。」

同時又東晃晃,西聊聊,對其餘考生噓寒問暖:「辛苦啦,資格測試能接下影子兩招也是不容易。」

所以說,那個考試呢?

聽著眾人壯志凌雲地向關主展現自身優勢,簡棠卻因為前夜沒睡好而有些昏昏欲睡,這才捏起桌上一塊梅花糕點要放入口中,便聽身旁有人道:「哎呦?姑娘又見面了。」

簡棠轉頭一看,原來是前幾日萍水相逢的風踏痕,身旁還跟著夜影星空,兩人理所當然地湊到她身邊,風踏痕小聲問道:「姑娘妳怎麼不多說說話,這可是向考官表現的大好機會。」

簡棠露出不解的神情,不待她繼續問,考官便拍拍手,吸引眾考生目光,提高聲量說道:「其實呢,我有個友人最好熱鬧,他與我相約今夜帶著三五好友至其宅赴宴,各位如今也算我的好友了,希望各位賞個光,與我一同赴宴。」

聽了這話,眾人興奮地表達自己的意願,整個考場頓時更加鬧騰起來。不料考官又道:「不過我那打雜的友人相當怕生,將自家宅子隱於密境中,各位可先行一步,我隨後跟上。今日酉正開席,還請莫要遲到。」隨後微微一笑,便起身向眾人行個禮便離開了。

話說到這,誰還不明白前面那些閒聊都只是試驗的鋪陳。但沒人來得及失落,便被僕從領至一間密室。在他們面前屹立著三個石門,沒人知道進去後會發生何事。

簡棠和其餘二人商討過後,深吸口氣選擇踏進右側入口。石門後竟是一片竹林,除偶有烏啼,四周皆悄然無聲,幾位選擇同樣路線的俠士手握武器緊靠在一團,誰也不敢落單。眾人左顧右盼緩慢前行,深怕有什麼意外發生。

不出兩刻鐘,「嗶」的尖銳聲響讓眾人一個激靈,面面相覷。

這麼快?不敢置信與驚恐的神情都寫在眾人臉上。進入祕境前每人被配發了一支求救的哨笛,只要吹響便會有救援前來,但同時也將喪失繼續闖關的資格。

究竟是遇到什麼,如此快就用上笛子?

「各位……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在場俠士中,有人用微顫聲音提醒道。

「有嗎?我沒聽……」另一位女俠回問,但她只問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四隻看來飢腸轆轆的大老虎正從後方低吼著朝著他們緩緩走來。

玩太大了吧!彤雪門!

「哪來的大蟲,看我把它們砍了!」一名歷練尚淺的俠士執劍便衝了上去,不料連半根虎鬚都沒碰著,便踩了莫名機關,逕直被一張大網吊上半空。樹下猛虎盤旋不走,還不時朝他吼嘯幾聲,那少年原就是提著顆膽看能否突圍,現在卻半個魂都被嚇沒了,在網中大聲哭嚎。

無人敢上前解救,畢竟前車之鑑已經掛在樹上哭爹喊娘了。但也不能放著不管,於是有位古道熱腸的俠士拿出家傳的秘方藥粉,說是連熊都能毒暈。

眾人皆摀住口鼻待粉末生效,誰料毒粉撒出後,虎群非但未被毒暈,反倒更加興奮,大吼一聲朝眾人猛撲而來。

「撒錯了啊啊啊——」隨著毒粉俠士的哀嚎以及各種怒罵,眾人開始四散奔逃,竟無人想到用自身武學抵擋老虎。

嚴重懷疑那人是彤雪門派來的暗樁……!

簡棠一行人不約而同地跑到了一塊兒身後一頭大老虎緊追不捨,哨笛聲更是在竹林間此起彼落。忽地簡棠感受到腳底觸感一陣鬆軟,頓感不妙。果然,腳下一空,還沒來得及閉眼,三人骨碌碌直墜坑洞。

事情經過便是如此。走投無路的他們只好沿著這地道走,形成更加走投無路的情景。

「……哎!」

「又怎麼?」

「盡頭。」

終於在三人精神面臨崩潰前走至地道盡頭,擋在三人眼前的牆面嵌了個巨大的棋盤方格,但上方卻無棋子,取而代之的是刻著字的方塊。除棋了盤上的方塊,還有一些相似的方塊凌散於地上。每個方塊看似有關連,但又都散亂無比,無法拼湊成一個有意義的詞語或句子。

「這是拆字嗎?」風踏痕拿起其中一個「言」字方塊,拼至棋盤的「成」字方塊旁,兩方塊邊角一凹一凸,正好互相契合,成了個「誠」字。

三人又依樣畫葫蘆組合了幾個同樣的方塊,由右至左分別為:「責、珍、氣、信、結、負、惜、誠、團、度」十字。

但看起來仍然毫無意義,簡棠沉吟著摸索方塊道:「好像有些,可以動。」

團字和結字是無法移動的,兩字正好排成橫列的「團結」,此外無法移動的還有誠字與珍字,看來必須依照此規則來移動方塊,使其成為有意義的詞語,且還要顧及其位於棋盤的位置。

「如果這樣的話,就可以變成珍惜。」

「不可,若如此這字便動不了了。」

「那這個,再移到,這裡……」

半炷香後,最後一個字終於移動完畢,成為五個讀起來有意義的詞語:負責、珍惜、氣度、誠信、團結。

看著這五個詞語,夜影星空思索片刻,忽地驚聲:「我想起來啦!這五個詞不就是彤雪門的門規嗎?門主說過的呃啊啊啊——」話音未落,頭頂一亮,上方岩石忽地打開,腳下機關發動將三人急速托起。轟的一聲,以為終於要經歷死劫的三人再睜眼,便來到一處燈火通明的空間。

「走右門的最後三位終於到了!恭喜你們。」

「哎呀,本來最後一個詞語拼完就該啟動機關的,不好意思啊,機關許久未用了。」

「那些老虎皆是經過調教訓練的,未通關的參與者都完好地被安置在別處,放心吧!」

連茫然的時間都不給,三人便被考官們推拉至宴席中心嘰哩呱啦問了一堆話。

放眼望去,聚集此處的參賽者看上去不過二十位,與先前資格測試的盛況大相逕庭,來到宅邸的五十位試驗者最終通過測驗的竟剩不到一半。

原來先前考官說的宴席不只為關卡鋪陳,而是真準備好了精緻茶點供通關者恢復體力。但顯然無人有力氣與別人觥籌交錯,多是在哭訴各自在祕境的遭遇。

「玉璇璣前輩設計的關卡真難,還要觀星盤辨方位……」「你那算什麼,我那關說什麼要辨別各種藥草,差點就找不到麴根了。」坐在兩人對面的男子倒是一言不語地撫摸著木盒,深幸他的寶貝儀器沒受損傷。

某位俠士身上還掛著一條青蛇而不自知,大抵另兩條路也好不到哪去……簡棠定睛一看,這才驚覺原來是司馬青,原來他也通過試驗了,罪過罪過。

或許是察覺到簡棠的目光,司馬青回過頭來,兩人正好四目相對。就在簡棠不知是否該基於禮節去打聲招呼時,司馬青卻先對其揮了揮手,露出極其燦爛的笑容後便轉身回到筵席,獨留簡棠風中凌亂。

咦?他原是這樣的人嗎?





琉璃堂北廂,沐琉華與彤雪門門主祁影相對而坐。

「抱歉影子,最近事務繁忙,只能做出這樣簡陋的關卡。」

「無妨,還是很謝謝妳來幫忙。」祁影抿了口茶,又似是不經意道:「聽說有兩個通過試驗的孩子借住在你這?」

「是,有一個孩子特別像小貓兒呢,我很喜歡。」沐琉華執起茶杯,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怎麼了嗎?」

「小貓……妳不會還讓她住在……」祁影話未說完,簾子外便有下人來報:「店主,有位客人說想要見您。」

祁影聽了便藉故要離去,臨走前卻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心思還是這番彎彎繞繞……明明不做這些彤雪也會待她好……」而沐琉華聽了只是笑而不語。

祁影離去後,只聽一男子撩開捲簾,笑語晏晏,徑直走入內室:「方才那位是彤雪門門主祁影吧?琉璃堂生意真是不小啊!」

見男子如此行徑,沐琉華仍是坐於案後,笑容不減:「知微公子說笑了,就是個小攤,比起桃鄉客棧還差的遠呢!」

男子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緩不過來,但很快便重拾笑容:「咳……不愧是沐店主。在下知微漸雨,此次前來,是想與店主做筆交易。」

能尋到此處必是自有門路,但挑這夜半三更,絕非是買賣書籍這種單純生意,因此沐琉華只是望著知微漸雨,等待他的下一句話。果不其然,片刻後知微漸雨又繼續道:「沐店主……不,寒門當家,我手頭有一些故事,想聽不?」

「什麼樣的故事呢?」

「幾隻兔子一時興起,合力擒殺狐狸的故事。」

「一時興起?怎麼說?」

「怎麼說,這就要看當家的想出多少。不過真要我說,狐狸死後,獵人獵捕兔子的故事更為精彩。」知微漸雨一臉高深莫測地搓動手指。

這下換到知微漸雨笑看沐琉華,而不願繼續往下說,沐琉華這才起身道:「這故事,琉華確實很有興趣。但若單以金錢衡量,未免流於市儈。」

「願聞其詳?」

「不知這能否讓公子開個金口?」沐琉華遞出一本名冊,知微漸雨看完臉色大變。眼前的人根本是扮豬吃老虎,雖然委身於小小書攤,卻有足以左右江湖與朝廷的能耐。

知微漸雨僵硬地點首同意,沐琉華笑道:「還請公子娓娓道來。」

春雨初歇,霹雷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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