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雲影(五)
山河雲影(五)
筆者:蒲雀飛
2022/06/03
※山河無常※



自從日曜秘行以來,每逢夜深人靜,宮無殤夢過千百回,月銀短劍、腥紅溫血……夢魘逐漸變成心魔,時而在眼前晃悠,時而在他耳邊低語。



宮無殤武心大為動搖,他並非從未殺過人,昔日多少山賊土匪亡於他手下,如今區區二王爺卻令他武道瀕臨崩潰,浴血跪地的景象在其腦海裡揮之不去。

宮無殤渾噩地走上市集,販夫走卒來來去去,並無太多人注意到他的異樣,任其在街道上步態蹣跚地走著。

直到他逕直地撞向一名來方的路人,宮無殤並無反應,只是稍稍斜移身姿,便欲擦肩而過。那人受撞擊後立即穩住步伐,卻對此感到相當不滿,伸手按住宮無殤的肩頭並低聲道:「道歉。」

宮無殤仍是處於恍惚狀態,下意識地回應道:「放手……」

那人並不曉得宮無殤此刻已無法區分現實與心魔幻象,只道其輕視自己,不願放下身姿道歉,便加大力道,疼痛襲來令宮無殤清醒半分,但隨即又受心魔影響,怒火攻心而無法判別究竟發生何事,攥拳往對方臉面轟去,那人面色一沉,心一狠,手腳並用以摔法將宮無殤重摔在地。

宮無殤支著手肘起身,拔劍指向那名路人——貓不蹬。他渙散的瞳中反射血光,加上雜亂無序的呼吸,明眼人便可看出此為心魔攻心之兆,貓不蹬此時也察覺到這人心神不正常。

那晃動的劍刺向貓不蹬,卻被其指勁所錮桎,貓不蹬甩開宮無殤手中刃器,冷聲道:「這是要殺我不成?果然你們冉星殿還是這副德行。」對峙中的兩人吸引不少民眾駐足圍觀,此時貓不蹬已從那柄劍與容貌辨認出眼前這失神的男子乃是冉星殿殿主宮無殤。

「走開!」宮無殤面色鐵青地怒吼道,視線中並無貓不蹬,而是心魔所化的「二王爺」,面容焦潰,全身遍佈灼傷,胸膛的十字劍傷還在滴答滲血,正向他步步近逼。

這時一名面無表情的書生從人群中走出,擋在宮無殤面前,他懷抱九宮算盤,雍容雅步,儼然一副讀書人的姿態。書生向眾人作揖,卻不見多少人回禮,大多是在一旁束手旁觀。

「元釲,你來做什麼。」一見這人,貓不蹬眼中如同增添了一把無名火,他甩了甩手,抽動的面部似笑非笑。

「貓,別衝動。」

「衝動?誰先出手……哼,你們總是如此,當初你找我幫冉星殿辦事,不需要了就將我一腳踢開!還有甘靜……」言語至此,貓不蹬陷入深深沉默,那未能說出口的話語對於他與元釲都相當沉重。

甘靜對貓不蹬而言情同手足,他曾與元釲之師霽雪有一段緣,卻雙雙逝去。此事令貓不蹬對冉星殿心存芥蒂,但仍不至於反目成仇。在那之後有一段時間,貓不蹬受元釲之邀請,還是加入冉星殿,直到後來分道揚鑣。兩人之間並不算友誼深厚,僅是對於手足與師父的念想,令兩人暫時消去心中疙瘩,各安一方。

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

「元釲,你那對我拔劍相向的主子,需要為這一切給我個道歉。還有,你我之間,終要為那事做個了斷。」貓不蹬冷目指向不遠處的巷弄,又用手勢掃了一圈,向元釲示意周圍都是群眾。元釲輕輕點首,可在旁被幻覺蔽目的宮無殤哪能明白現在的情況,劍式未卸,嘴碎囈語,雙瞳仍死死地盯著貓不蹬,而後者見狀則是輕蔑斜視。

果不其然,宮無殤再次胡亂揮舞手中君仙劍,鋒刃劃傷路人之衣袖,圍觀群眾紛紛倒退數尺,以三人為中心,形成一圓。

「滾……給我滾開!」

元釲見宮無殤情況甚糟,實在再無餘力應付貓不蹬,便說道:「對不住了,殿主。」話落回首砍擊宮無殤之右肩巨骨穴,劍即落地,緊接欺身以算盤擊打魂門穴,令宮無殤全身癱軟任由元釲攙扶。

元釲低頭向貓不蹬說道:「今日無法與閣下詳談,改日再續。至於甘靜與先師之事……余也深感遺憾。」

「你……罷了,希望你們日後能對這一切給出令我滿意的解釋。」貓不蹬見元釲無與其對話之意,心寒與不屑滿溢,冷哼一聲,便悻悻然轉身走人,圍觀群眾也隨之散去。





戌時初更,不知何人點燃殿內的檀香,那香氣沖入宮無殤的鼻中,令他從昏迷中甦醒,他對於今日在市集的所作所為,仍存有些微印象。他想伸手觸摸立於一側的君仙劍,在將觸之際卻頭疼難耐,趕緊縮回手……

宮無殤扶著牆邊,摀著發疼的背,緩步走到殿內主事們常聚的議廳。此時廳內坐著的是元釲與穆落明,元釲見他面色紅潤,已無先前受心魔擾亂神智的慘白面容,起身攙扶宮無殤。

「殿主,您醒啦……您在市集……」元釲羞於告知其在市集失態之事,支吾半天卻無法說清。

宮無殤苦笑地說了聲:「……抱歉。」他知道元釲受累了,但他並不打算將種下心魔的因向兩人盡數相告,只是簡單說明了當前冉星殿事態與自身受心魔所苦。

「一不小心就讓事態變成這樣,司簿、穆閣主,你們覺得我該如何解決?」宮無殤抱頭苦惱。他並不怪罪臨光老祖,也不後悔參與了這次事件,只怪自己武道不堅,不經考驗,使自己在市集醜態畢露。心魔若不除,終將引來朝廷關注,若查下來,自己與冉星殿都將遭罪。

「冉星幫眾上下一條心,但這劫數並不是同心便能解決的,覆巢之下無完卵,冉星殿若成阻礙,便在災難降臨前,摧毀它。」穆落明不清楚殿主究竟做了什麼,引來朝廷的緝查,但冉星殿龐然巨物,無疑是一大箭靶,箭射來,必命中。唯有消除冉星殿的存在才能保幫眾與殿主周全。

「附議。」元釲比起穆落明更清楚當前事態,也多少知道二王爺之死與殿主有關,但他附議的理由卻不僅此,這裡存在太多先師的痕跡,這份疙瘩在今早的市集已顯現,未來只會更加劇烈,師恩難報,但冉星殿是先師所願,若遭朝廷肅清,自己也將落個使師尊蒙羞的罪。

「你是說我必須毀掉我們一手創立的冉星殿嗎?我們當初是怎麼走來的,我怎麼能……」

不只是冉星殿,還有所有人一同奮鬥過來的時光。

全部,都將消滅殆盡。

宮無殤掩面沉思,靜默許久。這時穆落明又開口打斷了宮無殤的糾結:「明目上是摧毀,實則是隱於江湖。」這句話同時觸動宮無殤與元釲,冉星殿是霽雪所願,能得以傳承延續自然是最好,這成功打通宮無殤的思路,另闢蹊徑,在腦海中瞻前思後一番,終在一刻鐘後應許了這個提議。他長吁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但眼中映著堅定和決絕。

「就這麼辦吧!」





「老祖……」雲曦迴雁樓內,凌雲雁叫住了幾日不見人影的臨光。

臨光那碩大的貓瞳,在凌雲雁這聲叫喚下,瞬間收縮,面上卻不顯慌亂,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淺笑道:「有何事嗎?」

凌雲雁自然有獲知二王爺遭人刺殺的消息,穎悟非凡的他亦猜到了此事乃臨光所為,但當面質問又奈何?

人是你殺的?為何要如此衝動?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凌雲雁幾次張口,卻又將到嘴邊的話吞回腹中,最後只有良久沉默後的一句:「老祖之後打算如何?」

凌雲雁闖蕩江湖多年,對於此事本該波瀾不驚,但自從接下綬督、進入朝堂後,終究被官場磨去稜角,已不復當年輕狂,內心雖然理解臨光之舉,面上卻顯得不敢苟同,但此時臨光仍舊背對凌雲雁,不敢回頭正視。

「我準備要閉關一些時日,雲樓就交給你們了。」臨光逐字緩慢地說道,這決定經過百般掙扎。他轉身輕拍凌雲雁的臂膀,卻不敢正眼瞧他一面,錯身離去。又在幾步之後停了下來,語氣幽幽宛如飄然散去的氤氲:「這些事與你無關,你只要記得,雲樓並不知道任何關於刺殺王爺的情報。」

目送著離去的臨光,凌雲雁內心頓然惆悵,萬言千語都道不盡當前思緒。

「樓主,這事由我擔著。」這話在臨光的心中迴蕩著。他知道朝廷必會查緝下來,只要閉關,對雲樓、對樓主就是最好的保護。





***





精彩故事的後段:老兔子獨身窩藏於窟裡,雌兔被獵戶的箭射中,而兩隻小兔崽……一隻窟毀了,一隻被捕獸夾給夾傷。對比牠們與狐狸搏鬥的英勇,這時更顯狼狽……

轟!

雲曦迴雁樓的大門在猛烈掌勁下化為碎片飛濺,從煙塵中衝出一道身影,嗖地往某處奔去。這衝出來的人正是臨光,原打算至少過了風頭再現身,但接到雨紛飛出事的消息後,便不顧這所謂的閉關,著急前往探視。

「出了甚麼亂子!」臨光踏入雨紛飛的房間,急欲詢問發生了什麼。

只瞧雨紛飛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雲樓醫者正在旁邊仔細檢查著雨紛飛的傷勢。見診療至一個段落,臨光將其拉至一旁問道雨紛飛的傷勢,醫者不疾不徐回答:「老祖,從傷口位置研判,是數人圍攻,凶器明顯是奔著要害而去,幸好雨姐技高一籌,都巧妙地閃避掉了,因而傷勢無大礙,我已包紮過,只需敷藥靜養幾日,便可康復。雨姐目前不過是氣力耗盡罷了,待會便會甦醒,不必太過擔心。」

說完沒多久,雨紛飛便睜開了雙眼。醫者交代好注意事項後就退出了房間,獨留臨光與雨紛飛兩人相處。

「幸好沒事,不然我怎麼跟師父他老人家交代。」臨光坐在床榻旁看著雨紛飛,能看出他的表情從緊張的狀態逐漸舒緩起來。「說吧,怎麼傷的?」

「我在官道上遭幾名黑衣人夾殺,他們下手毒辣,有些身法酷似軍隊出身……所幸身手不如我,都是些小傷……」雨紛飛摀著傷口說著,卻沒發現臨光的表情再度凝重,他察覺出已有人在追查二王爺那事,更嚴重的是——這追查之人身在朝廷,並且已知道參與行刺者的身份。

「我聽說,川叔也遭人埋伏暗算,傷得挺嚴重的,帶著他那幾位徒兒躲到山上療傷去了。」臨光表情凝重。川叔這事是在臨光閉關後發生的,他也是從雲樓其餘俠士的口耳相傳才得知。因線索不多,難以判斷是否和雨紛飛遇襲為同一人指使。

「這麼說來……無殤跟文封最近也都沒消沒息,令人擔心……」雨紛飛氣弱聲嘶地說道,疼痛令她眉頭緊皺難以舒張。

「他們也非初入江湖,一定沒問題的。妳只管好好養傷,其他的我來處理。」臨光安撫好雨紛飛後便走出房間,思索接下來的對策。這時臨光眼角瞄到不遠處些許動靜,那件天塵袍在陽光下格外耀眼,此人的出現,讓臨光除了訝異外更增添一絲不安。「無殤,你怎麼有空來訪?」

「老祖,我是來告訴您,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和冉星殿一起。」宮無殤輕描淡寫地講述來意,臨光覺察出了什麼,心中暗嘆,卻只表示知道了,不願過問太多。

如今只要命還在,一切緣由都是其次;而人若是沒了,那緣由又有什麼好探究的呢?

隨後臨光轉而跟宮無殤談論起川叔和雨紛飛接連被埋伏之事。宮無殤聽完後霎時氣息一凝,須臾才開口說道:「看來追緝者已經掌握我們的行蹤了,也不知文封的情況如何。老祖,您也得當心點。」宮無殤雖閱歷不多,從言語之間卻能看出他對這事的沉穩態度。

「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多保重。」臨光看著眼前的少年,內心不由得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掙扎,陷入重重後悔。

當初真不該招呼他們跟自己一同去刺殺二王爺,造成他們被追殺而受傷……早該料到會有這般結果的……

「老祖再會。」宮無殤的一句告別,讓臨光從沉思中回神。

幾起心煩事讓臨光失去以往的敏銳,對方一轉身,他才注意到那柄繫在宮無殤腰間的長劍。「且慢!無殤,你那劍……」那劍長七尺,劍鞘樸素,卻有股深邃如淵的氣息,臨光並非初見這把劍,但那氣息卻是初次感受,令他難以轉移目光。

君仙劍,有一個少為人知的別名——「君邪」。臨光聽聞過宮無殤大鬧市集的消息,當初只當他是與人衝突,如今再相見卻察覺實情有異,即便宮無殤強壓心魔之兆,也逃不了老祖慧眼,若有心魔擾亂神智,與這柄冠上雅名的邪劍,必定脫不了干係。

「沒事,老祖您別多掛心,再麻煩替我慰問雨紛飛前輩。」宮無殤作勢藏掩,寬袖一揮將劍以長袍掩蓋,快速向老祖拱手行禮後,便邁步離去,獨留臨光原地嘆息。

宮無殤離開後不久,凌雲雁面色凝重地從樑柱後現身,臨光望著他的臉正色道:「樓主,您聽見多少?」

「都聽見了,事已至此,我不會再裝作毫不知情。」凌雲雁這樣說著,抬首對視臨光,明亮的眼瞳轉述了他的此刻的心境。

「是嗎。」臨光抿了抿脣,笑容仍舊淡薄似輕煙:「樓主您對此……有何想法?」

「明日我會入朝向聖上諫言,由雲曦迴雁樓來查辦二王爺遇刺一案。」凌雲雁這話除了讓朝廷無法干涉調查外,更想透過雲樓來包庇刺殺案的真兇,不被官府所拘捕。臨光沒料想凌雲雁打算如此大動作地著手此事,不過眼下也無更好的解決之策,內心頓生無力與愧疚之感。

掩人耳目,到頭來仍是前功盡棄。

凌雲雁看得出臨光的低落,原本許諾會頓刺殺二王爺之事視而不見、置若罔聞。但他有自己的堅持,在身為綬督前,他首先是雲曦迴雁樓的樓主,即便朝廷這座大山壓過來,他也絕不會任由他的幫眾遭受滅頂之災,此事如今已不是能讓臨光獨自承擔的局面。

「對了,老祖……」凌雲雁好似想轉移話題,他望向遠方,目光哀戚地苦笑:「下次別再把門弄壞了,已經……沒人能幫我們修了。」

兩人內心一陣酸楚,想起那欺善怕惡的紫髮老奴,那已成絕響的壞笑……

「哎,真可惜,我會懷念他那精湛的易容術。」

「還有臭腳皮?」

誰會懷念那鏖糟之物。





***





帝都宮牆深深,清寂的月光也顯得深沉。皇城御書房中靜靜的,只有燭光搖曳,映得案前的兩人好似兩抹印在紙上的黯淡墨痕。

「李卿你說……朕還有多少時日?」皇帝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命」字。

皇帝已經許久沒能好好坐在案前,更多時候他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度日如年。如果躺得久了,甚至覺得自己像個任人擺佈的傀儡。做為常人的時光已經離他而去,猶如前輩子那般悠遠。

「皇上聖體安康,集天下鴻福,定能壽與天齊,千秋萬世。」一旁男子灰藍錦袍、青絲半挽,一雙桃花目低垂,唇邊掛著謙卑的笑意,正為皇帝磨著墨。

近日宮裡人人都知道,這受楊將軍引薦入宮的新任欽天監,不只生得一雙巧嘴,更以其天文占卜知識,替皇帝分憂解勞,頗得聖眷。這待在皇帝身旁哪能不嘴甜,順口來個幾句也是基本,不過無論是聽者或是說者,都知道這並不是真心的。

如今自己這般已是行將就木之象,皇帝心裡最是清楚,卻又想找人說說話,像是這樣就能得到一絲安慰,就算是虛假之言也好。

「李卿何必自欺欺人,咳……瞧朕這病懨懨的模樣,像是能長命的福相嗎?」皇帝輕放毫筆,瞪眼看向李稷卿,髮絲黯然無光、瞳目無神、蒼白面色、印堂……李稷卿停下磨墨的手含笑回望,卻不言語。

「罷了,李卿和朕說說,當今國運吧?皇叔走得冤枉,朕昏饋無能,已不知如何是好……咳咳、咳……」皇帝咳嗽了幾聲,便擺擺手道。每次想戲弄一番,這人就會這樣看著他,連個惶恐的樣子也不裝,讓他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實在可惡,這皇帝當得也是憋屈。

「你若仍不願也罷,先退……」皇帝以為他會如往常一般拒絕,然而今日一反常態,李稷卿應了聲,轉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羅盤,指腹撫過天樞盤面,當場卜了一卦。皇帝有些驚訝,好奇他為何這次會同意算國運,轉頭望向李稷卿,卻見他的神色越發沉重。

見此情景,皇帝心焦地問道:「李卿,國運如何?你快說。」

李稷卿嘆了口氣道:「巽木歸魂卦,山下有風,艮止巽伏……」話音未落,皇帝便急急打斷:「哎,朕知道李卿能言善道,直道結果!」

李稷卿頓了頓,隱晦道:「柱中蠹,祠必損,且滅之。」

皇帝聽完李稷卿說的結果後便沉默不語,唯有窗外蟬鳴嘒嘒,更讓御書房增添一股詭譎的氣氛。一炷香的時間後,皇帝以龍體微恙為理由,讓李稷卿從御前退下。案前的皇帝回想著李稷卿所說的話,開始擔憂著未來的國運是否真如卦象所呈現的「祠必損,且滅之。」

「皇叔……朕該怎麼辦……咳咳、咳……」

皇帝雙手掩面,除了悼念著二王爺外,也擔憂著他年幼的皇兒。

是啊……那孩子才多大,這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就將要面對那些朝政問題、甚至是為這九五之座而要他性命的人。若不是自己長年不務朝政、沉迷仙道,二王爺怎麼會為他處理朝政至死,是他無能又自私,愧對父皇的遺願,更自始至終都沒能挑起這位子的重任……

皇帝就這麼獨自在昏黃的書房坐了一宿,最終下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事既已不可返,那麼他最後能做的,便是好好保護自己唯一的血胤。





月光照耀在皇城之上,真龍天子坐於城東的御書房中惴惴不安;夜影中的偽天子卻在城西彎道發現了某個秘密。

「楊大人,根據在下夜觀星象,加之占卜得出個地風升:推測您在近期內會得到奇遇,此機緣卻非常人所有。您可在這宮內拐幾個彎試試,沒準會碰上什麼好事。」

李稷卿沒想到他如神棍般的話術,竟真讓楊蒼打通皇城暗道,引領他前往那封印乾屍供奉的密室。這讓李稷卿以此驕傲許久,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同樣的密道,依舊陰森,來者卻不同。

楊蒼謹慎地停在密室口,不遠處便是那三具乾屍。乾屍所帶來的威壓感,光是在密室外就足以讓他感到壓迫倍增。這時一條鐵鍊砸在楊蒼身前的地上,坐於中央的乾屍叱道:「小鬼,汝非皇族中人,為何現身於此,從實招來!」乾屍的聲音厚實響亮,密室的石磚也隨之鬆動,令楊蒼一時間不敢繼續向前。

皇族秘聞、宮內暗道、鐵鍊鎖的乾屍,楊蒼逐漸想起那流傳在宮外的故事。「我還以為皇室供奉只是鄉野傳說,沒想到真有這麼回事。」即便聽過傳說,楊蒼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個「奇景」。

楊蒼故作鎮定踏入密室,朗聲道:「小將初見幾位前輩,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二王爺已薨,聖上體弱,小將望能輔佐聖上治理朝政,於此尋求幾位的協助,還請前輩提點。」楊蒼抱拳跪地行禮,內心忐忑,等待眼前三具乾屍的回應。

「哼,我就說他會比那蠢皇帝先走一步。」右邊的乾屍訕笑地說,彷彿是預知了二王爺終究會引火燒身。左邊的饒富興致說道:「怎麼死的,說來聽聽?」三具乾屍對於二王爺之死毫無憐憫,甚至還可見那乾皺的面容嘴角牽動,令楊蒼寒毛顫慄,氣息渾亂。

左右乾屍亟欲追問下去,位居中央的乾屍卻搶先說道:「夠了,二傻怎麼死的不重要,這外人在吾等眼前說著瘋話,要先解決。」霎時三具乾屍的頭喀啦地轉盯著楊蒼,目光宛若處決戰俘的將領。楊蒼馳騁沙場數十載,什麼大場面沒見過,此刻面對這個狀況,卻是瀕死之感再現心頭,如墜深淵,意識卻相當清明。

「小鬼,汝體內沒有皇血,吾等仨人是不可能協助汝的,不管汝是要推翻皇朝,還是篡奪皇位,都是汝的事,滾吧!」中央為首的乾屍說出這話,可以說是完全看透楊蒼的意圖,美其名說是輔佐朝政,實際就是想染指九五之位。

楊蒼默不作聲,他並不相信李稷卿所說的什麼機緣,但若這三具乾屍能為之所用,那便對他在朝廷是大大的有利。

因此他無論如何都要取得這三具乾屍的認同。

「若是小將能使三位前輩脫離此處呢?只要前輩能給予晚輩協助……」楊蒼此時並無拿得出手的籌碼,更不清楚它們的來歷,所謂的供奉可能也只是鄉野怪談,但只要能幫助他登上龍位……

「小鬼,汝叫什麼名字?」

「小將名喚楊蒼,是為禁軍大統領。」

「咯咯咯……楊蒼小鬼頭,要讓吾等幫汝也非不可……汝得替吾等把一物弄到手。」中央的乾屍乾皺的臉笑起來異常深沉,讓楊蒼不由得背脊發涼,但為了那個龍座,只能放手一搏。

楊蒼咬牙,硬是扯出一個慣常的諂媚笑容:「敢問是什麼?小將定盡力而為。」

「小鬼,汝可曾聽聞……封天鎮龍劍?」

密室陰風吹得那火把忽暗忽明,似是預示著皇朝的未來將如這般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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