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道歸心(一)
龍道歸心(一)
筆者:離紫歌
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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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 青雲直上(前)



水都苑的西市街口,坐落著一座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酒樓,門口放著會自己發出樂聲的機關,一旁還貼著數張風格迥異的畫像。

上頭的牌匾以燙金色大書著三個大字:「胭香園」。

兩個月前開幕的那天,來往的路人皆以奇異的眼光打量著這棟酒樓,原因無他,其風格樣式幾乎不像是中原的文化。

今日酒樓卻不對外開放,只招待受到邀請的貴客們,只因一家歷史悠久的商會——青雲商行,包下整間酒樓來舉行宴會。

在胭香園裡,裝飾著許多中原不曾見過的西洋奇珍,更有各式新奇的西洋小吃置於大廳正中。來往的賓客既有一幫達官顯貴與各路軍閥、數個幫會宗門勢力,亦有默默無聞的市井小民。

這些與會的人們不外乎,皆是收到了青雲商行的邀請函,因而前來赴宴。

「夫君在想什麼?」常凝正坐在一旁的邊桌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道柔和的聲音傳入耳根之中,只見一名華衣女子把玩著裝滿水的西洋玩具,坐向常凝面前。常凝看向妻子,邊接過侍從端來的茶邊說道:「無事,只是沒想到今日的盛況而已。」

而這名華衣女子正是昔日的昀泉四姬之一——容繾,如今的她早已褪下過往的輕狂,逐漸收斂起自己,與常凝共結連理,兩人相伴彼此,雙宿雙飛。

杯觥交錯間,一身穿著奇異服飾的男子從旁道走出,而在他身後,數名侍從則是捧著幾個被紅色綢布所包裹的箱子。眾人在見到他緩步出場時,紛紛轉頭看向男子。

「青雲商行齊羽軒,見過諸位。」齊羽軒停頓了一下,似乎若有所思,但旋即又笑道:「齊某初入江湖,各位前輩願意前來賞光,實乃榮幸之至。」

「齊當家客氣什麼。」「小事一樁,齊老闆。」

與會的人們紛紛答道,對他們來說,真正感興趣的是齊羽軒後方的那些箱子。齊羽軒裝作不知道眾人心思,接續說道:「在此代表青雲商行全體感謝諸位,接下來還請各位好好享受饗宴。」

在歡呼聲中,與會眾人開始享用起美味的吃食。也有些江湖俠客們,圍在一起開始聊著近日江湖的恩怨情仇當作飯間的閒談。宴會進行兩刻鐘後,齊羽軒看著逐漸熱鬧的氣氛,隨後帶著其中一位捧著方匣的侍從,緩步走上大廳中央的高臺。

隨著齊羽軒的上臺,讓正在享用美食的眾人紛紛停下自己的動作,不約而同地轉向舞臺的方向注視著,齊羽軒見狀便說道:「各位,齊某藉著宴會來說個故事。」

捧著匣子的侍從往前一步,與齊羽軒並肩站著。

「各位都知道齊某是經商的,自然是會需要走過許多地方和城鎮。」齊羽軒一邊說著一邊比畫著,「在中原的南方,那裡曾經有比大漠邊關還要荒涼的地方……」

臺下的人們聚精會神,仔細聽著齊羽軒說他在南方遊歷的故事,話到凶險處時,幾名俠士還忍不住驚叫,直接嚇到了在他們身旁的人們。

「直到齊某在那裡淘到這顆寶石……」齊羽軒隨後掀開匣子上的紅布,裡頭赫然裝著一顆紅寶石,在光芒照射下十分耀眼。齊羽軒緩緩將它拿起,「這顆寶石叫做『沙漠之眼』,正是產自那塊荒涼之地。光是這顆寶石,就足夠尋常家庭三年花銷。」

「不過這顆寶石……在那裡只屬次等品,可說遍地都是。」齊羽軒邊說邊將這塊寶石放了回去,但最後一句卻引起了有些俠士的驚嘆。

「所以……這塊美麗的寶石,在那邊很常見嗎?」在舞臺左方的小姑娘發聲問著齊羽軒,只見齊羽軒對著她點了個頭,小姑娘精羨地說道:「太好了,要是有寶石,奶奶就有錢治病了。」

「總而言之,在齊某看來那邊並非是荒涼之地,而是充滿財富的寶窟。」齊羽軒的這番話,讓在場的許多人心情都澎湃起來,但齊羽軒卻突然話鋒一轉,「不過——由於寶石大多被運往西洋,只有少數輾轉落到本商行手中。」

「如今各地土匪肆虐,齊某需要各位的協助,這批貨希望有六位俠士能協助護送至將軍城。」齊羽軒走下臺階,對著眾人深深一躬道:「還望各位鼎力相助,本行若要從同業環伺中走出,重振旗鼓只靠這一次。若是運貨事成,齊某的報酬必讓各位滿意。」

隨後便走到另個捧著箱子的侍從旁邊,將上頭的紅布掀開後,只見箱子裡面盡是數不清的金條和銀票,饒是平頭百姓也未曾看過如此之多的錢財。

這時有位粉衣姑娘向齊羽軒詢問:「齊老闆,小女子有些疑惑:可打算何時運送?又為何是運至將軍城呢?」

「將軍城有位大客戶,向本商行訂購這批貨。至於運送時間預估在五日後,齊某會先去打點好路引。」齊羽軒沉吟了一下,隨即如此答道。

姑娘在問到答案後轉身過頭,就見到兩個極其熟悉的人站在後方。彼時,三人目光接觸,蘇雪笑道:「師娘,妳從寒天宮出來了?」

這姑娘正是寒天宮如今的主人李櫻,而前來找她的兩人分別是蘇雪和陳明煥。由於蘇雪的師父宮無殤,同時是李櫻的伴侶,故而尊稱其為師娘。

「是啊,總是需要出來透氣的。妳也帶小陳來這裡?」

話說陳明煥本是心慕寒風姑娘,無奈對方驟逝,天人永隔,令他精神萎靡便獨隱於霜嶽。而後經友人開導終是撫平傷痛。在重出之時,恰遇蘇雪初入江湖嶄露頭角,受到蘇雪接濟,使其不至於飢寒交迫。兩人時常同進同出,儼然一對俠侶。

「對啊!我們都有收到請帖,所以阿煥才會跟我來這邊。」蘇雪隨即帶著李櫻落座在身旁的空位上,也述說了近期所發生的事情,包括前些日子蘇雪遭不知名者埋伏偷襲之事。李櫻聽完眉頭一皺,擔憂地說道:「妳現在還好吧?妳師父知道嗎?」

「師娘不用擔心,我現在休養差不多了。至於師父那邊,我也有傳信告知了。」蘇雪柔聲地說明情況,才讓李櫻憂慮的心放下。李櫻回應道:「沒事就好。小陳呢?怎麼都沒說話呢?」

「櫻姐,我想說妳們聊就好。我在想要不要自告奮勇協助齊老闆運貨,順帶增進自己的武功。」

陳明煥的一句話讓蘇雪和李櫻不禁反思,不外乎近些年來水都苑到將軍城上的沿途官道時常有山賊土匪肆虐路經的百姓和鏢車,而官府早已無能來剿滅這些禍亂。因此許多江湖俠客會協助清剿土匪,為民除害外也能借此磨練自己的武功。

「不如我們三個都去幫忙吧。當作是助人為善,也能出去走走逛逛。」李櫻看著兩人提議,隨即獲得兩人肯定的答覆。

於是在展示會結束後,齊羽軒面前總共有六個人表明前來協助。除了李櫻三人外,也有來自穗落堂的慕容寧、神鞭門的懷昔、以及滄玥閣主之徒柳湘寧。

「那六位貴客,我們包廂內借一步說話。」齊羽軒讓侍從引領六人先行上樓後,便對著大廳中的其他貴客們說道:「那齊某就先告退了,謝謝各位的蒞臨。」

齊羽軒在眾多感謝聲之中往二樓的包廂而去,在上樓的時候,他張望著這間酒樓嘆道:「胭香園……讓齊某想起年輕時那段在西洋的日子。」

就在轉角處,他的眼角瞥到有件熟悉的古物置放於櫃架之上,在震驚之餘也冷靜下來便快步走到包廂內。

興許是看走眼,先不論胭香園,水都苑境內應當無酒樓能擺出那等珍寶。

「那請六位貴客在這張紙上寫下你們的名姓,齊某好方便幫你們向官府辦理沿途的路引。」齊羽軒在坐定後,便把紙張推向六人身前。隨後六人一一寫上自己的名字,最後一人再將其交還給齊羽軒。

「齊某跟你們交代一些當天的事情,但請先請各位看看這個。」齊羽軒吩咐自己的隨從將數個大箱子搬來桌上,齊羽軒將這些箱子打開後,裡面都是精緻度不亞於剛展示的『沙漠之眼』,而這麼多的寶石在眼前,讓在場的六人登時驚訝了起來。

「這些寶石好漂亮,都是要運給那位大客戶的嗎?」蘇雪看向齊羽軒,後者點頭道:「不錯,這些寶石都是要交付給他的。」

「這些全部加起來,還真不知道值多少錢……」陳明煥看著這些寶石若有所思,乍看之下還像是真在估算著,而蘇雪則對陳明煥說道:「阿煥,不知道我在錢莊的錢夠不夠買下全部?」

「全部嗎?這種昂貴的程度我已經沒概念了。」陳明煥看著蘇雪苦笑著。

這幾箱寶石的實際價值,對於他們這些早已過慣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俠客來說,已經是屬於遙不可及的奢望了,更何況如此之多的數量。

「這可能是比山莊還要富有的大人物……」蘇雪喃喃自語道。雖是出身富甲一方的洛水蘇氏,但家中的積蓄仍是知道的,以山莊的能力是絕無可能將其全部買下的。

其餘幾人欣賞著這些寶石,似乎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方才老闆說『沙漠之眼』只是次等貨,不知這裡頭是否有比它再高等的貨物?」這時李櫻微笑地看著齊羽軒,對她來說寶石的貴重並不重要,而是買家的身份,她又接著道:「小女子想問對方是否也是行商的……小女子有些擔心買家是覬覦青雲商行的人?」

「若買家是覬覦商行之人……是不是會讓商行萬劫不復?」一直沒有說話的懷昔聽到李櫻的話後,道出可能會發生的後果,就連坐在她旁邊的柳湘寧也被其巫覡之言所驚嚇,先塞她一嘴糕點:「昔昔,妳先別說話,吃糕點。」

齊羽軒聽到這些話後,不但沒有擔憂之色,反而是展現出沉穩冷靜的一面。他拿起置於桌上的一塊璞玉,邊把玩著邊笑道:「諸位不必替齊某擔心,齊某手中亦握著他們的把柄……若要同歸於盡,不如互利共贏。」

眾人見齊羽軒有如此堅定的把握,就逐漸放下自己的擔憂繼續議事。

「齊老闆,那天會先找地方過夜嗎?」柳湘寧吃完手上糕點後,問起這似乎重要的事情。一旁的慕容寧打了個哈欠,無所謂地答道:「於我而言在哪睡都無妨,就算在夜宿野外也無所謂。」

「這點請各位不用擔心,夜晚會在與本商行合作的客棧下榻。」齊羽軒說完後拿出標有各地關道的輿圖,開始指出當天的行程:「齊某已事先派人去逐光驛站置辦馬匹,而當日我們會走萍水旁的官道,抵達霧淖並休息一晚,隔日再從柳圳的官道一路向南,就能到將軍城了。齊某這樣安排,各位可有意見?」

「過夜的時候容易被偷襲,需要有人守夜顧著貨物。」蘇雪首先提出這個需要處理的問題,隨後慕容寧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能得輪流起來看守了,看要一人輪流還是兩人一組輪流。」

隨後六人相視一看,迅速分成三組守夜:陳明煥與蘇雪、慕容寧與李櫻、懷昔與柳湘寧,一旦有事還能相互照應。

「各位多注意安全,到時一有狀況,叫醒所有人,切勿單打獨鬥!」蘇雪對著大家說道,而齊羽軒也對六人認真的說:「這次的委託,相當於將齊某的性命與商行的未來,託付給諸位了。」

說完,齊羽軒躬身對著六人行禮。

「齊老闆別這樣,我們都會幫你的。」柳湘寧見狀就將齊羽軒扶起來,懷昔則是接著說:「我們會保護好齊老闆您的,就放心吧。」

「就多謝諸位了。」

商談完的六人便在宴會結束後離開胭香園,晚風吹散離去的腳步,也吹出某人的憂愁。

「你,可千萬別讓齊某失望。」





將軍城南護帝都,與週邊的群山匯集成一座雄關,遠處眺望有如一條青龍盤踞於此。此山群又稱兩儀山,每當夕陽西下,燦光退去時,陰影籠罩山脈,天地恰分陰陽,黑白分明。

此時正顯陰陽分據之景,廟宇孑遺於陰陽之中。此廟堵牆破敗、雜草叢生,這時一隻軍靴踏在腐朽的木條上,發出吱呀聲,伴隨其後的是深處傳來的吐信嘶嘶聲。



若非收到手下黑兵的傳報,自己還不知道這人居然會躲在這裡。那日派她前去將軍城調度黑兵後,整個人便失去了蹤影,還是自己透過藏在暗處的影子四處搜索,才發現這人居然跑到了這兩儀群山間。

她還是與從前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或許,早該在她第一次選擇背叛自己時,就親手了結了這個禍患,還會比較省心。

楊蒼孤身走進寺院裡,還未進入正殿,就看到裡面有一抹身影在中央處站立,定睛一瞧那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卓心邪。

而卓心邪在聽見腳步聲後緩緩抬頭,此時她正壓在脫漆斑駁的金蓮上,原先的佛像只剩碎裂的頭被血漬塗抹棄置。還未看清來人,那聲音就闖入了腦海。初聞只覺遠在天邊,眨眼卻已是近在咫尺,由四面八方湧來,直至吞沒她的每一吋肌膚。

「吾給妳的力量,滿意嗎?」

這是許久以來的第一次,她腦海中如此清明。

她亂舞著手中的青銅劍,將天地織成一網,囚禁劍下身化遊龍的自己,隨著一聲清脆的劍鳴,輕輕地將劍插入金蓮座,彷彿撲騰的遊龍被劍所鎮住。

她以這場舞,回應著那道聲音。

「噓,大人請聽?」詭譎的舞步陡然一頓,卓心邪如一尊斷了線的魁儡,惟將手放到耳旁,傾聽著週遭,好像要從這一片靜寂中捕捉什麼。

楊蒼先是見了此生從未見過的舞蹈,又在他疑惑卓心邪要他聽什麼之際,聽到了一句令他意料之外的話:「呵呵呵,他死了,我殺了雪寒凜。」

「妳……殺了雪寒凜?」楊蒼身為久戰沙場的統帥,自是知道兩人的實力差距有多大,更別說雪寒凜曾經把卓心邪給打得落荒而逃,甚至讓她吃盡苦頭。如今卻從她的口中,得知雪寒凜的死訊時,饒是自己也一時難以相信。

「在將軍城碰上,便殺了他。」就是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縱然是身經百戰、身居高位的楊蒼,也忍不住驚愕起來。

楊蒼想起前些日子將軍城太守上奏,請求朝廷增派禁衛軍搜查城內,上面的奏摺說是要調查一位貴人的遇襲。如今看到的種種跡象,都指向那次遇襲正是卓心邪做的事,而自己身為卓心邪的上司,既然她做了件有利於己的好事,要幫她把這事情給壓下去也不是問題。

但楊蒼隨後也反應過來,卓心邪的神情十分怪異,給人的感覺不像是過往的她。先前雖早有異狀,卻也不至如此癲狂,直到楊蒼看向那把被卓心邪插在金蓮座上的劍時,還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把劍的古怪之處,劍身似乎散發著微弱的劍氣,似有淵古冷肅之感,令人格外窒息。

「莫非……」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身為習武之人,楊蒼自然看出卓心邪處於特殊的境界,她今日的行事古怪,可能是來自這柄透著未知劍氣的青銅劍。而他也知道,此為她的機遇,但楊蒼更多的是忌憚,這令他不敢踏越雷池一步。

這時卓心邪卻突然把那柄劍給拔出來,霎時那金蓮座被拔劍者的力道給直接破碎開來,楊蒼就算見過大風大浪,但在見到這個情況時內心也不寒而慄,但他還是強裝鎮定地看向卓心邪。

而卓心邪雙手環抱著劍,踏過碎裂的蓮座,兩人四目對視,空氣凝結。誰能想到,一向只把卓心邪視作棋子的楊蒼,竟也有因她而害怕的一天?

「那柄劍,先由妳保管著。」

數秒鐘的沉默,卻足夠千百種思緒流淌腦海。

楊蒼終於還是收定了心神,不管這物是何方來歷,既然這是卓心邪的機遇之源,那自己就暫且不多過問。何況他今日過來找卓心邪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這點小事而來,是為了那個意圖與自己合作的水都商人。

「今日找妳,知道青雲商行?」

楊蒼的語氣依舊是如此冷漠,可在他口中出來的幾乎都不是什麼小事,卓心邪雖是此時仍是有些癲狂,但在聽到楊蒼的質問時,還是頓然清醒了些。

「大人,屬下知道。」卓心邪收斂起剛剛的癲狂,從廢墟上跳了下來恭敬答道。

早在楊蒼篡權之前,青雲商行就已私下透過一些渠道找上楊蒼,意圖與其結盟好拓展自己的勢力。但楊蒼表面上是接受合作,暗地裡卻是各種敷衍的應對著,因對楊蒼來說,只有來自皇朝的權力才是他所想要的。

而這件事,卓心邪並非完全知悉。

「朕要妳……」楊蒼在卓心邪耳邊低語著,那劍也在挑唆著,只見她的臉色時好時壞,隨後就見她單膝跪地認真說道:「大人放心,屬下必定不會辦差。」

楊蒼冷笑著點頭,遂轉身離開這間破廟,獨留卓心邪立於原地。如若楊蒼慢一步而行,便會看到卓心邪臉上逐漸浮現出猙獰的笑意,手指更是搓揉著那把青銅劍。

隨著這次密談,未來再添一絲詭譎。





車輪喀噠喀噠地響,木箱不斷的撞擊聲令人難耐,一行人為護送齊羽軒的這批貨物,正在這偏僻的泥地小徑緩緩前行。

為了降低被土匪覬覦的風險,眾人臨時起意遠離官道,選了一條鮮為人知的山間小徑。江湖中人平時施展輕功,從水都苑至霧淖也不過一個時辰,這批人卻受制於推行龐重貨物的不便,從天亮走到日落,才將要完成這段路程。

在眾人抵達霧淖城郊外之時,城門已然隨著宵禁來到而關閉,慕容寧見狀嘆道:「唉,夜色已深,又得多花一筆錢『叫城門』了。」

「齊老闆可備妥路引沒有?」蘇雪轉頭看向齊羽軒,後者點頭後從包袱伸手一拿,拿出一張蓋上官府印璽的路引出來。陳明煥往前一看,臉色瞬間垮了下來道:「老闆,你拿的這可是帝都的。」

「哎呀,拿錯了。這張才是霧淖的......」齊羽軒定睛一看,上頭寫的地方還真是帝都的字樣,隨後將這張路引放了回去,又從包袱裡拿出寫有霧淖字樣的路引。齊羽軒邊收拾邊無奈笑道:「自從那『楊大人』上位後,各地逐漸烽煙四起,宛若割據的局面,讓各城關隘設起了重重阻礙,要在這中原南北暢行無阻地做生意,是更加困難了。當年朝廷統一天下,同樣是從水都苑送到將軍城,辦好一張通行證足矣。瞧!這張霧淖的路引,只要註記同行人數、擔保人、留宿地點即可,但在帝都的路引上,卻還要申報貨物品項、數量......」

眾人聽著齊羽軒的無奈後相視一看,也紛紛苦笑了起來。

這楊大人說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攝政王,從影中走入陽光下的的楊蒼。軍將出身的他,在歷經多年摸爬滾打之後,終於在半年前登上那夢寐以求的高位。然而,他這由先帝遺詔授予的名份,雖在朝堂能夠呼風喚雨,可到了江湖卻不受大部分人的認可,加上雲樓的綬督之權被楊蒼削弱,更將卷宗的審理收歸在朝廷手上。導致各地逐漸開始不遵朝廷旨意,是以造成了如今由各幫會、軍閥割據一方的局面。

「楊蒼這人是名不正言不順,莽夫上戰場吃吃敗仗還行,可別真把自己當回事,他頒佈的政令江湖人多是不理不睬,這要不是齊老闆你謹慎,我們有其他法子讓你通關。」慕容寧慵懶地說道,不過卻也一語道盡,如今皇土分崩,楊蒼由遺詔所篡奪到的『王權』,與他料想的並不同。

齊羽軒笑而不語,他做的可是正經生意,自然是不能像幫會宗門勢力一般目無法紀,他擺擺手示意眾人這話題不該多展開,便帶著眾人繼續前行。

「這齊老闆膽量未免太小了,我都還沒提法子,他直接就放棄了。如此趨炎附勢,看起來便不是我們這道的。」慕容寧看著眼前帶路的齊羽軒,不顧對方是否會聽到而開始抱怨了起來。

懷昔舉著火把押守在貨車的後方,自是聽到慕容寧的抱怨,她嘗試勸解道:「說起來他是經商的,本就與我們道不同,我們既然收了他的好處,自然是替他辦事,就都聽他的指揮吧。」

慕容寧聽完懷昔的勸解後,反而皺眉了起來,而後輕輕吐了一句:「姍姍來遲,嘴上功夫倒是不拖沓。」原來是懷昔今早遲到,因而拖延了行程,眾人雖無怪罪,可慕容寧此言卻是有些埋怨意味。

雖然慕容寧是將話說得細小,但還是傳入了懷昔耳中,而她正欲向前興師問罪,卻被柳湘寧及時拉住了手臂。懷昔自是知道對方的意思,要她先以大局為重,遂回到貨車後方押車守衛,可仍是怒目圓睜地盯著慕容寧,心裡咒他千百回。

慕容寧頓時脊背一陣發涼,隨即接過火把試圖取暖。

眾人也在郊外一陣努力後,還是成功抵達霧淖的城門口。守城門的士兵見到有人前來,遂垂降下一木桶讓齊羽軒等人將霧淖的路引及一筆錢財放入其中,待士兵查驗完畢,遂將城門打開放人進城。

進城後的幾人拉著貨車來到城南一間看上去十分精緻的客棧,就在放置貨車和餵養馬匹的空閒,齊羽軒帶著掌櫃來對眾人道:「諸位趕路如此之久,想必是餓了,齊某就讓掌櫃準備宴席,順便討論今晚守夜和明日的行程。」

這時大家無異議的認同齊羽軒的決定,於是六人便在客棧休整洗漱,直到客棧遣人前來告知宴席可入座後,眾人紛紛來到大廳就座。只見餐桌上頭的菜色,除了有傳統的當地菜餚外,也有來自西洋的新穎料理。

「諸位今日都辛苦了,齊某早已備妥佳釀,敬各位。」齊羽軒高舉酒杯,其餘六人也隨即共舉喊道:「乾杯。」

酒過三巡後,齊羽軒將輿圖置於餐桌中央,圖上批有要走的官道和渡口位置的紅線。齊羽軒用手指著霧淖的位置說道:「明日,卯時我們會從南邊先走官道到崋瀾,再坐舟船抵達帝都的北渡口。齊某會在帝都先遣人去通知買家,收到信後再南下到將軍城交貨。」

見眾人沒有意見,齊羽軒又繼續說:「再來是守夜時間的安排,待會亥時齊某與掌櫃會先進行守夜。接下來的子時,各位誰要先守?」

「我們可以先守。」慕容寧率先應答,而蘇雪則是也接著答道:「子時我們也可以。」

就在兩組人討論誰先守夜時,齊羽軒制止了聲音,抬頭望著橫樑上懸掛的鈴鐺些微響動,低聲說道:「你們……聽見了嗎?」霎時一支飛劍射進客棧,不偏不倚地插進齊羽軒面前的桌子上,他的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

慕容寧這時反應過來,高喊:「有刺客!」隨即抽出匕首直奔客棧外,其餘人見狀也都拔出自己的武器準備應戰,這時李櫻喊道:「懷昔、檸檬,你們在這保護好齊老闆,外面的刺客交給我們。」

「好!你們小心。」柳湘寧和懷昔點頭道。

李櫻隨即快步走出客棧外,見到其他人早已和刺客扭打在一起。其餘的刺客見到孤身的李櫻後紛紛衝了過去,只見她從櫻花刺繡袋子裡抽出蝶花鞭,一招鞭擊就將眼前的刺客給鞭殺,其他刺客閃避不及,個個栽倒而被制服。

一旁的慕容寧則是手持匕首,其流暢無滯有如遊龍,直取數條刺客的性命;而蘇雪持著手中的洛冬劍挑退圍攻上來的刺客,這時一名刺客欲從後方偷襲,卻被陳明煥從旁揮斬寒星劍直接一擊斃命。

陳明煥正要問其他人狀況如何,就見到一名刺客突破眾人準備衝進客棧裡面,他於是驚呼:「不好!齊老闆和檸檬他們有危險。」

其餘人解決完身邊的刺客後,接連回到客棧之中。只見懷昔以身護著齊羽軒,而柳湘寧催動著自身充沛的內力,擋在兩人面前與對方交手,刺客已身中數根青竹細尾筷,行動受阻仍負隅頑抗。

慕容寧一馬當先,將匕首從後方貫穿刺客的心窩處,而見自己無法達成任務,刺客臨死前奮力衝著齊羽軒射出淬毒的銀針,但最終卻被懷昔以手中的黑傘給擋了下來。

眾人見狀都鬆了一口氣,在齊羽軒檢查貨物都安全後,蘇雪則是嘆道:「看來對方果然是要在這裡劫鏢!」

「看來除了要守貨物外,還要再守個齊老闆!」李櫻倒是轉頭看向齊羽軒苦笑道,心有餘悸的眾人也默默點頭稱是。

「抱歉讓各位捲入這些麻煩。」

齊羽軒言畢,六人都勸齊羽軒不要責怪自己,須臾片刻後其餘人等重新分配了時間,好來守著貨物和齊羽軒的安全。

在收拾現場及安撫齊羽軒歇下後,眾人徹夜保護貨物與齊羽軒。而在當晚仍是有數次襲擊,但都被擋在客棧外,絲毫未波及到貨物與齊羽軒。

六人輪番守夜,直至天明破曉。

齊羽軒從臥房醒來,見到他們不眠不休地守護,於心不忍說道:「各位辛苦了!」

「齊老闆昨天睡得還安穩嗎?」李櫻見到齊羽軒過來便向前關切,並告知他深夜的襲擊之事。

齊羽軒滿面疲態,眼看是沒能睡好,「看來這些人,是十分不想讓本行重生。」他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而在一旁的蘇雪說道:「對了齊老闆,我們商討了下決定去衙門報官。」

齊羽軒看著蘇雪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隨後拿出懷中的白紙說道:「報官需要交狀紙,齊某先去房內寫,你們找掌櫃安排馬車。」

齊羽軒說完便往自己臥房而去,其他人等則是去找客棧掌櫃安排事宜,還抽空享用柳湘寧準備的芙蓉粥。

片刻後齊羽軒等人坐上客棧的馬車,前去霧淖中心的府衙。一刻鐘後眾人便抵達了衙門口,而守門的衙役看到這麼多人來到,便帶著眾人入內稟報霧淖太守。

在衙門的大堂上,一身肥胖身軀的霧淖太守從大堂後方走了出來,坐於正中椅子上,在底下的慕容寧看著眼前這胖得已看不見座椅的官員,一臉不屑地小聲說道:「這官感覺就不是什麼好官。」

「霧淖地處中原南北的樞紐,運鏢還是出行都必須經過這裡才能通關。因此霧淖十分富庶,自然這裡的官都是……」齊羽軒聽見慕容寧的抱怨,便也小聲道出這裡的秘辛,而話點到此,慕容寧自是知道齊羽軒話中的意思,便也不再回應。

太守盯著眼前的七人,拍著桌案問道:「來人有何訴求?」

齊羽軒從懷中取出狀紙,隨後向前遞給太守並恭敬說道:「大人,草民昨夜在城南客棧遇襲多次,多虧俠士相助,詳情已經寫入狀紙之中,請大人過目。」

太守看著訴紙,起先還是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著手中書頁翻動,他先是錯愕的望向齊羽軒,眼神旋即又添幾分惶恐。拍下驚堂木,太守下令讓衙役進堂,又讓他們盡速調查這起懸案。

堂下眾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唯獨齊羽軒暗自發笑了起來。後來太守更是親自送報案的眾人離開衙門,其恭敬程度,讓先前還抱怨不止的慕容寧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商人與官府之間的關係本就微妙,然而太守態度的轉變卻已是詭異才可形容,可見青雲商行與官府間並不清白。

李櫻與蘇雪眼神交會,兩人冰雪聰明,自然看出端倪,慕容寧當初所言無誤,齊羽軒確實不是與江湖人同道的,但他本身也並不單純。

而在眾人離開衙門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的太守先是吩咐衙役前去客棧駐守,隨後迅速將齊羽軒夾帶其中的密函裝進竹管之中,派遣自己的心腹將這封信交給那人。

當天正午,一匹快馬從霧淖直奔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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